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病》麻辣椰奶糕

17、漩涡15

　　开学第一天，罗茜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周小羽算账。

　　从早上七点踏进班级那一刻，到下午两点体育课前，她一直在忍。

　　天台的花园旁，罗茜茜抓到了落单的周小羽。

　　“有点事想问你，过来一下。”

　　“……”

　　这是罗茜茜第一次对她说话。

　　周小羽犹豫着放下水壶。

　　“有什么事……就在这问吧。”

　　“能只动嘴的事，我不想动手。”

　　“……好。”

　　她跟着罗茜茜，保持着两米的距离，进了一间音乐教室。窗帘没拉开，教室里昏沉沉的，像是刚放完一场恐怖电影。

　　周小羽前脚进去，后脚还在门外，就被人拽住胳膊往里一拉，身后的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她身后绕过来两名女生，都是老熟人。

　　罗茜茜环着胳膊坐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放假那天，冯斌为什么跟着你。”

　　“……不知道。”

　　罗茜茜使了个眼色，旁边的袁琪会意，一脚把弱不禁风的周小羽踹倒在地。

　　“真不知道？”

　　疼痛让周小羽把头埋得更低，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嗫嚅道：“我真的不知道……”

　　卢艺馨冷哼一声，“装。”

　　罗茜茜有点不耐烦了，“到底说不说？不说就动手了。”

　　“……”

　　袁琪上去把她按住，卢艺馨开始扒她的上衣。

　　周小羽慌了，“你们……你们干什么！不要……”

　　她话没说完，脸颊处便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

　　“闭嘴，老实点。”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猛烈的一巴掌给打懵了，周小羽还真的老实了下来，一点都不反抗，给她们大行方便。

　　罗茜茜坐在讲台上看手机，头也不抬。

　　等她们完事了，卢艺馨道：“发你邮箱了，茜茜。”

　　袁琪皱着眉“清理现场”，心说这周小羽怎么忽然变得跟个死人一样安静。

　　“听好了，你以后离冯斌远点，这照片就是你我之间的筹码。这件事，你敢告诉别人，我就敢把照片发到网上。”

　　罗茜茜瞥了周小羽一眼，又移开视线，仿佛觉得地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跳下讲台径自走到门口，后面两人也跟着出去了。

　　周小羽像个失去生气的提线木偶，一动不动钉在原地。

　　“吴琨，看到周小羽了吗？”

　　“周小羽……她不在班上？”

　　“上完体育课就没回来。”

　　“我不知道。”

　　冯斌道过谢，又问了几个人，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该不会……

　　他去老师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又在操场找了一圈，连个姓周的都没看见。正当他一无所获地往楼上走，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去哪啊？”

　　抬起头，杜金醅正笑着看他。

　　“……我在找周小羽，有看到她吗？”

　　“周小羽……”

　　杜金醅摸着下巴思索，“我好像看见她往天台走了。”

　　冯斌眼底一亮。

　　“行，我上去找找。”说着拍了拍杜金醅的肩膀，往综合楼跑去。

　　“……”

　　不妙啊，这个眼神。

　　注视着冯斌逐渐远去的背影，杜金醅面无表情地想。

　　来到最高层的楼梯，刚转过弯，便看见一双细瘦的小腿站在上面。

　　逆着夕阳，冯斌仰起头，那人的脸淹没在灿烂背后的阴影里。

　　“……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往前走了一阶，周小羽却忽然停下了来。

　　“……没事，只是不小心在花园里睡着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周小羽将唇线抿起。

　　“寒假前的那一天……你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冯斌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要告诉周小羽吗？

　　周小羽……了解自己的状况吗？

　　“……那天，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去看小君，只是放学后有点事，耽搁了一会……经过那个巷子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来了什么声音，就往里看了一眼。”

　　“是吗。”

　　冯斌点点头。

　　“别想那些了，走吧，一起回家。”

　　自己只要保护好她就行了，至于过去那些事，不该再让周小羽再想起。

　　冯斌期中考级排退了几十名，罕见地被班主任叫去喝茶。

　　“这次大考你怎么回事？”

　　眼前的班主任早已不是刚开学时那位青涩的男教师，而是一位从中考前线下来的中年女人。此时此刻，她探询的视线正从镜片后投向冯斌。

　　“不小心写错了几道题……”

　　考前他满脑子都是别的事，零零碎碎的，现在也记不起具体都是些什么内容。

　　只记得当时教室里很闷，像个蒸笼。

　　开考后，他心不在焉地刷着题，被后面的难题吸引才逐渐投入。

　　“我们开会的时候分析了你的试卷，错得尽是些简单的小题目……冯斌，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考试的时候才这样心浮气躁？”

　　“……没，我最近过得还行。”

　　班主任犹疑地看着他，“我打电话问过你家里人，你这学期是不是每天都很晚回家？”

　　冯斌哑然。

　　见他这个样子，班主任长叹一声。

　　“老师知道，你父母工作都比较忙，但他们没有不管你。特别是你妈妈，她很关心你，知道你这次退步了那么多名，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要来接你……”

　　冯斌在心里腹诽：怎么可能。

　　对那个女人来说，事业不是比儿子和丈夫加起来还重要的存在吗？

　　“好了，该说的老师也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不管发生了什么，老师都希望你能步回正轨，把重心放到学习上……”

　　冯斌叫了下一个同学过去，回到座位上，表情有些凝重。

　　“你怎么也被喝茶了？”罗茜茜明知故问。

　　“……这次考试大意了。”

　　冯斌心不在焉地回答。

　　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班主任好像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跟他挑明。

　　却如何也想不到，答案就在近在咫尺的这个人身上。

　　罗茜茜见他无精打采，猜到自己对班主任说的那些话应该是奏效了，心中暗自得意。

　　“好好加油吧，争取期末一雪前耻。”

　　“……嗯。”

　　冯斌收拾了一下情绪，翻开练习册。

　　说的也是。

　　要努力成为优秀的大人，才能更加有底气地保护重要的人……自己怎么能在考试这种小事上跌了跟头。

　　放学后，冯斌照常挎着书包等在走廊里。

　　周小羽出来了。

　　冯斌刚想叫住她，那人却一溜烟跑向楼梯。

　　周小羽原本是绝对跑不过他的。奈何刚放学，楼道里人头攒动。比起一米七的冯斌，娇小的周小羽更容易穿梭其中，反而是冯斌落在了后面。

　　等他出了楼梯道，人已经不见了。

　　……周小羽跑这么快？

　　他一直追到校门口，四处张望，还是搜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跑得那么远……应该还在学校里。

　　“小斌，在找什么？”

　　冯斌回过头，惊讶道：“小鸢姐？”

　　穆洗鸢弯起眼笑了笑，“嗯，于总让我来接你回家。走吧，别让妈妈担心。”随即转身往停车处走去。

　　冯斌还愣在原地。

　　……不行，自己一定要看着周小羽安全回家。

　　如果那些人又去找她……

　　少年敲了敲车窗，“小鸢姐。”

　　里面的人疑惑地降下窗户，道：“怎么啦，小斌？”

　　“我忽然想起来有本作业没带，我回去拿一下。”

　　穆洗鸢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少年逐渐走远、跑起来。

　　“……咦。”

　　她的老板可是一个事事精益求精的女人，对下属要求也十分严格，有她在的项目从来不会出现低级错误。

　　这样的于总，又怎么会有个喜欢左顾右盼、丢三落四的儿子呢？

　　……

　　周小羽一路跑到僻静的综合楼。

　　她借着视觉死角，在冯斌还没拐过弯的时候走了另一条路，所以才能逃出冯斌的视线。

　　“这不是那谁么，正好，把她给我拉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周小羽惊慌失措地回过头，看见袁琪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女生走过来。刚想跑，头发就被跑过来的人拽住，周小羽发出吃痛的惊呼。

　　这三人把她押进旁边的一间空教室里，推到地上。周小羽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什么人摔在了她身旁，地面一震。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能把臭婊-子们一块教训了。”

　　周小羽莫名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不关她的事，你们为什么非要跟她过不去？”

　　这是……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一个校服短到肚脐的女生恶狠狠地道。

　　“这人我不要了，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那我们就不留情了，茜姐。”

　　短校服和袁琪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向前，轮流揣打着地上的何梓华。

　　“妈的……就是你在外面胡说八道吧……你妈生你这张嘴就让你整天喷粪的是不是……”

　　“我他妈看你不爽很久了，装圣母？装啊？既然你那么喜欢护着姓周的贱人，那我就让她看着你被打……”

　　周小羽缩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

　　如果可以，她想把耳朵也捂上，但她现在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也被波及，恐惧从头到脚包裹着她。

　　救命……救命啊……

　　“知错了没有？知错了就给你祖宗磕个头。”

　　何梓华倒也骨头硬，一声不吭地给她们打骂到现在。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

　　“磕头？你给我磕一个？”

　　一旁的卢艺馨上来就是一巴掌，“还嘴贱？”

　　怎料何梓华一口反咬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双凶狠到让人看了脚底生寒的眼。

　　“啊——放开我——”

　　袁琪一脚把她踹开，面目嫌弃：“还他妈作死。”

　　何梓华“嘭”一声撞到身后堆积的废弃课桌上，闷哼一声。

　　周小羽闭着眼睛，不断在心里祈祷，谁都好，快来吧，快来阻止这一切……

　　何梓华吐掉嘴里的唾沫，面色狠戾道：“真脏。”

　　卢艺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给我打！往死里打！”

　　短校服抄起一根扫把就往何梓华身上招呼，袁琪也会意，接过气得鼻子都歪了的卢艺馨递过来的扫把棍。又有几人加入战局，拳打脚踢、棍棒相向。

　　从旁观者，到被害者，也不过短短半年的光景。

　　一丝血腥味在封闭的杂物教室里蔓延开来，尘土乱飞。窗帘上人影浮动，像是一出演到要紧处的皮影戏。

　　就在何梓华快被打个半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靠近门口的女生看了看猫眼，连忙打开门。

　　是她们的放哨人。

　　“快走，保安开始查教室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

　　“哎呀，我哪知道，快走吧！”

　　几人也不打了，骂骂咧咧地把东西收拾了就往外跑。几个打得最狠的不忘回头威胁：“敢说出去就死定了!”

　　门被关上了。

　　周小羽双手捂着嘴巴看向她，双目失色，简直不敢相信。

　　这是何梓华？

　　头发凌乱，衣服脏得不成样，裸露的皮肤青的青紫的紫……

　　良久，何梓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嘿嘿笑了起来，好像刚听完一件趣事。

　　周小羽失去声音，僵在原地。

　　尽管害怕，她还是颤抖着手，拉开书包拉链取出一块手帕。

　　她低着头，不敢再看何梓华的脸。

　　“……”

　　何梓华一把将她递过来的手帕拍掉，“干什么，你觉得我和你是同类？”

　　周小羽摇了摇头，默默地把手帕捡回来，用双手再次递给她。

　　“……那为什么还要可怜我？”

　　这一次，周小羽把手帕放下，什么也没说，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

　　旧手帕静静地躺在地上。

　　难以想象，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在用手帕。

　　周小羽走出去，强忍住心中的痛楚，泪水却喷薄而出。

　　她根本无法理解何梓华的所作所为。

　　明明脸上的泪都哭成那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