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病》麻辣椰奶糕

14、漩涡12

　　周小羽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

　　等她反应过来，天已经黑了。月光隐藏在暗紫色的云层后面，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那些人走了之后，自己好像哭了……然后……

　　大脑一片空白。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借着黯淡的光，把身上的灰土和茶料拍去，接着，她惊恐地发现衣服已经干透了。

　　……自己究竟在地上坐了多久？

　　周小羽拼尽全力，往福利院的方向跑去。

　　一片空白之后，各种各样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冷水，叫骂声，讽刺与嘲笑……她害怕那些记忆，只想尽快回到自己的角落里。

　　卢雪莹焦急地等在福利院门口，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下。

　　“小羽！”

　　周小羽扑进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矮小女人怀里，“卢姨……呜呜……卢姨……”

　　……可怜的孩子。

　　卢雪莹是看着她长大的，周小羽的某些问题，自己或许比她本人还清楚。

　　一定又是在某个地方呆坐了许久，然后慌张地回过神，才这样不知所措地跑回来。

　　只是，为什么忽然又发作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孩子……”

　　她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测，却不知道该如何证实。

　　周小羽什么都不说，只是趴在她身上一个劲地哭，连哭声都闷闷的，有所保留。

　　周小羽后来又被堵了几次。

　　她知道自己忍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所以总是留在原地，等身上的衣服干了再回去。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狼狈，也不想总是让别人为自己担心。

　　反倒是何梓华越来越看不下去袁琪等人的所作所为。

　　趁着袁琪在厕所补妆，她靠在洗手台边：“袁姐，咱们以后别搞她了吧。”

　　“什么意思？”

　　袁琪放下气垫，眯着眼睛看过来。

　　“她已经知错了，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我们自己的时间。咱们放学后去玩点什么不好，老搞她也挺没意思的……”

　　袁琪早就被周小羽一声不吭的态度烦透了。

　　就是打狗，狗也知道叫两声来听听，那婊-子连条狗都不如。

　　现在听到何梓华多管闲事，憋闷的怒火一下就被浇了起来：“我想搞她就搞她，关你什么事？你看不下去了？”

　　“我只是觉得……”

　　“闭嘴，我不想听。”

　　袁琪音量压她一头，把东西收拾好抛给她，又警告性地看了何梓华一眼。

　　“帮我把这些东西拿回教室，还有，你最好别再假惺惺地给那贱-人求情。罗茜茜要是知道了，有你好受。”

　　何梓华急了，“她自己都不在乎这件事，你们还在乎什——”

　　谁知袁琪突然将化妆包一把夺回，狠狠推了她一把。何梓华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向她。

　　“何梓华，别给脸不要脸。”

　　袁琪冷哼一声，推开教职工厕所的门出去了。

　　“……”

　　何梓华渐渐攥紧拳头，低声说了句什么。

　　等她们都走了，最里面那间的木门才缓慢地打开。

　　唐文钰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何梓华……刚刚在和袁琪犯冲？

　　-艺馨，你说怎么办？

　　卢艺馨敷衍地回了她一句，赶紧把这件事捅给罗茜茜。

　　何梓华那家伙之前忽然来跟她打听周小羽，现在又偷偷跑去袁琪那边求情，原来她根本就是胳膊肘向着外人……

　　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她们身边。

　　-茜茜，你敢相信吗，何梓华她竟然……

　　-？

　　-竟然什么，别说一半留一半

　　-好，她为了给周小羽那个贱人求情，跟袁姐在厕所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

　　扫了眼手机屏幕，罗茜茜放下笔，皱了皱眉。

　　-讲清楚点，怎么回事？

　　卢艺馨来了劲，添油加醋道：

　　-何梓华之前就找我打听周小羽，每次我们教训周小羽她就在一旁看着，什么也不说，完事了比谁走得都快

　　-我还奇怪呢，原来她们俩是一伙的！

　　-谁看见她们吵架的？

　　-我不小心在厕所撞到的

　　说实话，罗茜茜本来懒得管这些破事。她身边有的是朋友，不缺一个何梓华或者袁琪，只是她们几个一直跟着自己而已。

　　但是，有句话让她比较在意。

　　什么叫何梓华和周小羽本来就是一伙的？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就我们两个……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糖糖

　　-好，先别让人知道

　　第二天，何梓华单独找到袁琪，诚恳地道了个歉。

　　“那什么，袁姐，昨天是我冲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袁琪鄙夷地看向她：“放在心上？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早都忘了。”

　　“那这件事……过去了？”

　　“只要你不提。”

　　袁琪挥了挥手，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她，“再帮我做一个月的值日吧。”

　　“行。”

　　何梓华爽快答应了。

　　不说别的，她还不想让另外几人知道她和袁琪之间的矛盾。比起被罗茜茜兴师问罪，做一个月的值日也算不了什么。

　　天气渐冷，天黑得也越来越早。

　　今年的冬至，冯斌还是在福利院度过。

　　“小斌。”卢雪莹轻声招呼他过来。

　　“卢姨，”冯斌走到门口点点头：“您说。”

　　“是这样的……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小羽那孩子，其实有时候听不见别人跟她说话。”

　　卢雪莹煞有介事地避开了旁人，小声对他道。

　　冯斌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几次，自己叫周小羽名字，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而且总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其实他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只是选择性忽略了。

　　因为……可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斌轻轻皱了皱眉，“她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想提那几个字的，但……”

　　卢雪莹无力轻叹。

　　“……她可能精神有些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冯斌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她很正常，她、可她平时真的很正常……”

　　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卢雪莹安静地等他说完。

　　“是，她平时很正常……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病。”

　　病？

　　清晰地听到那个字后，冯斌更加迷茫了。

　　卢雪莹有些无助地看向他，“小斌啊，你是个好孩子，能不能帮帮卢姨？小羽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七点后才回来，我担心……担心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这个年迈的女人头发花白，生活的压力迫使她早早弯下脊背。

　　她只是一个福利院的阿姨，但她真心实意地爱着这些孩子，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人。

　　尤其是看着长大的周小羽……

　　她本就身世可怜，好不容易才熬到初中，前途渐渐开明起来，要是忽然出了什么事……

　　卢雪莹想都不敢想。

　　“孩子，你能帮帮我吗？院里需要我的地方太多了，我实在是抽不开身，现下能想到的合适的人也只有你了……”

　　“好。”

　　冯斌一口答应下来，“我每天都送她回来。”

　　“好，真是太好了……只是，小羽那孩子有点怕生，学校里……”

　　“那，我悄悄跟着她，确保她能安全回来。”

　　“好，好孩子，辛苦你……”

　　冯斌迟缓这摇了摇头，“我也不愿意看到她出事……大家都不愿意。”

　　卢雪莹转过去，悄悄擦掉眼泪。

　　她在福利院工作了快二十年，来看望孩子们的人来了又走，潮水般变换。

　　也有少数人会再回来，大多数都是来了一次，就再也不敢来看了。

　　儿童福利院是为身世凄苦的孩子们遮风挡雨的庇护所，是一块能反映社会灰暗面的碎片。就拿周小羽为例，她的父母……

　　冯斌一个初中生，正是好玩好动的年纪，却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压抑的福利院里。

　　他在的时候，那几个孩子所展露的笑颜是卢雪莹以前从没见到过的。他为孩子们充当了一个哥哥的角色，许多她想不到的事，冯斌也都能替她想到。

　　有这样一个阳光开朗的哥哥，小君那孩子的性情改变了不少。

　　她看在眼里，也喜在心里。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教养出冯斌这样的好孩子……

　　看着他离开大门的背影，卢雪莹在窗边兀自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