《犹处半梦半醒间》一方豆腐

27、第二十七回：2011.08.27修正

　　第二十七回：2011.08.27修正
　　（I）
　　千夜离开懿的房间，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冬天的黑夜来得快，才过傍晚，天就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虹儿贴心地提着灯笼在门口候着，见千夜出来，想必是皇长子已经脱险，便欢欢喜喜地过去接千夜回去。
　　两人过了九曲回廊，就要到达后园的拱门，却见伽罗竟然就坐在后园的凉亭里面。
　　见千夜走过，伽罗忽然起身，快步来到千夜面前。
　　好一个清丽的美人。没有月亮的夜晚，在灯笼微弱是光线包围下，竟然散发着这种朦胧虚幻的美态。
　　“皇妃殿下，请留步。”
　　“王爷有何贵干？”千夜驻足，冷冷说道。
　　“殿下言重。本王来到这里已经一天有余，这次才是第一次与殿下打招呼。”
　　“不敢。我乃妇道人家，王爷是担当国家大事的人，我这样的闲人，不见也罢。”千夜的依旧拒人于千里。她对伽罗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偏见。毕竟没有认识很深，怎么可能清楚他的为人。
　　倒是伽罗见了千夜，却觉得这个女子与第一次相见时大不相同。
　　冷峻高傲的态度、坚定睿智的眼神，这样的人断不可能只是她口中说的“妇道人家”而已。
　　“请恕本王冒昧，有个问题，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王爷请说。”
　　“这次皇长子前来边境，为的是两国的和谈，然而本王从政多年，却没有听过上谈判桌还要带家眷的。”
　　“王爷日理万机，处理的都是大事，一些奇闻异事没有听说过也不奇怪。再说王爷两次与我朝谈判，何曾见过我参与其中？只怕王爷心中的疑惑，不过是王爷多虑而已。”
　　为了懿的事，千夜的神经紧紧地绷紧了一整天。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她只想早早回去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好早点过去照顾懿，让殷也休息一下。
　　“要是没有其他事，请恕我失陪了。”说罢，未等伽罗回答，千夜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
　　看着千夜渐渐远去的背影，伽罗苦笑，心想：看来这个皇妃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我。

　　（II）
　　昏睡了两天，懿还未曾醒过来。偶尔一两下低声的嘤咛，也不过是因为痛苦的呻吟，懿的意识始终没有清醒。
　　两天以来，都是千夜守候在懿的身边。通商镇的事情并没有因为懿的事情而被搁下，反而进展得更快。为了能尽快完成前期的赈灾工作，殷每天都与王度他们在一起，处理粮食物资的运送、交接等问题。
　　殷一心想要尽快把事情解了，于是不管遇到什么事，皆虚心请教王度，按王度说的方向去想，加上他本身的聪明，没想到竟然发挥出惊人的统筹力与行动力。

　　千夜在懿的房中待了半天，懿也是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千夜伸展了一下筋骨，见窗外是难得的阳光普照，不自觉地走到了窗边。
　　严冬的阳光，总是特别的温柔和暖。过去在这样的日子里面，她大多会与爷爷一起，在别墅附近的河堤散步。那个时候，爷爷一定会与她说他的“想当年”。
　　爷爷的想当年是一个轰轰烈烈的故事。故事里的爷爷是一个很有理想的青年，热血、冲动，又善良单纯，那是老一辈的人才能共鸣的知青年代。那个时候的人们，满怀理想，他们坚信着一个难以实难的理想会在短时间内实现、他们的人生会因为他们正在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任务而光荣。
　　可是越往后面，故事就越平淡。来来去去，都是爷爷如何为生活而奔波。爷爷的日常开始充满了尔虞我诈，人们不再善良。他的生意有了起色，越做越大。可是，就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家族里面的其他人却开始变得贪婪，他们不再因为亲情而与自己往来，在那些所谓的亲戚眼中，有的只是爷爷名下的巨额财产。
　　千夜想着想着，心里免不了感到悲哀起来。
　　她答应帮助殷争取帝位而留在懿的身边，这样何尝不是跟那些叔叔婶婶一样。
　　见千夜皱着眉头，虹儿也晓得她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往事。虽然不知内里，虹儿还是贴心地安慰道：“殿下，这房间里面有点儿闷，要不出去走走，奴婢看今天的天气可不错呢。”虹儿尽量表现得轻松，笑着。
　　“也好，我们出去走走吧。”见虹儿对自己这么上心，千夜也不想辜负了她的好意，便披了件皮裘，与虹儿到后院去。
　　两人站在阳光下面，也没什么好说，就是站着。
　　忽然感到气氛是那么的尴尬，虹儿便想，皇妃殿下平时也都是挺容易亲近的，她要不要开个话头，与千夜说说话。
　　深深呼吸了一下，虹儿状着胆子说道：“殿下，奴婢听说南源是个很漂亮的地方，真的吗？”
　　“嗯？哦，也许是吧。”被虹儿这样一问，千夜才想起她根本就不知道南源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
　　“南源是不是真的可以看见海？”虹儿兴奋地追问。
　　“嗯，是可以看见海。”应该可以吧……
　　之前殷给她看的关于南源国的资料里面，确实提到过南源是个靠海的国家。要是南源根本与海无关，那骗人的就是殷而不是她。
　　“那海是怎样的？漂亮吗？”
　　“很漂亮。”千夜追寻着脑海里面关于海的印象。“海就像一个巨大的湖，大得看不见边际；就像一面连接天地的镜子，在天际处与天空连成一片。”
　　“颜色呢？”
　　“深蓝色？不是，蔚蓝？好想也不是……”千夜努力想着一个合适的颜色：“海的颜色，就是心的颜色。心情好的时候，海会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心情不好的时候，海会一片灰暗，还会翻起巨浪。”
　　“这……太神奇？”
　　“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是太难以置信了。奴婢过去也听说过海，村里见过海的人，都是海很大很大，却就只有那样，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海会闪光、还会随心情而变化的……这、真的太奇妙了。”
　　“你想去看？”
　　“嗯嗯。奴婢小时候就一直都想去看的。”说罢，虹儿的脸上忽然没了喜色，换上了一阵无奈。
　　以前还是一个村野丫头的时候，还可以梦想自己有一天能走到天涯的尽头，去看看人们说的一望无际的大海。可是现在进了宫，到可以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那样的力气走过去。
　　“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吧。”千夜笑着说道。
　　“殿下……”虹儿心头一震，眼角渗出泪光。从来没有一个人，会与她说这些，就连她的父母，在听说她想要看看大海的时候，也只会一味地劝她放弃。只有千夜，在知道她的梦想之后，会说这些让她贴心的话，让她仍然对自己的梦想抱着希望。千夜漫不经心的话，在虹儿听来，却比信誓旦旦更有力。
　　不管千夜是敷衍她，还是真的给她一个承诺，她都已经十分感激。

　　（III）
　　殷这边为赈灾的是忙得天昏地暗，那头伽罗也不见得过得很好。
　　和约的事情最终还是以大炀一开始开出的条件签订，伽罗再三争取，殷也只答应把赈灾物资增加四分之一。伽罗修书回朝禀报北堪国主，虽然与预期的有所出入，可只要得到救援、保住北堪百姓的人命及生计，北堪国主别无他求。
　　国书里面提到通商镇一事，伽罗说事关重大，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通商镇建设也需要一段时日，伽罗回禀，他想要亲自督促工程的进行，也好保护北堪的工人。国主回信说一切按照伽罗意愿，还增派了五千人的部队，让伽罗随时调遣。
　　商镇的事是长远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这日伽罗把刚才送达的物资分配下去，便想独个儿到处走走。忙了好几天，他也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而且懿中毒昏迷，现在还未算真正脱险。
　　想起来，北堪能与大炀交好，全赖这个善良得过分的皇子，他出事几天，伽罗也没有好好去探望过，今天正好过去慰问一下，聊表心意也好。
　　才刚到懿的院子，远远便望见千夜与虹儿站在阳光下面，不知道看着远处的什么。
　　既然他是过来探望懿的，总得跟他的妻子打个招呼，于是便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那边千夜还在发呆望天，虹儿却已经看见了伽罗。轻轻拉了一下千夜的皮裘，虹儿用眼神示意了那边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道：“殿下，那个北堪的亲王来了。”
　　千夜回头，伽罗已经到了她的身后。“伽罗见过皇妃殿下。”
　　“王爷有礼了。不知王爷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可有要事？”千夜的语气很平淡，没什么起伏。与其说这是她在刺探伽罗的想法，倒不如说她有点不耐烦与他说话。
　　“本王是来看望皇长子的。”
　　“王爷有心了，殿下他……”千夜想说“很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之前听说太医正在提炼解药，可有成果？”
　　“还没到时间。”千夜摇摇头，低声道。
　　“殿下请放心，皇长子宅心仁厚，定会得到苍天庇护，逢凶化吉。”
　　“但愿如此。”
　　“既然殿下还没有醒来，本王也不多作打扰。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皇子妃千万不要与本王客气。”
　　“谢王爷关心。”千夜心不在焉地应答，眼神一直游离在其它地方。
　　伽罗有点好奇。
　　这个叫千夜的，虽然心神有点恍惚，却依然能对答如流，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此时此刻，她又在想着什么。与邻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敌对国家的王爷对话，竟然还心不在焉，难道她就不怕他以蔑视之罪突然发难，以此为由撕毁和约？

　　千夜自然不怕，甚至，她还很乐意看见伽罗毁约。这样，大炀就更有出兵北勘的理由。
　　那时候，她晓得懿的想法，知道他想要和平，于是便向他提示通商镇的构想。如今，他为了贯彻这个构想，把自己的一条小命搭了上去，千夜说什么也不能就这样原谅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听殷的话，出兵攻打北堪，来个一了百了。
　　然而世上没有如果、更加没有早知道。
　　打发了伽罗，千夜回到房间里面去。她让虹儿把窗户都打开，好让阳光照进房间里面来。
　　“懿，你这个大笨蛋，天气这么好你居然还在睡觉，真是没用鬼。你快起来好吗？天气好冷，我想要搞野外烧烤、又想打火锅……你醒来吧，好吗？”
　　懿没有回答。千夜也不管，她坐在懿的床边，牵起懿的手，自言自语的说了好一大堆虹儿完全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