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漩涡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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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上刻着简短的姓名以及生卒日期，除此之外，一片灰白。
“……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
罗茜茜视线低垂，缓缓落在那个名字上。
“……还有她。”
微风徐徐吹过，距离那件事已经整整过去两年。
冯斌把碑前的落叶拂去，一言不发。
“我以前觉得，霸凌别人没什么，想这么做就做了。就像猫捉老鼠，人要吃饭，再正常不过的事……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单纯看她不顺眼……没想过动手。”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要什么给什么，亲戚们也都宠着她。从小到大，基本上没人和她争抢、没人让她不顺心。
所以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讨厌谁就讨厌谁。对她来说，达成大多数目的的成本极低。即使年岁渐长，从耳濡目染中懂得了人情世故，她内心依旧住着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在可以放肆的时候尽情放肆。她承认自己的恶毒和刻薄，但那都无所谓，活得舒服就行。
然后，她看到了另一种人生。
弱小、平静、安分守己，像棵墙角里狗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野草。她越是了解周小羽，就越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嫉妒这种人。
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凭什么吸引她喜欢的人的目光？她觉得冯斌肯定不会喜欢这种人，又害怕冯斌就是喜欢这种人……
可细想来，自己又能多喜欢冯斌？一开始的确是见色起意，慢慢了解后，也觉得他挺合适……她一厢情愿地觉得冯斌适合自己，却从不肯设想，冯斌不一定觉得自己适合她。
说到底，周小羽只是个可怜的牺牲品，一个宣泄他人愤怒的工具。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那些打着各种旗号来的人……她逆来顺受，照单全收，施虐者们便收到可以继续折磨她的信号。要么施虐者们先疲于欺负一个木偶，要么木偶活过来，自行反坑。
只是谁也没想到，周小羽不是一个木偶，而是一颗炸-弹。
“……最开始，我甚至都没注意到她。”
第一次点名的时候，他才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周小羽。
“她和另一个孩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你看过她的日记吗？”
“……看过一些。”
“她近乎疯魔地仰慕着你。”
“……不，我只是一个象征。”
罗茜茜看向他，神情略有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
冯斌起身，拂去衣上灰尘。
“因为我根本没有她想得那样好。”
周小羽把他想象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存在。
现实越是打击她，想象的种子便扎根越深，和着怨恨与悲伤投入意识深处，蚕食岌岌可危的理智。
尽管她不爱这个世界，但她也没真的想过要去伤害谁，她认为自己的良心还是清醒的。所以，在做出那种极端的事情后，她才会慌不择路，一走了之。
“你恨我吗？”罗茜茜忽然道。
“恨。”
冯斌如实回答。
“但我更恨我自己。”
“……是吗。”
这个墓的主人死了，却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回想两年前最后的那段时光，直至那件事发生之前，校园里还到处都是谩骂周小羽和冯斌的声音。她厌倦了被负面情绪无休无止地纠缠，想着是时候中止这场闹剧，事情却已经发展到了她无法控制的局面。
像一个层层叠叠的漩涡，自开始转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吞没一切，才能换回暂时的风平浪静。
水面之下，依旧暗潮汹涌。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不理解才是那把无形的杀人刀。它夺去了周小羽的生命，也杀死了曾经的冯斌。可笑的是，它却唯独拯救了自己，让她先死而后生。
“你有想过平行世界的我们吗？”
冯斌摇摇头。
“……在另一个世界，我们三个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周小羽可以不认识他，好好地生活下去。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周小羽可以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无忧无虑地度过少年时期。
也许……
……
透不过气，看不见希望，再怎么遗憾也无法改变事实。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一切可能性都被无情抹杀，想象也不例外。
而这个世界依旧循着自己的轨迹运转，不为谁悲不为谁喜。
罗茜茜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
逝者已逝，生者又如何。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
罗茜茜从花束里抽出一支满天星，别在冯斌的衣襟上。
“……祝你前途一片光明，再见。”
“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家。”
“我是说，以后。”
罗茜茜停下脚步。
“……以后，你可能会在大荧幕上看见我。”
都还说不准。
冯斌愣了愣。
“你要去当记者？”
罗茜茜：“……”
魏翊说得没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的确是个傻子。
她在心里稍稍惋惜，转过头来，姣好的面庞胜过襟上的花。
“有缘的话，还会再次相遇。”
“……”
“后会有期，冯斌。”
罗茜茜注视着墓碑上的那个名字，在心中默念沉重的悼词，带着永不释怀的愧疚离开了这里。
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前行的方向，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
这也是已经在这个世界消失的她，想要对你说的吧。
……
蔓草幽幽，西郊墓园又恢复了一贯的沉寂。站在高山上，可以看见高楼林立的城市，兴许还能看见那座老旧的福利院。
……
后会有期。
“当初为什么不真的答应她？”
魏翊视线落在冯斌的衣襟上，嘴角上扬。
“……你真的很烦。”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魏翊在这个话题上不依不饶。
冯斌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见他不理会自己，魏翊叹息一声，故作苦楚道：“这几年你肯定认识了很多人，不然也不会忘了我。”
“……”
察觉到冯斌的反常，他一脸无辜地转过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说错，我的确差点忘了你。”
继续演。
冯斌昧着良心说的那些话，在经验丰富的魏翊听来，理不直气也不壮。
“以后……还是各走各的吧。”
这句听着倒像是真的。
魏翊眼神里的温度慢慢消失。
刚才罗茜茜嘱咐他以后照顾好冯斌时，他还在心里暗笑：你们认识多久？
结果回过头来，这个跟他认识好多年的家伙就对他说：咱俩交情到此为止，拜拜了您。
这一巴掌扇得他脸疼。
……只不过看你可怜才帮你一次，你倒想着用完就丢。
长本事了。
“好啊。”
他擅长把情绪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内心是怎样惊涛骇浪，面上就有多不以为然。
“那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新来的冯斌同学。”
转过头来，又是一贯的笑意。
冯斌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
魏翊从墓园出来就直接打道回府了，冯斌还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他不知道，这个地方魏翊昨天才来过，如今自己又来造访。
冯斌记得冯志强说过的话，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在对面远远观望。他望着警局宽阔的大门，这大门敞开来，各路人员进进出出，一如既往，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却不可能再出现了。
……
自己最无助的那段时间，父母没日没夜地争论，最后离了婚。
他知道冯志强为什么必须离开，也遵守承诺，没有把缘由告诉于瑞。
说起来可能有些矫情，他那时候才十四岁，就要经历生离死别，经历至亲离开。
冯斌慢慢地回想着从前的事，绕着市局走了一圈，走过那些他熟悉或不熟悉的街道，不知不觉又绕到了小学附近。
这座城，是他整个记忆的起点。
他在小学门口的便利店买了根冰淇淋，坐在树荫下，审视这座翻新后略显陌生的建筑，企图与记忆里的某些场景重合。
乱，哪都乱，各个时期的记忆纷繁交错，糅成一团麻。他仿佛看见自己和魏翊跑过从前的街道，看见冯志强蹲在楼梯上抽烟，看见福利院里相互依偎的小君和周小羽……
仿佛一切都早已结束，又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
远处青山云烟缭绕，宛如一幅淡漠的山水画。从此处眺望，兴许能看见某座故人长眠的山头。
……
这个世界会有数不清的恶意。
你不必一一去回应。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漩涡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