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六章 ...
-
月下祠。
月光之下,四周格外安静,连鸣虫之声也无半点。谢至站在庭院之中,他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有些烦躁。这段时日他几次联系红袖 ,皆无回音。但为着阿陶的事情,他又不能贸然离开人间。他只能强自按耐心神,也许红袖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他看了一眼月色,算着时辰,此时阿陶应已现了原身,待此间事了,他再去寻红袖,应也不迟。
千味楼。
彭知此刻十分狼狈地躲进了一处隐蔽的角落,他揉了揉有些发晕的额头和钻心疼痛的后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就在一刻钟之前,阿陶姑娘毫无预兆地发起了狂,她的力气也突然大得很,不知道怎么就把他甩出去丈远,好在他摔落的地方铺着厚厚的绒毯,不然他可能连动弹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彭知想起方才的情形,着实有些后怕。
但很快他就发现阿陶并不是时刻都在发作的,看她的举动时断时续,更像是有两个人在争夺她的身体似的。趁着阿陶行动停滞的功夫,他换了好几处躲藏的地方,都很快被找到,直到他一路奔逃进了柜台,躲在了酒缸附近,彭知才算得以稍作停留。
彭知聚敛精神,听着柜台之外的动静。阿陶的脚步声很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她似乎一直在附近徘徊。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陶的本性渐渐占据上风,她找不到彭知,脾性越发暴躁起来。她双手于空中轻轻一握,远处的桌椅便被掀翻碎裂,散落成齑粉。
彭知听着阿陶一边大肆破坏屋内陈设,一边轻声细语地妄图哄着他出去,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忐忐忑忑,活像被老猫追进死胡同的鼠仔,等待着最后的厄运降临。
楼里的响动一时大作,可因着结界的存在,若有人从外面看去,千味楼里却无丝毫异样。不过,谢至就不同了。他刚刚一脚踏进结界的范围,就感受到阿陶爆发的灵气波动,不觉蹙起了眉头。
阿陶将屋内翻了一遍,只剩下她不愿靠近的堆着许多酒坛的柜台处。虽然她并不敢靠近,也不敢损毁酒坛,只好不停用言语恐吓彭知,无奈彭知只管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期待着有没有哪尊大神会从天而降,来搭救他一把。
也许是因为紧张耗费了太多心力,彭知不知不觉间竟昏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彭知猛然一惊,立刻抬头看去,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抱着一只猫儿有些眼熟的年轻男子。
谢至见他醒了,收回手直起身来,又后退几步为彭知留出空间,才冲着彭知微笑一颔首说道:“彭兄,我们又见面了。”
彭知愣了一会儿神,也顾不得礼仪,他赶紧从角落里爬出来,然后迟疑着对着谢至好一番打量,才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阿陶姑娘的兄长,叫,叫……”
谢至没有否认,又一颔首,说道:“免贵姓谢。”
“哦,谢兄,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可知道阿陶姑娘她……”彭知此时有一肚子的疑问,可他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他环视四周,只见满屋狼藉,却不见阿陶姑娘的踪迹。而谢至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彭知看向谢至,心中越发狐疑起来。
谢至似乎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一边安抚似地拍了拍怀中猫儿不安分的脑袋,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彭知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谢兄请问吧 。”
谢至对他的配合很是满意,他转身踱了几步,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彭兄,我只是好奇,不知你第一次见到阿陶,对她是个什么印象?”
彭知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仍有些不自然地回避了谢至探寻的目光,低声答道:“谢兄见笑了,初见阿陶姑娘之时,我只记得,她很特别。”
“特别?”谢至似乎是哂笑一声,只微微点头,没有继续深究,而是转而问道:“听闻彭兄饱读诗书。你可曾听说过,上古有一神兽,名唤饕餮?”
彭知不解谢至此问何意,看向谢至斟酌着答道:“自然知道,不过所谓饕餮者,并非什么祥瑞神兽,乃是贪婪无节,最后不得善终的大凶之兽。”
他话音刚落,谢至怀中的猫儿就发出一连串低吼,似乎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然而她此时的声音实在纤细,所以显得毫无威慑力。
“他倒也没说错。”谢至低头笑着给那猫儿顺了顺毛,才抬头看向彭知问道:“那么,第三个问题,撇开我们的关系,如果你和阿陶我只能保一个周全,你会希望我怎么选?”
彭知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道:“自然是保护阿陶姑娘要紧。”
谢至诧异道:“哦?为什么?先前她就对你处处为难,方才可还差点伤了你的性命。”
彭知苦笑道:“不瞒谢兄,我自诩也不是什么圣人,但血缘关系总是要比外人亲厚些的。”
谢至了然道:“原来彭兄是不信我。无妨,最后一个问题,你先前一直不愿与阿陶比试 ,可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若迟迟不答应她,她就会被囚禁在一个叫天不应,入地无门之处,不老不死,永不得见天日。可你若答应比试,虽然同样不得自由,但到底不会比之前更糟,你又会怎么选?”
这一回,彭知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谢至的用词十分奇怪,彭知又看向那只猫儿,那猫儿也正冲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血色猫眼儿,那熟悉的感觉令他忍不住伸出手去,那猫儿本还安分,紧接着就浑身寒毛一竖,虽被牢牢裹住,还是冷不丁挠了他靠近的虎口上一爪子。
彭知吃痛,醒过神来,但他一点儿也顾不上查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反而有些惊慌,因着他看见那猫儿开始连连哀叫不止,皮毛之下还渗出些许暗红之色,似乎是血迹。
“她怎么了?”彭知立刻出声询问。
“我已经告诫过你不可妄动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谢至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模样,一挥手,只见原来裹住猫儿的那层包衣慢慢蜕变成一张泛着金光的罗网。
谢至又对彭知解释道:“这是缚神索,本是为着防止出现意外特制的。不过彭兄放心,这缚神索改进过,一旦被锁住者稍有妄动,就会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自讨苦吃。”
彭知有些生气道:“谢兄方才为何不提醒我,平白害阿陶姑娘受了苦楚。”
谢至见他改了称呼,双眉一挑,从善如流道:“那我便提醒一声罢。彭兄小心,我虽制住她,但她脾气还是凶得很。彭兄还是不要分心,快些给谢某一个答案吧。”
彭知自知方才的指责毫无道理,因着疼痛,他头脑中的线索彻底清晰起来。他再次望向那只猫儿,内心思虑许久,才柔声对着尤自痛苦挣扎不已的阿陶说道:“这本不该是由我来做选择的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得到些什么,但是若你需要,我现在愿意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谢至的预料,他不确定地问道:“你就不想问问缘由么?”
千味楼,观景台。
谢至抱着猫儿走在前面,彭知在后面默默跟着。他们顺着楼梯一直走到通往观景台的入口,门半掩着,但还是可以看到,中间一块高台完全被月光笼罩着。
谢至走上观景台,将猫儿放置在高台之上,又站在一侧,默念了法诀,只见高台之上,一道光阵掠起,那猫儿哀鸣之声渐渐弱去,不一会儿她周身金光连同皮毛染上的暗色都一一褪却。她缓缓伸了个懒腰,安闲地于月华之中闭目酣睡起来。
谢至这才放下心来,走回停在门边远远看着的彭知身侧,对他说道:“过了今夜她就会恢复原样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让她好好休息。”
彭知点了点头,但说是换个地方,其实也就是隔了半个楼梯,谢至下了楼梯,便顺势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坐下,并示意彭知在另一边入坐。
彭知也不好再讲究什么仪礼,只能客随主便。
待他坐好,谢至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彭知有些局促,忍不住问道:“谢兄在看什么?”
谢至摇头失笑:“你跟那个人其实一点都不一样,若换做是他,定不肯这样随便的。”
彭知好奇道:“谢兄和阿陶姑娘要找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谢至敛起笑容,垂眸看向台阶下方,低声道:“那我便给彭兄说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