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处半梦半醒间》一方豆腐

13、第十三回：2011.08.26修正

　　第十三回：2011.08.26修正
　　（I）
　　北堪的事情似乎真的就这样定了下来，然而事情却才是刚刚开始。
　　退了朝，皇帝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看来早就知道景梁和景仲会为了懿的事情来啰嗦自己。萧丞相与皇帝既是君臣亦是知己，他自然知道皇帝闭门不见的命令是何用意，也就没有去碰门钉。倒是景梁明知皇帝立场硬得很，却还是想要去试。
　　谁知道景梁刚到御书房门口，就有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喜公公手持圣旨在守候着。
　　景梁没有办法，只好拉着弟弟，匆匆赶去储宸宫。
　　既然皇上这头不能说话，就直接去找懿。他想，只要懿自己改变主意，主动提出不去北堪，皇帝肯定也是欢迎至极的。
　　可是景梁没有想到，他这个平时亲切和蔼的侄儿，一旦固执起来，简直是比磐石还要顽固的。
　　到了储宸宫，守卫正要通传，景梁和景仲就听见里面一阵吵闹声。

　　原来，早朝上皇帝一确定要让懿出使北堪，在外面守候的申公公就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奔回去把这事告诉千夜。
　　这些日子，申公公见千夜处处为懿的身体劳心劳力，不但亲自下厨照顾膳食，还身体力行去栽种懿喜欢的花卉，公公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协议，就一厢情愿的觉得，千夜与懿已经是互相爱慕。在北堪的事上，只要千夜开口请求，懿就一定会为了千夜而打消出使北堪的念头。
　　果然，千夜一听说懿主动要求出使，就气得火冒三千。
　　退朝以后，懿才刚到储宸宫，远远就看见千夜在宫门前等着他。
　　看千夜瞪着双眼却又鼓着腮，懿心里暗叫不好。
　　“千夜，你在等我吗？”懿快步上前，讨好地笑着。
　　“我在等一个笨蛋，你是吗？”狠狠地瞥了懿一眼，她脸上的怒气没有丝毫退却。
　　“我是我是，有什么话回去说好吗？这里风大。”在自己的侍卫太监的面前被自己的妻子损了，当然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而且要是这个事情传到皇上的耳朵旁边，不知道会不会责骂千夜。
　　还是先回去的好。
　　“风大？有北堪那边的风大吗？”千夜忽然转过来，对着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千夜……你不是说你不干政吗？”
　　“我是这样说过，可你问问这里的大家，去问皇上也可以。就问我叫你不要去北堪的话，是不是干政了。”
　　千夜扫了周围的人一眼，然后是懿恳切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在场的人仿佛没有接收到懿的求救信号，动作一致地撇开脸。
　　整个储宸宫的人都知道，他们家主子的妃子并不是传言中那么温婉娴熟。在皇长子妃那张如水般剔透的修理脸容之下，藏着十分强悍的灵魂。她只有在懿的面前，才会露出柔和温婉的神情。
　　哎……懿轻叹。
　　这都怪他，平时对大家太好了，所以这个时候大家才不听他的。
　　“怎么了？你看见答案了吗？”千夜放松了口气，“懿，你自己的事情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去北堪，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我知道。”
　　“那你还要去？”
　　“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想要去。我以为，你会理解我。”懿没有说下去。
　　黯然回到自己的寝宫，懿在背着大门的位置坐下，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千夜站在门前，看着里面。
　　申公公跟在她的身边，一时不知何如是好。只见千夜缓缓摆了摆手，申公公便很自觉地摒退左右，自己也退了出去。

　　“你真的这样想吗？”千夜来到懿的身边，一个轻盈就坐到了桌子上。
　　“是，我已经决定，北堪，非去不可。”
　　“我不是说这个。”
　　“嗯？”
　　“我说的是，你真的要把兵权交给殷？你明知道殷觊觎太子的位置，又派人卧底在你身边，还联合他老妈半哄半逼要你娶一个陌生的女子，你真的还要顺着他去？”
　　“千夜，相信你早就发现。殷有治世之才，却没有容人之量。要他成长，必须让他知道什么是人上有人。我要他知道什么失败，这样他才会知道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凡事都不能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完成。”
　　“那你也不需要出使呀。”
　　“北堪一直都是我朝的心腹大患，我想借着这个机会，为殷扫清一个障碍。而且，我也有我的私心。”
　　“你想出宫去玩吧？”
　　“什么？！”看见千夜狡黠的笑容，懿也会心一笑：“你果然是了解我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北堪。不是为了殷，而是我也想要去玩玩——陪着你去北堪做一次旅游观光。”
　　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
　　什么是旅游观光，这千夜净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不过照她的语气看来，她是非要跟着去的。北堪路途遥远，中间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而且北堪民风与他们大不相同，他这次出使可是前途堪虞。这样，他怎么能让她跟着自己一同去冒险！？
　　忽然，他似乎相通了什么似的，投给千夜一个微笑：“可以，不过你得先说服父皇。”
　　（II）
　　“好好好！”馨妃拍了两下手，一连叫了三声好。“想不到那个病秧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难道他就不知道，在这个游戏里面，没有兵权就等于没有胜算了吗？！”
　　“妹妹您说这懿是不是疯了，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看他八成了病坏了脑子了，才会主动要求去北堪，还要放弃兵权。”辛历附和着说，得意至极。
　　一旁的辛鸿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毕竟是官场上的老手，凡是都看得更深入。顺了顺胡子，辛鸿缓缓开口道：“我们都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懿这个人，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可是他每做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考虑。就像这次他主动要求出使的事。储宸宫中我们的人不少，就连他的那个皇妃都是我们的人，可是我们却完全不知道他有出使的想法，就连他什么时候与皇上说的，我们都一概不知，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那个千夜对我们是不是忠心姑且不说，可是储宸宫里面的人，都是我一手训练挑选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更不可能不来汇报。”
　　“爹的意思是懿这次出使有诈？可是兵权已经在殷的手上了，他还能干什么。”
　　“殷接收了懿的兵权，也就是掌握了京畿三成的兵力。可是懿这次出使，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加强边境防卫。也就是说，皇上会抽调朝廷的军队去边境。到时候，殷手上的兵力也会大打折扣。”
　　“父亲，话可不是这样说。不管殷的兵力往后减了多少，毕竟懿手上是没有兵权了，这才是重点。”
　　“嗯，妹妹的话对极了。再说我们手上不是还有辛家的亲兵吗？虽然人数比不上朝廷的军队，可他们都是精兵。重要时候，定然能控制大局。”
　　“辛历，不要说得我们像要造反似的。”
　　“是孩儿失言了。”
　　“对了，怎么不见殷过来呢？刚才下了朝，明明看着他往这边走的。”辛鸿往窗外瞧了下，未见殷的身影。
　　“殷今天在朝上表现不错，竟然可以找到机会向皇上要兵权。”
　　“那也要懿肯放权才行。”
　　“爹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把京畿的部分军队交给殷？”
　　“皇上始终是皇上。一个没有兵权的皇上，还能稳稳地坐在宝座上吗！皇上是不会把手中的权力分割出去的，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如果不是皇后临终前坚持要把兵权留给懿，我看皇上早就把皇后娘家的亲兵都并入朝廷的军队里面了。”
　　“爹说得不错。皇后这一着确实高明。”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静观其变。”

　　（III）
　　正午时分，殷独自一人，坐在湖心亭里一言不发。从退朝到现在，他一直就坐在这里，没有说过一句话。
　　疑问太多，答案却没有。
　　想不懂懿为什么会主动请缨出使、想不懂为什么千夜没有事先通知他、想不懂为什么懿会轻易就交出兵权，还要交到他的手上。
　　难道是千夜跟懿说了什么了？不可能！除了千夜，他还在懿的身边安插了不少的眼线，要是千夜跟懿说过什么，他一定就能知道。
　　可除了这样，他真的想不到为什么懿会有这样异常的举动。
　　他就这样，反反复复思考了一个上午。当湖面上泛起点点耀眼的银光，殷忽然一个激灵——
　　与其这样苦思冥想，倒不如直接找人来问个明白。

　　又是那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见面的地方依旧是湖心亭。
　　经过上次的非礼事件，千夜对殷的厌恶程度已经上升到了极点。不过暂时还不是决裂的时候，于是她还是应约来了。
　　“来了。”
　　千夜缓缓迟来，殷不但没有半点不悦，竟然还有一丝难于察觉的窃喜。
　　这些日子以来，每次见到寂彤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就会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千夜狠狠甩过去的一巴掌。难道他是天生就喜欢被打？才不是。
　　殷喜欢强势的女子，像过去萧铭玥，就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子。
　　萧铭玥自然不像千夜这样会动手打人，她的强势，在于她会说出自己的不满。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也不能勉强。
　　殷还记得小时候萧铭玥很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还是无法让萧铭玥改正过来。
　　可是最后懿却只用了一句话：挑食的姑娘会越长越丑，于是萧铭玥就捏着鼻子都把饭菜全吞了下去。
　　洞悉人心、对症下药，殷远远不及懿。
　　他也自我反省过，反省自己对千夜做出那样的事情，也许真的是太流氓了一点。
　　能得到原谅吗？希望能得到原谅就好。
　　“来了。”千夜就在亭子边打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大概没有一个女孩子会想要跟一个非礼过自己的人做近距离接触吧。
　　“怎么不坐？”
　　“不用了。有什么话快说。”
　　“还在生气？那天的事，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殷道歉的语气相当郑重，这是出乎千夜意料之外的。
　　“那天的事不要再提。今天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千夜的态度没有软化。殷知道，要她原谅自己大概是很困难的事情了。既然这样就先不说了，等日子长了事件丢淡了，那时候再道歉，也许会好一点。
　　“皇兄要去北堪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要是我是早就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他去。”
　　“是为了我？”
　　千夜一怔。殷在说什么，他脸上受宠若惊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懿的身体你知道，他不适合去。”
　　“原来是为了皇兄……千夜，你什么时候站到了皇兄的那边的？”心中有淡淡的一阵痛，好像小小的刺卡在心脏里面一样。“难道你要背叛我？！”
　　殷上去一步，千夜却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不上背叛不背叛。我答应你的事情里面，不包括为了成就你的大事而去做杀人凶手。”
　　“你想得还真透切。”殷苦笑。
　　“是你想得太肤浅。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回去，懿还在等着我吃饭。”说着千夜便转身离开。
　　“千夜，”殷忽然快步上前，挡住千夜的去路。“如果没有那天的事，你……会怎么看我。”
　　“殷，世上什么事都有，就是没有‘如果’。再说，我怎么看你这个问题重要吗？重要的是你自己如何看待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