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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三章 就让他来 ...

  •   半妖们愣愣地看着忽然醒过来的白绡绡,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

      白绡绡的眼神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站在所有人对面,相拥而立的顾清临和秦燊身上。

      “啊……”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唉。”

      碧鸮如梦初醒,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敢置信地翻来覆去地看:“你没事了?!绡绡!天……你、你吓死我们了!”

      冰冻一般的气氛瞬间缓和过来,半妖们虽然还对另一边抱有忌惮,但每个人脸上都难掩激动的神色,只有王令之在简短确定白绡绡的状况之后,仍然摆出了明显的敌意。

      他胡乱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沉沉地注视着顾清临和秦燊,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你们,离开我的车队。”

      顾清临看着他嘴角刺眼的红色,感觉脑中一痛,好容易冷静下来的思绪又开始有些恍惚起来。

      他心中警醒,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冰冷的絮语赶出脑海。

      秦燊担忧地紧了紧握住他的手。

      “领队……”白绡绡在后面轻轻问道,“不要为难他们,好吗?”

      她把哭得一噎一噎的明洲搂进了怀里:“我相信我的直觉,他们没有恶意的。”

      “哦?一个隐瞒身份的魔族,没有恶意?”

      王令之不为所动,他紧紧盯着秦燊,好像他马上就会长出来三个会喷火的脑袋,将这里所有人都烧死似的:“我永远都不会相信一个魔族。”

      碧鸮说:“可是,阿九他……”

      “他帮着魔族对付自己的同胞!”王令之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他狠狠地瞪着顾清临,如果目光能杀人,那眼神简直要将他千刀万剐,“他就是个恶心的叛徒!”

      顾清临:“……”

      他眉心一阵激烈的刺痛,那些久远的记忆他不愿去想,却并不需他准允,翻滚着涌上了心头。

      上一次被人如此痛恨防备、如此当面叱骂,满心委屈却无从辩解的时刻,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呀……

      碧鸮来回看看僵持的几人,谨慎地开口道:“可他们救了绡绡……”

      “谁知道他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领队,”白绡绡再次开口了,这一次,她天赋魅惑的声音中添加了一些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大限已至,即使是天品天阶的丹药也不能真正阻止我的消亡。”

      她顿了顿,又道:“我很感激阿九,或是——”她澄澈的目光看向顾清临,“不管他叫别的什么,他让我能走得更有尊严。”

      王令之:“……”

      “令之,”碧鸮把白绡绡托给索娜,站起来,搭上了男人的肩膀,“如果他们想做什么,我们谁都抵挡不住的。”

      这才是实话。

      修仙路上,每一个大境界之间的差距难以道理记,即使王令之已经筑基,可在结成了金丹的顾清临面前,他连半点反抗之力都不会有。

      换句话说,不管顾清临想做什么,实际上都不需要他的同意——即使是看上了这个小队伍中的任何东西,也都可以直接出手抢夺,原不该委屈自己扮作一个柔弱的半妖少年,与他们虚与委蛇。

      这道理王令之不是不懂,可是……

      九州大陆上,魔族与每个种族之间,几乎都有不死不休的仇恨,即使是在几大种族最为平等的上修界,若是被发现一个魔修,也多是要被正道人士联合起来追杀的。

      莫寒江作为魔尊,已在寂灭星海之底被封印多年,魔力高深的大魔们也多跟随他被封印,魔界群龙无首,成为修真界的过街老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事,顾清临都再清楚不过。

      “谁知道魔族的走狗还能有什么顾虑,”王令之用最恶意的语调说道,“你们还没发现吗,我们这两天来都在原地转圈——”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卷轴,“啪”地摔在地上,用力之大,连木轴上都出现了深深的裂痕,“他偷换了我们的地图!”

      骤然一静。

      秦燊轻轻皱了下眉,他看了顾清临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什么都没说。

      那是……前往镜湖的地图,是支撑着这里所有人走下去的火光。

      古池呆呆地看着那张被摔在地上的假地图,碧鸮的手在颤抖,她明媚的脸忽然蒙上一层灰败的疲惫。

      “你怎么能……”罗桑抖着声音,不敢置信地说,“我们相信过你。”

      顾清临闭了闭眼,不愿去看他们遭受背叛的表情。

      “怎么,现在想要装作无辜了?”王令之的声音冰冷,“我们就算不是救了你的命,也没有哪里对不起你——冰原凶险,每多待一天,这风险就疯涨数倍,”他嘶嘶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的,“也许你不在乎,大师,但现在,请,带着这只魔,滚出我的队伍。”

      我是真的做错了。

      这个念头清晰而冷静,就像一柄最直白尖锐的剑,刺破那些张牙舞爪翻腾着的魔气,深深刺入顾清临混乱的脑海。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竟然真的蠢到去相信莫天机,去和一个连莫寒江都忌惮的对手针锋相对,还妄图跟他谈交易。

      他竟还如此利用来之不易的善意和信任——这些半妖在冰原挣扎求生,艰难前行,在他的认识里,仅仅是一张已知目的地的指路的地图,却是他们的命。

      顾清临脊背发凉,面前一张张片刻前还满怀友善的脸上都浮现出犹疑、还有受到伤害的神色,他看到古奇犹豫了一下,手指搭上了腰间的短刀。

      前世今生,这远不是他所经历最艰难的境地,却是最前所未有的羞愧,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的一次。

      王令之步步紧逼地问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嗯?让你如此下贱地为一个魔族赴汤蹈火?”他恶毒地说,“伺候得你很爽——”

      “王令之!”

      碧鸮恼火的声音将他断然喝止,这姑娘气得脸上发红,呼吸急促,眼睛却甚至比平时更亮:“你说够了没有!”

      天空中一声惊雷,憋了整整一天的暴风雪,终于仿佛倾盆大雨一般倾泻而下,狂风怒卷着巴掌大的雪花,里头又包裹着刀刃似的雪粒,呼啸着席卷上荒原,孤零零的龟壳伫立在这白茫茫一片的风雪之中,沉寂又孤单。

      龟壳里,气氛并不比外头更暖。

      秦燊忽然抓住了顾清临的胳膊:“我们走。”

      “什……”顾清临一惊,本能反驳道,“不行!你的伤——你现在还很虚弱!”

      “我们走。”秦燊静静地说道,他朝前跨了一步,面容沉肃,如同一座山峰,挡在了顾清临前面。

      他提了气,苍白的脸上猛然涌上一层不健康的薄红,但他坚持着,黑紫色的魔气一丝一缕地混杂在金红的火焰之灵当中。

      “我体内是有魔族的血脉。”

      王令之眼中浮现出掺杂着恐惧的讥诮。

      “但那绝不是他站在这里,接受你的羞辱的理由。”秦燊背脊挺得笔直,他护在顾清临身前,就好像曾经他们还在大魏国都时那样,就好像前世,他为了保护他的九歌,站在从深渊中爬上的万千恶鬼修罗面前那样。

      “你还想……”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除了我体内那一点肮脏的血,这些天以来,我们从未对你们撒过谎,”秦燊的眼睛里也似乎有火焰在跳跃,他看向顾清临,眼中又全都是温柔,“你看到的通缉令里不会说,他曾苦劝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说我从不曾为恶,说人之善恶不该以出身为判,说即使为我而死,亦犹不悔。”

      顾清临呆呆地看着他。

      “你们只会抱怨人类对你们天生的欺凌,对吗?”秦燊回过头来,他语气中浓重的嘲讽比之王令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你住口——!”

      “可我不会,”秦燊洒然一笑,“他这样信我,我要做担得起这份情谊的人。”

      顾清临的眼睛轻轻一眨,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满心酸楚,睫毛相碰之间,有温热的东西一并从眼眶中被眨出来。

      “担得起情谊?”王令之慢慢道,“那我们呢?他从我这里偷走地图,担得起我们的情谊吗?!”

      “我……”顾清临哽咽着开口,“对不起,但我可以——”

      准备了许久的咒法终于完成:一直在秦燊指尖跳跃的火光倏然化成一束,嗖地射向摊开在地上的地图上,那破裂的卷轴整个燃烧起来,火焰撕扯吞噬着单薄的纸张,所有人都恍惚间听到仿佛是尖叫的声响——秦燊咳了一下,黑紫色的纹路从他的皮肤上显现出来。

      “阿燊!”顾清临惊呼一声,秦燊却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那些邪恶的纹路若隐若现,又生生被他压制回去。

      卷轴上的火渐渐熄了,半妖们惊讶地看到,那纸张丝毫未损,其上墨勒的纹路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老王眼神一变。

      秦燊低声说:“他是为了我,做了错事,罪责亦应在我——地图还你,但这图是以魔族之血复制,从真正想要你的地图的、那个真正的魔族那里。”

      “你说什……”

      “你的队伍里藏着一个真正的天魔,王先生,”秦燊讽刺地说道,“而你刚才不仅让我们错过了阻拦他的最佳时机,甚至现在都还没发现他不见了。”

      好像有一道雷轰然落下,半妖们震惊的神色已近麻木,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古奇刷的一下拔出短剑,直视向出口处:“莫先生……!”

      秦燊将顾清临揽进怀里,面对着所有不知所措的半妖,真诚道:“我向你们道歉,我们这就离开,”他单独冲碧鸮和白绡绡点点头,按住了还想说什么的顾清临,又对王令之道,“如果我是你,就会记得凡事留点口德——现在这张沾染魔气的地图就在这,你随意检验它的真伪,至于要不要用,也由你决定。”

      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作为地图的持有者,他本能地感觉到,这张地图一定是正确的。

      但它出自那样一个人之手……

      秦燊温柔地捏了捏顾清临的后颈,第三次开口。

      “我们走。”

      ***

      在一片沉默中离开之前,顾清临最后看了虚弱地靠在墙角的白绡绡,和她怀中的明洲一眼。

      鲛人的眼睛里也有些难过,但并不见多少耻辱和厌恶,这让他的心稍微定了一点。

      良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对白绡绡传音入密。

      “我留了一些符咒在杂物箱里……还有明洲的骐草花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打碎那个花盆——一定要及时联系我,拜托。”

      现在,只有白绡绡对于秦燊魔族身份的态度还算温和,这种话顾清临只敢和她说。冰原上危机重重,即使他们在遇到自己之前也一直活得很好,可他也实在担心这一队“老弱病残”的半妖。

      余光看见白绡绡微不可查地缓慢点了点头,顾清临心中长叹一口气,默默地搀住秦燊的手臂,在一片静默之中离开了静止的龟行仪。

      荒原上的气候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顾清临和秦燊一从庇护的龟壳里出来,顿时被夹杂着雪粒的狂风掀了一脸,呼啸的风声灌满了所有感官,秦燊眯着眼睛朝旁边看去,甚至看不清身边人的面孔。

      顾清临轻轻一挥袖,在两人周围搭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结界,法阵流转着浅银色的光晕,像被打碎的星辰,几乎与漫天风雪融为了一体

      但刮得体表生疼的冷风已立竿见影地被挡在了外面,秦燊直起身,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到底已恢复一些,顾清临带着他缩地成寸,找到一片风沙小些的林地,又在山岩上凿出一个洞穴,躲了进去。

      “……是我的错,我怎么能轻易相信莫天机呢?”

      顾清临眼尾仍有些红,抱膝坐在角落里,明晃晃用来做戏好些天的耳朵和尾巴都收了回去,整个人在白袍里缩成一小团,可怜兮兮的样子。

      秦燊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轻抚了抚他柔密的黑发。

      他的清临,他自是知道,心肠是最软的,还总有些仿佛迂古不化的道德标准,今天这种事,放在秦燊心里就觉得根本不值一提,可他知道,对顾清临来说,不解了这疙瘩,甚至难免不会变成后来修炼中难渡的心魔。

      “我们现在想想办法,”顾清临回头看他,不抱希望道,“还有可能找到莫天机留下的踪迹吗?”

      秦燊摇了摇头,他握住顾清临的手,轻声说道:“没关系的。”

      “……”顾清临哽了一下,眼睛又有点红,“可是你的伤——就剩这最后一天了,本来今晚就能……”

      “地图的事,”秦燊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把正确的图还给他们了,没关系的。”

      “……”

      秦燊闭了闭眼,他方才妄动灵力,现在体内的魔气又有些压制不住的迹象,他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好容易凭借强大的灵识将那些魔气都压了下去。

      “莫天机是天魔,也是你现在能找到唯一能救我的人,你如果当时就对王令之他们据实相告,先不说他们会不会愿意将地图用来救我,但是队伍里一直以来藏着天魔这件事,就足够引发巨大的混乱——莫天机心狠手辣,如果真的混战起来,你觉得他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吗?”

      顾清临眼中有什么东西微微晃动起来。

      秦燊一口气说了那么一大段话,歇一会儿,又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顾清临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舒展出一个笑容来,“谢谢你,阿燊——总之,这样的错误,我今后不会再犯了。”

      修剑者,最重要的便是修心,剑修入门最快,修成最难,盖因万千大道之中,唯有剑道,对修行者的道心严苛到了宁折不弯的地步。一个剑修如若失却了道心,违背了自己的准则,他的修为便会止步不前、再难寸进。

      也因此,仙魔之战当中,投诚魔族的剑修是比例最少的,而当年问天剑尊一朝入魔,才会闹得天下皆知,沦为众人口中最大的叛徒。

      秦燊想到这个,心中便很是憋闷,他到最后也没能弄清,前世顾清临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曾交战过几场,那浩然的剑气当中,明明白白是夹杂着魔气的。

      他当然知道顾清临道心始终未变,却实在不懂,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在入魔之后,还能维持自己的道心——以剑修之身当间谍……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知是情绪激荡的缘故,还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体内的魔气突然凝成尖刺,猛地朝丹田进攻而去,秦燊实在忍不住地闷哼一声,紧紧闭着眼,体表黑紫色的魔纹又开始若隐若现起来。

      “阿燊……!”

      顾清临轻呼一声,连忙将自己那些愁绪放在一边。秦燊看上去很痛苦,他发着抖,肌肉紧绷得像是岩石,在外面漫天的暴风雪中,他原本灼热的体温也逐渐变冷。

      不能……

      顾清临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他想到莫天机被层层叠叠的皱纹掩盖的脸,想到那张脸上露出的每一个微笑,用低柔的声音吐出的每一句暗语。

      他想到了……他能窥测天机,他早想到了这一天……!

      那些魔气……那些被魔族最高的祭司引导出来,导入他的体内,经进化之后又重新输入回秦燊丹田的魔气,尽管他已经万分小心,尽管他在每一次治疗之后都彻彻底底地清查了秦燊体内的隐患,可这一切,在不能完成第三天、也是最重要的治疗时全部没有意义!

      察觉到被欺骗的魔气怒火翻腾,汹涌重来的架势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凶猛,秦燊本已很能忍痛,但那痛苦仍几乎让他整个人扭曲起来,他发出压抑的低吼,眼角甚至淌出了血泪!

      “清临……”但他依然哆嗦地抬起双手拥抱他,那只手上的魔纹盘根错节,像垂死挣扎的巨大蜘蛛,用缚网将他们一起紧紧缠绕,“别、别害怕……”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顾清临的眼眶,他怎么可能不害怕,他怕极了——很少这样怕过,自从重生以来,一切都偏离了主线,一切都超脱了掌控,秦燊陷入如今这样的境地,很难说其中有多少都是因为他带来的改变!

      “你不要死,”顾清临流着泪,他咬着牙,那些泪水将他所有伪装的坚强全部破除得溃不成军,“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体内的魔印也同时受到了召唤和牵制,开始蠢蠢欲动地蹦跶起来,顾清临浑身一震,服下莫天机的丹药时那种仿佛灵魂被翻搅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清澈的眼中渐渐染上红色,眉心的印记亦开始隐现。

      但顾清临不在乎,从进入冰原以来,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他坐在秦燊对面,双指为剑,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个口子,将那些充溢着木灵之力的血液灌入秦燊口中,又双手握住他的双手,掌心相对,开始将那些肆虐的魔气引导向自己体内。

      如果,如果没有他就好了,秦燊会是那个身世坎坷,但君临天下意气风发的主角,前世的莫寒江也不会提前出世,今生的他也不会受到这原本命运线之外的痛苦折磨。

      记忆最深处的恶魔低语又不依不饶地涌上脑海。

      【顾清临,你好好想想,你当真要为了自己可笑的坚持,害他到如此境地吗?】

      【这点小小的名气……如果被封杀,你以为那些所谓的“粉丝”还能为你停驻多久?】

      【这世界上,原本便没有人是干净的,你以为只有你想出淤泥而不染?】

      【……那是看得起你,不要不识抬举!】

      为什么……他最在意的、最重要的人,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为什么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推入深渊!

      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存在,就好了?

      “清临!”

      一声断喝如同晨钟暮鼓,骤然敲进顾清临的脑海里,他茫然地眨眼,看到自己襟前一抹暗红的血迹,甚至连秦燊脸上都沾着他的血——四肢百骸中的疼痛后知后觉地全部翻涌上来,他与满脸惊骇的秦燊相对,胸口一闷,又重重吐出一口血来。

      秦燊甩断两人的联结,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

      “……”

      “我说不要!”少年人忽然提高了声音,他的喉咙中仍藏着无尽痛苦带来的沙哑,紧紧盯着顾清临的眸子却仿佛燃了火光,“你指望瞒我到什么时候?我说过,永远、永远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你!”

      哪怕是我,哪怕是你自己。

      “但你会死的,”顾清临崩溃地咬着嘴唇,仍试图调动体内魔印的力量,“你会死!”

      “那也比你替我要来得好许多。”秦燊柔声道,他的眼睛已经被翻腾的魔气染成了紫色,却并不显得妖异,其中仿佛藏了无尽温柔,“我不愿意苟活——如果非要献祭什么人才能延续我的生命,白绡绡不可以,你——更不可以。”

      “可是……”

      “这就是魔气想要强迫我做的事,”秦燊冷笑道,他前世今生与体内这一丝血脉相抗,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魔神的狡诈与险恶,“他想强迫我跪下,要我献上别人的生命,献上我的灵魂……和爱,要我臣服于他的规则,直到把自己堕落成一只真正的魔。”

      “我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秦燊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深刻的紫色中开始又金色的火光闪耀,“我不会放弃心中所爱,更永远不会放弃你,如果这将带来死亡……”

      “就让他来。”

      他已活过了千万年,孤寂冰冷、悔不当初的千万年,日日都是炼狱,日日都是煎熬。

      不过是区区性命,怎么可能让他再次愚蠢地放手。

      这世界,谁爱守谁守,如果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不能保护,这天下万千生灵又与他何干!

      耀眼的金光骤然间从秦燊的眼眸中迸发出来,那强光蔓延而下,出自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孔窍,顾清临整个人都被那力量温柔又坚定地推开,他试图再次靠近,金光却仿佛樊笼,将他牢牢隔绝在外。

      “阿燊!”

      但秦燊没有回答,一缕缕魔气不屈不挠地试图缠绕上他的躯体,却又仿佛冰雪遇到日光,被全部绞融,顾清临愣愣地看着那团光晕渐渐升高,里头的秦燊闭上了眼睛,神情却逐渐变得安详。

      是光明之力……借着木灵之血的力量,秦燊竟提前觉醒了光明之力!

      顾清临差不多要喜悦地哭出来,他捂住心口,朝后踉跄两步,擦着粗糙的岩壁颓然坐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浮空的秦燊,一刻都不愿意挪开。

      然而胸口翻涌的气血,还有试图暗中侵入灵台的魔气让他不得不注意,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开始驱逐那些邪恶又冰冷的东西。

      这就是——

      顾清临忽然间明白过来。

      是的……这就是、这才是——莫天机费尽心思,想要骗他做的事。

      让他臣服于魔气,在他心中种下入魔的种子,他一步步设下精巧的陷阱,试图使千里之堤溃毁,从最细微处瓦解他的道心。

      他何德何能……顾清临简直无力笑出来,从前世的莫寒江,到今生的莫天机,都如此机关算尽,只为得到他的灵魂。

      就为了这可笑的先天剑体吗?还是来源于系统,被赐予于这世界之外的木系天灵根?

      那些灼热的金光蒸干了他的眼泪,被包裹在耀目金光中的秦燊面目已然看不清楚,他身上的衣物、所有法宝武器都被金光消融得干干净净,包括那些仓皇逸散而出的魔气,顾清临仿佛听见厉鬼尖锐哭号,却被离火之息绞灭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最美丽的、独属于位面气运之子的、最强大的信念的力量。

      是秦燊想要对他说的话,是永恒的信任,和永恒的承诺。

      我们永远,都不会放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三章 就让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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