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D实录》白日梦可乐

9、尽是他乡之客

　　思凉还是第一次听到实验室的师兄们谈到项目，项目这个词听上去就虚虚的，感觉是没有实体的东西，思凉来到这个实验室以来，还没有亲身参与过什么项目，想到这，思凉又想起来，师兄上次给自己的文档自己还没有看完。

　　项目到底是什么呢？在自己的想象中，项目应该是很多人，很多方向的人坐在一起讨论，也许就像研究原子弹一样，还有一些机密性，或者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穿着工装的人拿着仪器勘测，或者在电脑上显示出各种各样复杂莫测的图案。

　　但是看这个实验室的状态，好像和思凉想得很不一样，大家的态度都很无所谓的样子，也有一个人是例外的，纸片师兄的态度显然是很骄傲的，他觉得自己的作用简直可以用不可或缺来形容。

　　仿佛没有了他，这个世界就不再运转了一样。

　　思凉想着，觉得也有道理，如果按照大喘气师姐的说法，这个师兄是个天才的话，那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或者觉得自己肩负着多大的责任，好像也都是说得通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思凉想到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自己竟然觉得有些累，承担责任的也不是自己。一路踩着积得厚厚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上已经被往来的行人踩出了一条坚硬的雪路，思凉捡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在空旷平整的雪地上走出一串脚印，仿佛这样，自己也和脚印一样，有了突出的感觉，进而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雪后的夜色很美，天边是带些明丽的橙紫色，渐渐的被大片的墨蓝吞噬，思凉站在一家店的门外，想着这样的颜色如果可以做成裙子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然后一头扎进了喧闹的火锅店。

　　肉味和着四周人的欢声笑语齐齐撞进了思凉的感官，迎面是密密麻麻的热气，思凉正被这些冲撞的有些愣神儿，耳边响起了热情的招呼“你好，几位？”

　　“额，一位。”思凉语气中带着一些歉疚，她自己都不清楚从何而来的歉疚。

　　思凉在所有被服务的场合都显得束手束脚，她像一个乖巧的小学生在开学的第一天被班主任领着，走到自己的位置一样，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坐下了，耳边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不是声音真的小了，是思凉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喧嚣，或许在所有时刻都是这样的，人处在一个环境久了，就对这个环境的一切没那么大的敏锐度。

　　接受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所以中国有句古话叫逆来顺受，反抗与逃脱都是很难下的决定，而接受往往简单，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就行了。

　　思凉的位置靠着窗外，等着上菜的功夫，她望着窗外的车灯和路灯，还有不远处一栋高楼里面家家户户的灯火，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奇妙，自己在看着这些人，而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思凉想，自己或许也正在被其他人注视，自己曾经在无数人的眼睛中存在过，存活过。

　　马路对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太熟悉了。纸片师兄还有刘阳，两个人各自燃着一根烟，思凉看着他们先是进了一家便利店，又钻进了隔壁的网吧。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思凉没有心思去仔细地想师兄和刘阳的关系何时突飞猛进，因为她的菜上桌了。还能有什么比食物更让人忘却烦恼呢？

　　思凉吃完的时候，店里面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外面的天已经变成了墨水一样的蓝色，像是一袭光滑的锦缎。
　　前台趴着一个人。

　　思凉本来没有注意，结账的之后才忽然发现，那不是明霞老师吗？穿着标志性的高跟鞋，羽绒服粗乱的放在身侧，她整个上半身趴在收银台上，头深埋在双臂间，手中握着一个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地上给，还有一滩黄色的食物残渣，就在明霞老师的脚边，她的黑色高跟鞋差一点就接触到这一摊“混合物”了。

　　思凉那一瞬间有些迷茫，在她自己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搭上了明霞的肩膀，带着中年女性的标志性的肉感，“明霞老师？我是思凉，你没事吧？”

　　“嗯”思凉听见明霞语气含糊的应了一声，尾音拖得很长。

　　“你好，她怎么趴在这？”思凉转头问收银员。

　　“她刚才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刚充上就趴在这睡着了。”

　　“明霞老师？你，嗯，你家人的电话是多少？”思凉试探着问了一声。

　　没想到的是，明霞中气十足，字正腔圆的报出了一串数字，但是听这几个数字，思凉觉得明霞根本没有喝多，但是看她的样子，又是真的瘫软成了一团。

　　思凉把电话拨过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尴尬，思凉不喜欢打电话，她连发语音都不喜欢，要不是情况紧急，她一定会通过发短信解决这件事。但思凉还是开口了，“您好，我是明霞老师的学生，她现在喝多了，在小牛餐厅，嗯…就是在学校主校区这边这个，她的手机没电了，您看是来接她还是我把她送回家？”

　　对面是很斯文的声音，但是思凉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满“只有她自己吗？院长呢？你跟她是在一起吃的饭吗？”

　　要是平时思凉一定跳脚着暗骂事儿多，现在她整个人都被尴尬包裹着，只是认真，甚至有些理亏的回答“额，我不是和明老师一起吃饭的，我是偶然遇到的，我也不知道院长去哪了。”

　　“好吧，那我去接她。”对面没有再多问什么。

　　放下电话，思凉抓起羽绒服披在了明霞身上，看她站的摇摇欲坠，想把她扶到座位上坐下，试图尝试了两次，扶起一个醉倒的人太难了，思凉干脆放弃，只在一边虚虚护着明霞，免得她摔倒。

　　明霞的丈夫到的时候，思凉已经望眼欲穿了很久了，盯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盼望着一个高大的男子，虽然来人并不如思凉想象中高大，他还是一把抱起了明霞，塞进了车的后排。

　　用塞这个词很不合适，电视剧里面演的都是轻轻放下，再妥贴的整理好女生的头发，但是现实中，就是生硬的，粗暴的，塞进去，甚至可以说是扔进去，然后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哦，走之前和思凉说了谢谢。

　　果然偶像剧和现实生活是不一样的，思凉想，不过再不一样，这种时候有一个人肯来接也不错了，如果是自己的话，趴在前天一个晚上，也不一定会有人来接自己。这就是家庭的重要性吧。

　　思凉走在回去的路上，思绪不停的飘荡，听明霞丈夫的意思，明霞今晚是和院长一起吃饭，肯定是应酬，还喝了这么多酒，怎么不见一起吃饭的人照顾一下她呢？他们都去哪了？为了什么事喝这么多酒？总不会是庆功吧。

　　平时看明霞，觉得她圆规转世，不光体态相似，连平时说话的调调都是活生生的圆规，又是绕弯子又是戳人。今天思凉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丝不同，她喝了这么多的酒，声色犬马的场合，她也拒绝不了，她也决定不了，她也制止不了。

　　或者能在饭桌上喝酒也是好的，几杯酒下肚，未来一年的项目，或者职称，或者论文就落定了。

　　但明霞自己愿意吗？像今天这样，狼狈、无助、强打精神，她大概是不愿意的，谁不想站着把钱赚了呢？但她也没得选。

　　思凉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今天这个饭局自己这种巡山的喽啰都没得参与，不过有意见事是肯定的，自己，实验室的所有人，明霞，是萍水相逢，在这个号称学术的领域里，也都是他乡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