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内省不疚》僖年

47、第 47 章

　　田歌收到博文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上次见面时博文为她和淘气拍的照片和一个日记本。日记本第一页工整写着“淘气爸爸日记”六个大字。第二页备注着淘气下一年的疫苗时间和体检时间。后面是淘气的成长日记并有配图，都是他为淘气拍的生活照。他把那些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日记里面。
　　田歌一直向往找一个情感细腻、生活细心的男人，只是从未遇到过如此细腻的。
　　他又令她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五姨家的妹妹有本手账，封面上贴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内容不是妹妹记的，是五姨夫记的，里面工工整整记载着妹妹成长中的一个个小故事。她出生的时间，精确到分秒。里面还有抓周的结果，第一次生病、输液的过程和五姨夫的心情，并贴有妹妹每一阶段的照片。而田歌的父亲连她几点出生的都不知道，只说是早晨，没看时间。其他事情就更不要跟他谈用心了。他天生就是那种粗枝大叶的男人，根本不会用心。这大概也是田歌对于男人的要求有些执念的原因。她想找的不是与父亲有所不同的男人，而是要与父亲截然相反的男人。
　　她突然对博文说，“我生日快到了。想和你一起过。”
　　“你说真的吗？太好了。”博文喜出望外。
　　“别高兴太早。过生日对我来说，未必是高兴的时刻。”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高兴的。”
　　“或许不如你所想。”
　　“瞎说。小可怜，你是不是没过过生日啊？”他发了个呲牙笑的表情图。
　　“也不是没过过生日，只是从未安静的过过生日。上小学以前，连着两个生日，我父母都打架。一次他们因为吃什么菜吵起来，吵着吵着动了手，两人情绪激动时，将给我买的蛋糕摔了一地。我蹲在地上哭，他们继续打。打够了，父亲摔门而走。母亲大发脾气，她不许我哭，对着我数落起父亲和奶奶的种种过错。另一次我过生日，我爸请人来家里打牌。他的牌友带孩子过来。那孩子跟我一样小。我还没来得及吃蛋糕，他整张脸已经埋在蛋糕上迅速将奶油舔得不成样子了。我哭了。我爸就凶我，他说我不懂事。后来我妈和他吵了起来，爸爸摔了麻将，掀了牌桌。客人匆匆劝了几句就散了。他们并没有停止争吵……事后，两人都怪我，说是因为我搞得大人之间不愉快。其实我心里也怪他们，只不过当时的我不会表达，只能哭。自那以后，我就没过过生日。我很抗拒这件事。他们之后再想给我过生日，我都不配合，也不领情。有一次他们给我买了蛋糕，我一口没吃。他俩气得互相埋怨，又打了一架。”
　　博文听着田歌的故事，左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眉心紧锁。

　　田歌生日当天，博文赶来为她庆祝。他在一家烘培小店自制了一个心形蛋糕。蛋糕不大，花样简单，做工粗糙，已经在长途颠簸中扭曲变形了。但她脑补了他做蛋糕的样子。她说，“你是那种不需要言语表达就能透出独特魅力的男人。”
　　“很高兴被你这样夸奖。我会再接再厉。”他用打火机点燃蜡烛。
　　田歌双手合拢，闭上眼睛。片刻，她说，“这是我第一次许生日愿望，也不知道会不会灵。”
　　“一定会的。”
　　“嗯。”
　　“许的什么愿？”他问。
　　“想遇见一个我想遇见的人。”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概括不清。大概是一个真正融于生活细节中的男人。”
　　“不错的愿望。你很有想法。”他竖起拇指。
　　“会不会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会，只有我听到。我不会说出去。一定灵。”他说完，用叉子挖了奶油，喂给她吃。
　　她双手托腮，对着他，笑得恬淡。

　　胡生发来消息，“我在酒吧喝酒。突然想起你。你在干嘛？”
　　“过生日。”
　　“真的吗？那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我给你点瓶香槟。”
　　“不用。我和朋友在一起。”
　　胡生发了一张蛋糕的照片给她，“时间太晚了，已经来不及准备什么，只能说生日快乐了，蛋糕改天后补。”
　　“谢谢。”
　　几分钟后，胡生又发来长长的语音。她找了很多陌生人对田歌说生日快乐。
　　田歌再次道谢，并对酒吧里的人有了好奇。她对身旁的博文说，“也不见得去酒吧就是为了艳遇。对吧？”
　　“对的。虽然也有为了艳遇而去的人。但也有只是下了班，喝喝酒，听听歌，蹦蹦迪，在一天工作结束后找一个释放压力的出口。”
　　“嗯。他们依然是他们。善良。甚至比白天更能够卸下戒备心，对陌生人友好和善，对力所能及的事情不再吝啬。”田歌说着，又一次打开那条语音，“田歌，生日快乐……田歌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她听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声音，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

　　回过神儿时发现博文正温柔地看着她。她放下手机，问，“你要不要喝一点儿？”
　　“我可以在你家喝酒吗？如果你不介意，那就喝点儿。”博文回答。
　　酒柜里的酒不多。许多酒格空着。没有昂贵的摆设，只有几瓶平价酒。口感偏甜。“那就喝杯甜酒。我只存了这几瓶自己爱喝的。你得将就一下我的口味了。”她说。
　　“田歌，这也是你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他说。
　　“我们今天喝这个吧。”她指着四瓶“天使之手”问，“你想喝哪个颜色的？”
　　“你用颜色区分它们吗？”
　　“对于这款酒，是的，用颜色区分。因为四种口味我都喜欢，用颜色更简洁、直观一些。”
　　“蓝色。”他食指指向蓝色那瓶。
　　“好。其实我平时喜欢用牛奶兑百利甜酒。睡不着的时候来一杯。有时候夜里看书，看到有感触的地方，或者勾起一些回忆的时候，适合给自己添点酒精，也会来一杯。然后睡得很沉。”
　　“你是为了避免陷入深刻，经常拿酒精麻醉自己吧？”他伸出一只手。
　　她从酒柜上取下酒，递给他，“你这样了解我好吗？”
　　他笑着接过酒瓶，开了盖，一人倒上一杯。
　　客厅的灯带闪烁着彩色的小LED灯，整个屋子都照得迷幻而美妙。他们碰杯。
　　一杯酒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他默默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尴尬，打开电视，“你看电视吧。和我这种人呆久了就会变得无聊。你当成是自己家，照顾自己就好。”说完她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懒散的坐在沙发上。将耳机线插在手机上，打开酷狗音乐，塞上耳机。目光游移。手中的杯子不时举起，对着变幻的灯光发呆。
　　他一直侧着脸注视着她。直到看见一滴闪亮的泪珠从她眼角溢出。他伸手过去，她用手臂挡住。她自己抹干泪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仰脸闭上眼睛。他看到她的睫毛一点点湿润闪光。他关掉电视，摘下她的耳机。他说，“我不想看电视。我想听你正在听的曲子。我想体会你的感觉。”他伸出手臂将她抱紧，说，“我在体会你的感受。”
　　她起初没有拒绝。但慢慢在他怀里，听到他的气息变得粗重，手掌的温度也升高了。她挣脱开，抱起布娃娃。
　　“你就那么喜欢你的娃娃？不喜欢我？”博文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仰脸靠在沙发背上。
　　“说来你别笑。我最喜欢的一个娃娃是高中同学送的。有一次春节前，妈妈说新年以前家里要丢弃一些鞋子之类的不吉利的东西。她非要让我把那个娃娃丢了。她说娃娃寓意不好，代表小人。家里有娃娃，就是在招小人，搞得她运气不好。她在工作单位总遇到小人绊脚，影响她晋升。但是我不肯，我对她说，“我和这个娃娃已经有感情了。”她说：“你对人都没有感情，对玩具有什么感情？”她不懂，那是一种来自他人的友善。对于那一时期的我来说，弥足珍贵。”
　　“田歌，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他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很多情侣吵架，闹分手，闹得很凶，到了彼此揭短的程度，你问他们，既然双方在彼此眼中这样不堪，当初为何选择在一起？答案往往很相似，‘因为他以前对我挺好的’。很多人开始一段恋情，只是因为当时对方对自己挺好的。”田歌皎洁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样说其实还是不相信我。”
　　“不，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希望你误导我。我不希望我们的开始仅仅是因为我期待你对我好。”
　　“这样啊。”博文笑了，“恐怕你还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关于男女之间的故事。”
　　“那你会介意吗？”田歌盯着他的眼睛找答案。
　　“不会。谁都有过去。我不介意。如果你愿意可以讲出来。”
　　“嗯。也许应该让你知道。我不想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