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病》麻辣椰奶糕

23、漩涡21

　　魏翊在记录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唐文钰。

　　根据此人的口供，她跟罗茜茜几人最后一次霸凌周小羽时，周小羽不知为何忽然晕倒了，然后她们慌忙离开了KTV，周小羽后面就休学了。

　　依着这个线索，警方调取了当晚KTV走廊的监控记录。

　　18：51，四个女生走进包间。

　　18：58，周小羽被服务生带到包间门口。

　　19：24，罗茜茜和一个女生先出来，其他两个后出来，四人匆匆离开。

　　19：27，一个走路摇头晃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画面里。

　　19：28，男人进入了包厢。

　　19：40，周小羽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后来,警方找到了这个有□□史的男人.他只一味地说自己那天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灌他酒的人可以给他作证。

　　据卢女士所言，周小羽那天招呼不打就出去了，回来后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

　　排查了周小羽的社会关系后，警方认为，监控里的男人涉嫌强-奸未成年少女，但没有确切证据，拿他毫无办法。

　　“……”

　　阅览完剩下的文字后，魏翊关掉了界面。

　　他把移动硬盘插上，过了一会儿，打开另一个界面，输入一串身份证号。

　　-查无此人。

　　换个界面，查询该人在Z市的户籍记录。

　　-已注销。

　　魏翊挑了挑眉，打开出入境记录，时间范围缩小到两年内，性别设置为女，年龄设置为未成年。

　　这次，那个名字如期出现在屏幕上。

　　搬家那天，冯斌把旧家的钥匙扔进新房间的抽屉里，再没打开过那个抽屉。

　　现在，钥匙滑进了他的口袋。

　　搬家的时候很仓促，甚至没来得及去跟卢姨道别。他觉得自己没脸见她……周小羽去世的事也一直瞒着小君。

　　……明天是周小羽的忌日。

　　窗外响起一声闷雷，天色浓重如墨，冯斌回想起自己离开Z市那天时的情景。

　　-这两天要刮台风，尽量不要外出，注意安全

　　是于瑞发来的。

　　冯斌发了一个“嗯”过去，收好手机和身份证，拎着行李箱夺门而出。

　　罗茜茜回到家就开始哭，扔下一句“我中午不吃了”，就跑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

　　从上午十一点哭到下午一点，快吃晚饭了也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罗母打电话给杜家，焦急地问杜金醅，“茜茜考差了吗？”

　　“……是的，伯母。”

　　如果追冯斌是场考试，罗茜茜的成绩的确惨不忍睹。

　　“唉……那孩子一回来就哭，好久没见她这样……”

　　杜金醅安慰道：“放心吧，伯母，我也会帮着开导她的。”

　　挂了电话，杜金醅在心里叹了口气。

　　冯斌也是个狠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罗茜茜难堪。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为了周小羽才把罗茜茜甩了。

　　杜金醅的座位跟他们隔着大半个班，没听清他们在争执什么，只能看见罗茜茜的情绪非常激动，冯斌也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闹掰了就好，大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等罗茜茜情绪稳定一些，自己再找她好好聊聊吧。

　　冯斌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妈。

　　“……怎么能这样？我们之前明明说好了的，面对面约定过的。”

　　“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我不会出事。”

　　“你今天就出了事。”

　　“我没有，我……”

　　于瑞无比严肃地看向他：“承认错误对你来说就这么难？你当着一个女孩的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自残，有没有想过，这样也许会给他们带来心理伤害？”

　　“……”

　　“你已经十四岁了，行动之前多想想后果。”

　　“……我没控制好情绪，对不起。”

　　“警察不会管你有没有控制好情绪。”

　　于瑞凝视着冯斌，心里蔓延着难言的苦涩。

　　怎么就是学不会成熟处事？

　　“……你跟那个女同学，到底怎么回事？”

　　冯斌想起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周小羽，还有她零零碎碎吐露的那些字眼，无力的悲凉感爬满四肢百骸。

　　“……她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只是因为和我扯上关系，就被暴力对待了。

　　“……我相信你，但你以后少和她来往。”

　　“……你还是不信我。”

　　“你们不该待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冯斌却轻微地牵起嘴角。

　　……对，这话是真的。

　　暑假开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小羽很乖，也从来不主动招惹别人……”

　　只听声音冯斌也知道，电话那头的卢雪莹是怎样日日以泪洗面。

　　“……要不，等情况稳定一些，我带她去看看小君。”

　　“这……会不会吓到小君？”

　　“周小羽不会吓到他的。”

　　这么想着，冯斌感到一丝可悲的安慰。

　　过了几天，卢雪莹给他打了电话。

　　“小羽昨天晚上比较稳定……我问她想不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小君，她说好。”

　　“我带她去吧。”

　　八月的Z市又热又闷。

　　周小羽更瘦了，让人怀疑她这些天根本没好好吃过饭。轿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从Z市西边开到东边。在这八十几分钟里，周小羽一句话也没说过。

　　“你们好，快请进……”

　　女主人慈祥地笑着，视线落在周小羽身上，微微好奇，并不多问。

　　房子里传来了一阵踩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一个小孩从里面跑了出来。

　　“哥哥姐姐！”

　　小君扑上来抱住他们两个，小脑袋蹭个不停。

　　“这孩子……”

　　张春霖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又道：“别客气，里面坐，我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来，吃西瓜吧。”

　　张春霖笑容满面地把一盆切好的无籽西瓜放在茶几上，“小君不喜欢吐籽，对吗？”

　　陆学君鼓着腮帮子，两眼弯弯，“唔。”

　　看着小君和他现在的家人相处得那么融洽，冯斌感到些许宽慰，许多天来绷紧的嘴角也不自知地勾起。

　　他看着小君。

　　周小羽在看他。

　　走的时候，张春霖想和小君一起送他们下楼，却被冯斌婉拒了。

　　“小君，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们以后再来找你玩，好不好？”

　　“我会一直乖乖等着，等哥哥姐姐一起来看我。”

　　冯斌忍住心中酸楚，和小君道别。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周小羽一直不敢看小君，在电梯里的时候，才开始默默饮泣吞声。

　　“……对不起。”

　　冯斌忽然道。

　　周小羽身形一顿。

　　“……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把罗茜茜和欺负周小羽的那些人联系起来，明明如此简单。

　　“不是你的错。”

　　周小羽加重语气，有要跟他歇斯底里的趋势。

　　一楼到了。

　　小区下面的空间很宽阔，现在是中午，楼下没什么人。

　　周小羽只觉得刺眼，到处都刺眼。太阳像个冰冷的白炽灯，高高挂起，冷眼旁观，周围的热度只是幻觉。

　　她径直走到阴凉处坐下。

　　不想走了。

　　少女轻轻闭上眼。

　　……清醒的时候，她希望自己要么去死，要么立刻失忆，但她哪个都做不到。

　　死在这，和小君一起，和冯斌一起。

　　会很幸福吧。

　　冯斌以为她累了，带着水回来，帮她拧开瓶盖。

　　周小羽将水瓶握在手里，无神地看着透明的、圆圆的水面。

　　“……我认识一个人，他有时候也会像你一样沉默。”

　　冯斌忽然开口。

　　“上小学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坐在树底下。要么玩拼图，要么发呆。”

　　“他经常受伤，不知道哪来的伤，脸上，手上，腿上……红色，青色，紫色……他皮肤很白，那些伤就像一只只青面獠牙的怪物，不断恐吓着我。”

　　他缓缓说道。

　　“脾气差，个子也小，打人却很凶。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们都不愿管他，没有人敢和他做朋友……我也一样。”

　　冯斌垂下眼帘。

　　“直到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