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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风吹烟散 ...

  •   这些天经常睡不好。可能因为一直太想有一个孩子。冥冥之中总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怀上。梦中梦见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眼睛很大,无辜的眼睛盯着她。她想要伸手去抱他。他眼中流露出失望,转身走远,消失不见。
      清晨醒来,大汗淋漓,喉咙干燥,背部僵硬。白天又开始牙疼。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上火。随便找了包泻火药服用。其他症状都得到缓解。牙疼却持续下来。
      去附近牙科诊所看了,医生说应该是智齿横向生长,建议拍片检查是否挤坏了旁边的牙齿。当时她没在意,想着长牙期疼是正常。在药店买了止疼药和漱口水,一直拖着。婚后的她已经变成了不会爱自己的人。又拖了些天,经常感觉右侧一排牙都疼。有时候,用手指触摸牙齿,好像每一颗都轻微活动。严重时疼得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右脸肿得开始变形,两边脸颊大小失衡。这样的疼痛持续了一段时间。郭寒并未给予关心,只是说,“你天天呆在家里有那么多时间,自己去牙科看一下。”
      莫尔独自去牙科医院检查。不仅要做智齿手术,还要给旁边坏损的牙齿做根管治疗以及套冠,即使选最便宜的烤瓷,全部费用也要大几千。她跟大夫说下次再来,匆匆离开。
      他一直没有主动提出陪她去治疗。她也没有要求。自己默默选了一家规模很小的私人牙科诊所,拔掉智齿,给损坏的大牙做了廉价的套冠。在医生劝说下,接受术后消炎,打三天吊瓶。
      回家后,她对他说,“已经拔掉智齿,要打三天针,进行消炎。”他的态度仍和往常一样,“好,那你自己注意点儿。这几天不用给我做晚饭了。我约朋友喝酒。你自己吃得清淡一点儿。”他只说了这些,没有她期待中的温暖。
      这些天,她心里的痛早已超越生理的痛,却在牙医与她攀谈的时候,伪装得若无其事,表现出优雅、乐观。

      打第三针的时候,婆婆打来电话,说郭寒的姥姥刚摔了一跤,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她匆匆忙忙奔去医院。幸好有惊无险,姥姥并无大碍。她夜里返回,发现钥匙串落在诊所。而那家私人诊所早已关门。
      深夜,在街上一个人等候,无处可去。电话不想打给其他人。焦灼无助中,拨通电话对他催促。电话那头的郭寒正在喝酒,烦躁的咆哮声让她看清了这个男人。他说,“我不能有点儿自己愿意做的事吗?跟朋友喝点儿酒,晚回去一会儿怎么了?就知道催催催……你就不能再等我一会儿吗?”
      失掉自我的等待与寄托是种不平衡的感情。最终爆发。撕裂彼此。
      那天回家,两人开始争吵。
      她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儿。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一定不会嫁给你。”
      他说:“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想要什么,我没满足你?你家人的事,哪一件不是我家出钱出力帮忙办?”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物质。是你对我好,在乎我。”
      “如果不是物质,你当初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当时你不是说桑和对你很好嘛!他很在乎你啊!事实上,对你好有什么用呢?你不还是选择了我?”
      两人争吵越演越烈。他们开始恶语相向,彼此揭短,戳对方的痛处。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厌恶与憎恨。
      莫尔从未想过,曾经那么绵密、甜美的感情,能演变成一出互相撕扯、毁坏的闹剧。
      她始终记得结婚以前,他对她的好。她总说他变了。婚后,他变得不在乎她。她感到理想被改写了。很多事情与婚前不同。
      他发福、油腻,虽然每天出门西装笔挺,但在家中邋遢、懒惰。对仪式感的东西失去耐心。节日和纪念日不再重视,经常忘记,甚至得到提醒时会表现出无所谓和不耐烦。他越来越对她失去耐心。他的亲人、朋友,个个都比她重要。逢年过节,亲朋小聚,招待客人,吃什么、穿什么、怎样说话都看婆婆脸色行事。他是个完全没有任何主见的男人。而她与婆婆之间,虽然表面上互相留有情面,但所思所想皆不相同,生活中所有细枝末节都有分歧。她一直忍耐着这种不同,没有戳破。扮演乖乖听话的好儿媳形象。只是希望他能看到她的努力,能心疼她一点儿,对她好一点儿。但他的态度一再令她感到失望。
      她也怀疑过他们曾经是怎样爱上彼此的。可能那个时候他刚好需要一个长得还不错,能领回家骗骗爸妈的姑娘,而刚好这个姑娘没见过世面,好骗好欺。她也刚好需要一个愿意将她从贫穷困顿中拉出来的男人。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阴差阳错的出现了,刚好能够满足彼此那一阶段的需求。
      他也一直很难理解她有什么不满意。一个词概括就是无理取闹。
      争吵的时候,他们互不相让,觉得一切都是对方的错。但冷静下来,莫尔知道是自己选错了路。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她不能让家人担心自己,也不想让朋友知道自己过得不好。过去,她那么骄傲。如果被人知道,婚前婚后变化如此之大,她岂不是也落入了俗套?跟那些抱怨着婚后失去男人疼爱的女人,有何分别?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被人知道。

      那段时间,所有的同学聚会,她都拒绝。有人在同学群里调侃,“莫尔当上富太太之后,明显不爱搭理咱们了。”她觉得那些人是在讽刺她。她退出了同学群。
      曼曼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儿,她打来电话,询问莫尔近况。从语气里,莫尔能感觉到曼曼的善意。与她浅聊几句。虽然聊得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但简短沟通,她们从彼此的情份里获取片刻温暖。那个时候,莫尔觉得除了曼曼,其他人都嫉妒她,不盼着她好。

      莫尔对着镜子梳妆。她在镜子里面看到一个穿着讲究,面容却苍老憔悴的女人。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穷困潦倒,觉得未来无望的女孩儿了。但她并不幸福、快乐,因为现在依然无望。刚结婚时,她喜欢逛街、买衣服、照镜子。为自己在同龄人中显得年轻而沾沾自喜。可如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已经不想跟那些真正过得好的女人见面了。
      她拿出很久没触碰过的笔记本。在日记中写下:
      我在镜中看到自己。我的年华在恶梦与美梦中流逝。
      如今,我生活宽裕,却失去活力。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我无力对抗,已经适应良久。
      他每天后半夜回家,我很少与他计较。吵过闹过,我发现那些都是无用的挣扎。我开始理解他。我克制自己,希望不被自我情绪干扰。我知道他的快乐就是和暂时合得来的人吃喝玩乐,聊天以及互相安慰。我不能强迫他继续对我持有热情。我知道强迫不来。
      我做自己能做的事情。每天早上起床,给他准备出门要穿的衣服,自己梳洗、吹头发,准备早饭。
      他出门后,我独自下楼散步。向西走,沿着小区人车分流的环形路线,绕一大圈,从东面回来。有时候会在途径的小超市停下。买一瓶儿童饮料,付了钱,当场把吸管扎入瓶子,一路边走边喝。那样的时候会变得开心,像个小孩子,步子轻快。我刚刚懂得,开心可以用很廉价的方式获得。有时候也会顺便买些菜食回家,给他准备晚饭,虽然不一定能等到他回来吃饭,但我还是偶尔对他有期待。虽然,大多数时候快乐和生活本身是背道而驰的,但我的生活还得继续。人怎能完全不报希望的活着?
      我现在常常对妈妈感到内疚。上学的时候花她的钱,无所顾忌,绕操场走路只是饭后的消遣。她和其他人的妈妈不同,她抱怨很多事情,工作中的,社会上的,但她从未因为独自养大我和哥哥而怨过我们兄妹。如今,我被人羡慕的日子其实并不如他人所想,小区内独行散步只是寻求心境平和的途径之一。我和郭寒都花婆婆的钱。婆婆常常拿话点我。我才懂了妈妈对我和哥哥的付出是那样无怨无悔。而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一直以来,那些嫉妒我的人只是不解生活与人情的无知者。他们的无知与读过多少书并无关联。他们与父母争吵放肆的时候,并不知道父母顶多会在年迈体衰、孤病之时,烦劳他们几年而已。他们也并不知道当一个独立个体与你拼凑成家庭以后,他抗住了与物质收获等价的外界压力,你就要承担相应的内部压力,彼此的负担是一生一世,耐不住、担不起的人只会在中途撕扯、逃窜。而我,至少目前为止,还愿意继续消耗自己。
      我本不想做那种孤独得只剩物质优越感的女人。可命运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
      人很难注意到幸福为何物。小的时候也许是玩具零食和夸奖,摸得着、听得见,那个时候睡眠很好。长大后,实现自我追求,在争斗、攀比中取胜,自我满足,虚荣虚弱,使人陷入下一条疲惫的不眠之路。
      在我看来,幸福快乐只是感觉,随时有,随时无。我已没有愿望和期待。
      此刻,我独自在楼下欣赏用于居住的昂贵建筑物和建筑物脚下的新绿植物,没有悲喜倾向。只能按部就班的生活下去。
      接下来上楼,炒菜,吃饭,等他回家,洗衣服,打扫,短睡,然后起床,重复……
      这些细微感受和思考,是我对自己诚实的开始。但我会把它们压在心底,不让人知道。
      从来无人知晓浮华背后的大片阴影。关于爱,给予了人们太多美好的遐想。我仅是内心对爱有追求的人,并对这种荒谬予以承认,但从未虔诚相信。
      细数路途中来往的人、事、情义,又会否由衷相信?我甚至不敢想象那么久远以后的事情。那些说过会陪我到永远的人早已变了心。我也不只一次离开过我许诺相伴的人。用以承诺的语言是最苍白的花瓣,清香袭人却单弱无力,未经秋风就已稀稀落落,散落一地的枯竭碎片。人心是禁不起推敲与相处的。最美丽的陪伴总是未曾熟识时的温淡绵薄。我选择投靠现实,未留余地。或许路途中出现一个温暖绵延的人会让我相信,又或许根本走不到那一年秋风雪景的时节……不管这世上还有多少种可能,对于一个投靠现实的人来说都太过无力,我并不自由。还能靠在摇椅上,听着音乐,拆开新寄来的杂志翻看,偶尔跟交谈不费劲的人说两句话,接起电话听远在他乡的老友的声音,这些已是莫大的自由了。

      孩子再次睡着。莫尔翻看着过去的日记。佟怡发来微信,打断了莫尔的回忆。
      “你应该已经睡了吧。没什么事。只是很想念你。”
      “我刚把孩子哄睡着。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莫尔问。
      “睡不着。想知道怎样才能在婚后和男人和平度日。”佟怡说。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莫尔自然无法回答佟怡的问题,她自己也很迷茫。
      “也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我自己性格的原因,偶尔闹闹情绪。算了。不提了。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啊。”莫尔回答。
      “那就好。”
      “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我想你了。”
      “那要等你方便的时候。”
      莫尔犹豫了一下,“我基本都在家。你有空出来玩就提前跟我说。我们碰个时间。”
      “好。快睡吧。带孩子肯定累。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你也睡吧。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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