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雪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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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啊，它是如此地漆黑漫长。
当闻瑕见到满脸冰霜的月舒时，他脸上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只是安静地俯看着她挥舞着软鞭打向他，而蹲在一旁的小狐见此连忙惊慌失措地大叫。
“嗷嗷嗷!”瑕瑕，快躲开!
然而闻瑕没有动，只是看着暗红的鞭子如灵蛇般悄然逼近他的面庞，甚至带起的凌厉的风都拂起了他耳旁的头发，小狐狸见此急得直跺脚刚犹豫要不要一闭眼扑过去，可破空而来的长鞭已经“啪”地一声狠狠地打了上来，静默几息，空气中也没有以为的血腥味传来，在鞭子惊起的无数桃花花瓣纷纷扬扬中，还在做心里准备的白色小狐狸怯怯地睁开眼睛，青年已经完好无缺地站到了树下，眉眼沉静不变。
粉色的花雨里，月舒冲已经站在她对面的青年愤怒低吼：“你为什么不救她们？你故意的是不是？”
然而她的声音哑极了，像是离群的孤燕在发出哀鸣。
闻瑕拂去眼前的落花，接住跳下来的小狐狸又安抚性地摸了摸以后他才抬眸看向月舒，“是青谷叫你来的？”
见月舒作势又要挥鞭子，闻瑕垂眸摸了摸狐狸，若有所思道：“看来我猜对了。”
“我不管你们在预谋什么!”月舒又用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地面，这一击直接将惊起的粉色花瓣又打进泥里，如同一种威慑，她盯着闻瑕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被踩进泥里的花，恶心又厌恶，她冷冷开口：“我要你救她们!这是你欠青雀的!”
闻瑕闻言摸狐狸的手一顿，小狐狸感觉到摸他的人的出神，立刻“呜呜呜”不满地叫了起来，闻瑕回过神连忙摸了摸小狐狸热和柔软的脑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着月舒说：“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月光淡淡，灯火将歇。
月舒走后，闻瑕施了个起风术，让落花彻底盖住那道不算浅的鞭痕，然后他却靠着树坐到了地上，一边摸着小狐狸的毛，一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朦胧的月光透过桃树的枝丫间温柔地撒在他的身上，清影如水。
这时候，一直观察着他的小狐狸终于按耐不住了。
“呜呜呜～”瑕瑕，对不起!!我刚刚太害怕了，我不敢帮你挡鞭子，我……我就是个胆小鬼……对不起瑕瑕……
小狐狸紧紧抓着青年的蓝色衣襟，趴在青年怀里愧疚不安地垂着头道歉。
闻瑕闻言一怔，没有想到小狐狸竟然会因为这个道歉，他轻柔地抱起小狐狸，把小狐狸举到面前，迎着月光，在与小狐狸晶莹湿润的蓝色眼眸对视后，闻瑕明白，自己若不再说点什么，恐怕小家伙都要愧疚死了，当即开口问道:“你刚刚很害怕是吗？”
小狐狸耷拉着耳朵，还是不敢看他，只闷闷应了一声“呜～”嗯！
闻瑕听了浅浅笑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是准备要帮我的对吗？”
小狐狸闻言更萎靡不振了，僵着身子，迟疑了好久才回答：“呜～呜呜～”是，可是我还是害怕，不敢帮瑕瑕挡鞭子。
“我的大白真棒!”
突然被抱进怀里然后又被亲了一口脑袋的小狐狸懵懵地“呀”了一声，后知后觉害羞起来。
为什么瑕瑕会突然亲他啊？他不是做错事了吗？怎么会被亲呀？就……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啦。
闻瑕揉了揉小狐狸的头，看着小狐狸水汪汪的蓝眼睛，他顿了一下，缓缓展露一个笑容，那一瞬间，小狐狸都忘记了脑海中那些复杂的、他还理不太清的情绪，只是愣愣地、被动地将眼前这幅美景完整地收入心底，一丝一毫也不想错过。
夜风吹动青年的头发，他收起笑容，碎发下的眼里却是遮不住的、湖水一样的温柔和宁静，“这是我对你的谢意。”
其实闻瑕是有些尴尬的，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东西能安慰小狐狸，又突然想起小狐狸好像挺喜欢看着他的脸发呆的？于是便临时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不过，看起来效果好像还不错？闻瑕满意地享受着小狐狸亲昵的蹭蹭，听着小狐狸嗲嗲的撒娇声，闻瑕还不忘给他讲点人生道理。
“你想要帮我，有这个想法就已经很棒了。”
“呜～呜呜呜～”可是我不敢去做啊，这样也能算棒吗？
闻瑕见小狐狸困惑地从他怀里直起头，便继续解释道：“刚才的月舒并非修者，她的鞭子我是可以躲过的，再说你现在年龄小，也没有多少修为，如果你扑过来帮我挡，自己反而受了重伤怎么办？那就得不偿失了，你想要帮我，有这个想法便已经很勇敢了。”
“呜？”瑕瑕是怕我受伤嘛？
小狐狸听完心中一暖，明显感觉到青年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同之前的疏离冷淡，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耐心和温柔，是什么改变了瑕瑕呢？
闻瑕听到小狐狸的反问，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对，所以你要相信我，下次如果再有危险你只需要躲远点保护好自己就好了。”
谁知小狐狸却摇了摇头，猛地一头埋进他的怀里不再说话了。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闻瑕呆了一下，也不知小狐狸是怎么了，只得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他的情绪。
院外，一墙之隔的地方，红衣青年背靠着墙，看着手里的墨蓝色珠串，他静静听完这一人一狐的对话，转动珠串的手却没有停止，深蓝如海的珠子一颗一颗被拨弄而后下移，他的手苍白而修长，做起这个动作来竟有几分佛修的空灵和沉静。
“——”无声地转完最后一颗珠子，他握紧珠串，抬起一张没甚表情的脸，然后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院墙后便如烟雾般被夜风吹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云渊便带着几个侍女来子衿院了，本来他还以为闻瑕肯定还没起床，谁知闻瑕却已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他了。
“瑕瑕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鲜少着黑衣的云渊今天却穿了一身黑色朝服，他含笑走过去，拉起闻瑕的手便往房间走去，闻瑕看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温顺垂眸回答：“嗯，想到要进宫我有些睡不着。”
云渊牵着他坐到镜子前，听到他的话，一边拿起一把梳子给他梳头，一边随口安慰，“没事的，师兄会陪着你，不用怕，你只管吃东西就行了。”
“好，谢谢师兄。”闻瑕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随后进来的侍女们将衣服、配饰放到桌子上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来，我们去看看你今天穿什么衣服。”云渊见他担心，便拉着他去看今日要穿的衣服，轻薄的白色外衫如云一般柔软，下摆上是用银线和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绣的无叶莲花，里衫是新芽般透亮醒目的绿色，而衣襟袖口处却镶着雪白的边，看起来十分特别。
“瑕瑕快换上吧。”
在云渊迫不及待的眼神里，闻瑕迅速脱了外衣和中衣，又换上这套衣服，他似乎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表情便有些僵硬，“好看吗？”
这时候云渊看他的眼神简直热烈到疯狂，他抓住闻瑕的手不停地说道：“好看，好看，瑕瑕穿这件衣服果然最好看了。”
闻瑕扯了扯被他抓得生疼的手，不自然道：“师兄，时间要来不及了。”
“对，对，还有鞋子，还有头发……”云渊收起几乎癫狂的状态，拿起托盘里的素白鞋子然后蹲下来就要给闻瑕换。
闻瑕本想拒绝，可是这人就像是有病一样，突然就对打扮他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闻瑕只得忍耐，任由他给他打扮梳妆，可是当看清镜子里的人时，闻瑕却愣了，他的模样分明是个女子，还是一个梳着繁复发髻，眉眼美艳动人的女子。
闻瑕想发火，可是碍于此刻云渊奇怪的状态，他又只得强行按耐住想打人的性子。
“师兄，我不想打扮成这样，我又不是姑娘家。”闻瑕皱着眉，满脸不高兴，可是一向宠他的云渊却没有顺着他，而是难得强硬地说道：“不行，就这样。”
说完，见闻瑕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瑕瑕，听话，今天你就这样，这样最好看了。”
完罢，云渊看了看他没甚点缀的发髻，又拿起一根缀着珍珠流苏的莲花簪子给他戴上，见闻瑕长睫微垂，眉眼冷淡的模样，又给他在眉心添了一笔鲜红惹眼的花钿，然后才看着镜子里的人满意地笑了，“瑕瑕今天可真漂亮。”
闻瑕失神地看着镜子里仿佛相拥一样亲近的两人，心中的失落和悲伤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为什么师兄要强迫他打扮成女子？是不是师兄其实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
可是他不敢问，也问不出口。
云渊见他依然情绪低落，便哄他，“过几天就是簪花节了，师兄到时候带你去逛灯会好不好？”
闻瑕心里难过，却还是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师兄可不许骗人啊。”
“师兄怎么会骗瑕瑕呢。”云渊牵起闻瑕，一双桃花眼冲他笑得温柔又深情，“走吧，我们该进宫了。”
“嗯。”闻瑕点了点头，看着云渊高兴的侧脸，他也跟着轻轻弯了弯唇角。
身有双翼的飞马将马车带上空中，闻瑕掀开帘子看了看下面，飞马飞得并没有特别高，距离地面也就几十米的高度，不过因为飞马速度很快，他看下面的东西也如被快进而模糊的画。
大早上就这么安静么？闻瑕放下帘子回头便对上云渊复杂而奇怪的眼神，他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摆，表情有些不安，“师兄，你为何要这么看着我？我这样穿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瑕瑕不管怎样都好看。”云渊说完还帮他理了一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理完以后，他勾了一下闻瑕脸旁垂落的流苏，才随意问道：“瑕瑕刚才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清。”闻瑕摇了摇头，眼里是显而易见的遗憾，“这马车飞得太快了。”
坐在闻瑕对面的云渊将那一闪而逝的遗憾和向往全部收入眼底，于是漂亮的桃花眼也不由得暗了暗，语气也沉了些，“这段日子，瑕瑕心里是不是也在怪师兄，不放你随意出府？”
闻瑕触及云渊的眼神顿了一下，像是吓到了一样立刻偏过头去，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回答起他的问题：“没有，我知道师兄是为了保护我，我没有责怪师兄的意思。”
谁知云渊听了神色却不见缓和，而是愈发冷沉，“是吗？”
“嗯，我相信师兄。”闻瑕鼓足勇气迎向他的视线，可是对视一会儿以后，云渊却率先转移了视线，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冷漠的表情消失，他打开一旁的暗格，端出了一盘淡粉色的花型糕点，递给闻瑕。
见闻瑕先是偷偷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才双手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啃，云渊脸上最后一丝冷色也终于褪去，他无奈地笑了笑，又从暗格里拿出茶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慢点吃，喝点水，别噎着。”
闻瑕见云渊情绪平复，心下一松，这才尝出糕点的味儿来，入口软糯微甜，浅淡的花香若有若无，勾得人一尝再尝，闻瑕连吃了三块才后知后觉问云渊：“这是桃花糕？”
靠着车壁小憩的云渊眼睛都没有睁，点了点头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问他，“好吃吗？”
“好吃!”闻瑕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
云渊看着专心吃糕点的闻瑕，过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地说了一句：“那就好。”
春夏之际的风似乎格外地温柔。
闻瑕下了马车以后，像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到了，久久没有言语。
无垠的蓝天为背景，一座恢弘壮丽的城池坐落在白云之上，远远地，闻瑕能够看见城上翻飞的白底黑字的旗帜，那狰狞欲飞的两个黑色大字如同两头翻腾的凶兽，冷冷地审视着所有即将进城的人。
“我们走吧，马车不能进入皇城。”
云渊的话打断了闻瑕的走神，闻瑕回头一看，他们的马车已经被一个灰衣仆役给牵走了，便点了点头，“嗯。”
脚下是朦胧洁白的云，看似柔软，踩上去却不是空的，而是实心的，还冷冰冰的，带着些寒气。
闻瑕觉得有趣，便故意跺了跺脚，那云便颤颤巍巍抖了抖，却还是倔强地坚守在原地，闻瑕又跺了下脚，那云又缓慢地抖了抖，闻瑕自己乐了，刚想和云渊分享这一有趣的发现，结果云渊却拿出了一块面纱，“瑕瑕，把这个戴上。”
“师兄，我给你说我刚刚……”
“瑕瑕，”云渊敛下桃花眼打断了他，神情有些凉，“走快点，开宴的时间要到了。”
闻瑕沉默了一下，把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下，扯了扯嘴角，接过面纱，“嗯。”
他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各路参加长生宴的人也纷纷到了。
“云将军，这位便是尊夫人吧？”一个同样身着黑色朝服的中年男人笑着走了过来，他身旁还跟着一个戴着面纱的粉衣少女，身量高挑。
闻瑕有些尴尬，不自觉拉紧了云渊的衣袖，他不认识这两个人，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
粉衣少女却看都未看他，只拿一双杏眼瞧着云渊，语气温柔，声音却有点哑，“云表哥，今日的猎花赛你会参加吗？”
云渊脸上带着一点笑，点了点头，肯定了男人的话，却避开粉衣少女热烈的眼睛，侧头看向闻瑕，给他介绍道：“这位是赵晖赵将军，他旁边的是他家的三公子赵云溪。”
“赵将军好，赵公子好。”闻瑕心中一边惊讶“粉衣少女”的性别，一边却尴尬自己不会行女子的礼，便只能淡定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云表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你都不看我一眼。”赵云溪眼眸起雾，可怜兮兮地看着云渊，哀怨无比的语气让闻瑕都不由得寒颤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在这位赵公子眼里可能就是空气，不过却也因为他的女装让闻瑕心中更生疑惑，为什么云渊今天一定要让他穿女装？长生宴到底是什么？
一再被追着问，想忽视也忽视不了的云渊眼中终于闪过不耐烦，他一把搂住闻瑕的腰，冷声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人闻瑕。”
闻瑕清楚地看见对面那姑娘，哦不对，是公子哭了，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又一颗地从他的眼中滚落，浸湿了他的面纱，他呜咽一声，“不，我不信！”像是再也承受不了青年的冷漠，提着裙子便跑了。
额……闻瑕目送那道粉色背影跑进城去，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候不会下暴雨吧？
“小女……咳，犬子无状，让两位见笑了。”可怜赵将军一脸严肃，此刻却堆满了尴尬和意料之中的笑，闻瑕看着都觉得他可怜。
“无碍，赵将军请。”云渊摇了摇头伸手示意。
赵将军走后，云渊松开一直搂着闻瑕的手，垂眸扫了他一眼，语气很淡，“我们也走吧。”
“好。”闻瑕乖乖点了点头，云渊却不知为何，看起来心情更差了，连一贯含笑的桃花眼都冷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