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病》麻辣椰奶糕

22、漩涡20

　　周小羽的桌子一直空着。

　　没人知道为什么，倒也并不在意为什么。可能她家里有点事，或者生了什么病……

　　即使有人好奇，也不知该向谁打听，于是这事便被大家心照不宣地忘掉了。

　　除了冯斌。

　　“周小羽休学了，她的作业暂时不用管，大家也别去打扰她。”

　　在讲台上说这些话的时候，班主任不偏不倚地看着冯斌。

　　放学后走出校门，冯斌给福利院打了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xx福利院吗？……我想找卢雪莹女士……好的，谢谢……”

　　夕阳把人影拉长，像一个个可塑的怪物。

　　冯斌挎着书包走在人群中，自己也是个怪物。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总是绕不开“精神疾病”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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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厌倦无休无止的猜测。

　　周末是中考。

　　等同学们再次回来，教室里已然挂上一块中考倒计时的牌子，他们班成了全年级最早挂上倒计时的班级。

　　“这是你们学长学姐留下的，我当年带他们那届……”

　　班主任滔滔不绝地讲着当年那个班有多少人考上了普高，又有多少人考上重点高中，唾沫横飞，听得底下一众学子心驰神往。

　　“……接下来的这一年，安心学习，听老师们的话，你们只会考得比他们更好，明白？”

　　“明白！”

　　班里的氛围轻松又愉快。

　　冯斌坐在桌子上，任由自己淹没在笑声里。罗茜茜本来还没心没肺地和众人一起笑着，瞥了他一眼，看清他的表情后心下一沉。

　　最后一课考的是英语。

　　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小时，冯斌忽然起身，拿着试卷走到讲台前。

　　监考老师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扫了一遍他的答题卡。

　　正确，正确……这孩子不是乱写的……

　　冯斌？这不是刘老师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学生么。

　　“现在还早，你不再检查检查？”

　　“我家里有事，能不能让我提前离场？”

　　他总是说谎，无关痛痒的慌。

　　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缺点，却一直改不掉。

　　坐在第一排考试的卢艺馨闻言，抬头看向他。

　　“……行吧，下不为例。”

　　这个老师很好说话，又检查了一下冯斌的试卷，替他把答题卡收好。

　　七月初的阳光慷慨地照在大地上，初一初二还在考试，初三的教室已经空了。除了鸟叫，整个校园寂静无声。

　　踏出教学楼的那一刻，冯斌的呼吸通畅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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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级第一？太猛了吧。”

　　“看看，人家这才叫一雪前耻。”

　　“大惊小怪什么，年级第一他以前又不是没考过……”

　　杜金醅吸着维他奶，刚进教室，耳边就传来同学们热火朝天的议论。

　　年级第一？挺行啊。

　　他晃回自己的位置，路上又听了几句。

　　不光是冯斌，学委、吴琨、何梓华等人也考得出乎意料地好，据说他们班这次的总成绩是年级第一。

　　班主任还有两下子。

　　杜金醅在心里随意点评一句，抬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那婆娘正和罗茜茜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不知道为什么，罗茜茜最近总是往办公室跑。

　　他目光随着罗茜茜来到她座位上，恍然发现冯斌还没来。

　　接下来进行的又是枯燥无趣的颁奖环节。第一个奖是三好学生，不用猜都知道那三个人是谁，无非又是冯斌、学委、罗茜茜，回回一样。

　　班主任叫罗茜茜和学委上来领奖状，剩下一张让罗茜茜先帮冯斌带回去。于是，冯斌的桌面上多出一沓整齐摆放的红纸。

　　发完奖状，又祝贺了这群小崽子几句，讲了一下这次考试的概况，班主任便回办公室忙活去了。管电脑的同学调开大屏幕，给大伙看每学期离校前都要听的安全演讲。

　　放了五分钟，冯斌从后门进来了，悄无声息，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罗茜茜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怎么这么晚？”

　　冯斌没说话。

　　刚刚那个音量，别说冯斌，旁边的同学也能听见。

　　罗茜茜心中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考了年级第一该高兴才对，怎么板着一张脸？

　　难道……

　　她想起卢艺馨的话，有些气闷，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又是家里有事吗？”

　　冯斌忽然看向她。

　　罗茜茜对上他的眼神，心里一怵。

　　怀疑、责备、后悔……

　　周围连空气都在下坠。

　　“你对她做了什么？”

　　当头棒喝。

　　“……你说谁？”

　　“周小羽。”

　　罗茜茜被这三个字噎住了。

　　“……她怎样，和你有关吗？”

　　“有关。”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在她心头扎了两个窟窿。

　　从前的不满和忿恨全都涌上心头，罗茜茜歇斯底里道：“为什么？你应该喜欢我！”

　　“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是我的男朋友！”

　　罗茜茜越说越激动，周围的同学纷纷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你伤害她的理由吗？”

　　罗茜茜一怔，随即不管不顾道：“我不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冯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喜欢我什么？”

　　罗茜茜一愣。

　　“你了解我吗？问过我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要因此迁怒别人？”

　　冯斌的声音微微颤抖。

　　事情的起因原来是他自己，他却时至今日才知晓真相。

　　这番话，罗茜茜听得又气又难过，她咬牙质问道：“冯斌，你有心吗？我以前对你做的一切你视而不见，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却和她形影不离，还隔三差五去孤儿院找她……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就这样报答我？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你问我喜欢你什么，我现在告诉你，只是喜欢你这张脸罢了！”

　　“我明白了，你喜欢这张脸是吗？”

　　冯斌闭上眼，又睁开。

　　余光瞥见后座笔筒里的美工刀。

　　不等那人反应，他把刀抽出来，推出钢片，往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你干什么！”

　　罗茜茜见他还想划第二刀，方才的气焰马上消了，慌忙抓住他的手，离得近的几个同学也赶忙过来制止。

　　“你疯了，做这种事！你为什么……你……”

　　那边在滴血，这边在滴泪。

　　罗茜茜视线一点点模糊，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班长，有话好好说，弄伤自己做什么！”

　　“谁有纸巾？先把血擦一下……”

　　不知谁把班主任叫来了，后者赶到现场一看，险些背过去，指着冯斌道：“快带他去校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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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不冷静了……我怀疑他心理出了什么问题……正常孩子哪会当着全班人的面自残？……于女士，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等会你可以亲自来看……这些事情我们可以面谈……”

　　站在走廊里，刘文槿挂了电话。

　　她往医务室望了望，此时里面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忧心忡忡说着什么的林校医，另一个是低头一言不发的冯斌。

　　早上得知她们班平均分第一，她还满心欢喜，提醒自己不能得意忘形。这才过去不到半天，坏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冯斌这个事一定要解决掉，他还没签保送，不能影响他的前途。

　　她手指点着左臂，似乎在考虑怎么和冯斌妈妈解释。

　　“……还疼不疼？”

　　冯斌缓缓摇头。

　　林润曦苦笑一下，“怎么那么冲动，留疤多不好？”

　　冯斌张了张唇，想到什么，又沉默了。

　　林润曦也想到了什么，微笑道：“之前被你砸到的那个小女孩，她的疤应该早就看不见了吧？”

　　“……”

　　冯斌放在膝上的双拳缓缓攥紧。

　　额头上的疤没有了，心却是血淋淋的，千疮百孔。

　　林润曦本想和他聊聊天，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冯斌更沉默了。

　　“冯斌妈妈，这件事我听同学们说了……之前跟您讲过，冯斌和班上一个女生走得很近，还送她回家。就是因为她，冯斌才和罗……他同桌起了这么大争执。”

　　于瑞点点头，眉头紧锁。

　　“您继续。”

　　“那个女生身体不适，休学了，据说是心理出了状况。你也知道，她住在孤儿院，肯定受过很多苦，人也挺孤僻的，一直都独来独往……只跟冯斌走得近。您儿子那么优秀，她不免会胡思乱想……”

　　刘文槿郑重地看向她，“今天这件事，我怀疑冯斌是被她影响了。他平时那么正常，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还是建议您约束一下他平时的行程，让他不要再去找那个女同学了，两个都冷静冷静。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本就不合适，眼下马上要初三了——也不是说他们肯定在谈恋爱，只是他们这样，浪费时间，对谁都不好……”

　　谈完话，于瑞从办公室出来。

　　冯斌靠在门外等，脸上被药水处理过的伤十分刺眼。

　　于瑞看着那道伤痕，压抑住怒火，沉声道：“这就是你自己解决的结果吗？”

　　冯斌神色黯了黯。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