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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雪色 ...

  •   夜色已深,皇城内的嘉德殿却仍然灯火通明。
      守夜的太监赵忠义在殿外小心翼翼地挥退前来送汤的宫女,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忍不住嘟囔,“这都什么时候了也敢来送汤?怕不是嫌命长!”

      赵忠义听了回头就扇了他一巴掌,“就你聪明,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多嘴?!”
      小太监捂着红肿的脸,连连摇头却是半点声也不敢吭了。

      至此,守夜两人只得规规矩矩如站桩子一样站在殿门口,半点不敢露出声响,轻易不敢乱动分毫。

      又过了许久,殿内传来一青年男子不住的高声赞叹,“妙哉妙哉,混沌愚世,唯攸懂我!”
      随即又传来另一个气息稍弱的男声,“陛下言重了,攸愧不敢当。”
      “攸若不敢当,那玄鹄国也无人可当!”
      “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来,攸再和我下一局,这一回,我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微臣领命!”
      …………
      这一局又是下到了五更天,距离一年一次的“长生宴”开席也总共不过两个时辰了,赵忠义又挥退了一波端水的宫女,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他频频张望殿中的动作,却让一旁的小太监察觉到了。

      “师傅,”小太监忍不住凑到赵忠义耳旁喊了一声,“再不喊时间就来不及了。”

      赵忠义眉毛一竖,正想呵斥小太监没眼色,殿内却传来懒洋洋一个声音“赵忠义,还不给孤滚进来。”

      当即弯眉笑眼一边高声应道:“来了,来了。”一边让小太监去传水。

      殿内两人一坐一卧,面前竖着一个高约十米的巨大棋盘,半透明的淡白色灵力棋盘上,黑子与白子正厮杀得难分高下,而殿中心的九龙顶珠香炉悠悠冒起的薄烟被赵忠义开门时吹进的风一带,轻轻从棋局中穿过,仿若异军突起,局势立变。

      容钧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原本懒洋洋撑着头躺在榻上的他,这会儿也坐起来了,他眼眸微眯,手指轻点膝盖,辩不出喜怒道:“攸,你说这烟会是谁?”

      坐在轮椅上的青衣青年闻言面色苍白,点漆般乌黑的眼眸里闪过几丝慌乱,不过幸好容钧这时正全神贯注地观察棋局,而且是背着他的,应该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于是青年握紧折扇暗自镇定下来,摇了摇头说:“攸不知。”

      “攸也不知道么。”容钧语气轻松,一直看着那烟被彻底吹散,而后才勾唇一笑,起身来到青年身旁,见青年一直紧捏着一把折扇,便有意打趣道:“这般喜欢这折扇,可是意中人送的?”

      青年垂眸摇了摇头,唇色浅浅,“不是,是一位友人送的。”

      “是吗?”容钧见青年一脸认真的神情,便忍不住想逗弄,他挑起青年的下巴,倾身凝视着青年的脸,语气轻佻,“同样是友人,我可从未见攸如此紧张过我呢。”

      青年愣了愣,嘴唇动了动,在容钧注视中终究是选择了沉默,只是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垂眸道:“陛下说笑了。”

      容钧摩挲了一下指尖似乎是在感受方才的温度,青年不期然看见他的动作,连忙侧过头脸上却飞上了一抹红晕,只是那浅淡的红晕还未被人发现,又悄然转为苍白,一时间大殿内静了下来。

      一旁的赵忠义从进屋后便站在一旁充当木头桩子,这一会儿听两人没再起话头,连忙小心翼翼地凑到容钧身旁,“陛下,时辰也差不多了,是不是传水洗漱了?”

      容钧瞥了一眼明显在出神的青年,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而后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说:“好啊,只要你说服杨攸公子,孤现在就可以换。”

      赵忠义闻言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直接扑倒到青年面前哀求,“杨公子!您人善心好,您就是那天上下来的神仙!您行行好,就帮奴才一回吧?”

      本来赵忠义还想去抱青年的脚,可是感受到一旁传来的危险视线,他还是讪讪地收回手,转而扑在青年脚跟前继续哭诉:“杨公子,活菩萨,您就帮帮奴才吧。”

      “赵公公你快起来,哪里能对攸行这么大的礼啊?”杨攸急得脸都红了,可是他腿脚不便,又不能去扶人,而一旁的容钧也只顾笑着看热闹,他被闹得没法,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答应了。

      “你起来吧,我答应就是了。”

      “诶!那今日陛下就拜托给杨公子了!”赵忠义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嘿嘿一笑,拍了拍手,便陆续有宫女太监端水端衣服进来,待东西都放在桌上了。

      容钧随手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赵忠义,又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还不滚?”

      “是,是,奴才谢陛下赏。”赵忠义捧着玉佩打了个滚儿,便赶紧退下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合上殿门。

      杨攸推着轮椅来到桌边看了一眼托盘里的衣服,心中猛地一跳,暗自后悔刚才不该心软答应,况且他站都站不起来又如何能帮那位穿衣洗漱呢?

      就在这时,杨攸听见了水声,他转头看去原来容钧已经自己动手刷牙洗脸了,他猝不及防对上那人的眼神,连忙转回头深呼吸,又按了按胸口。

      就在杨攸努力平复心绪时,容钧却已经过来了,“我自己洗漱了,那攸是不是该帮我更衣了呢?”

      杨攸不敢回头看他,只得僵硬着身子,轻声回道:“攸身体不便,恐怕不能……”

      脖颈处突然传来一股灼热和冰凉的感觉,杨攸咬牙压住了差点溢出声的呻吟,热的是那人的呼吸,而凉的便是那人打湿的头发,拒接的话语被骤然打断。

      “攸,你可以做到的,是不是?”

      杨攸死死捏住手中的折扇,脖子被突然的触碰让他难耐地加快了呼吸,他咬紧牙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觉不妥便低声回道:“是。”

      与此同时,将军府,月舒快步从竹屋里出来,风声一过,她立刻低喊:“是谁!”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无尽的死寂,月舒回头看了眼没有动静的院门,咬咬牙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一直跑出府,跑到一个偏僻小巷的角落里,她才颤抖着靠着墙壁滑下坐到地上,然后掏出怀里的东西,一张手帕,只左下角绣了一个谷字,她看着手帕,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看不清面容的老人,一点一点撕碎那个面容苍白,无声哭泣的女子,而她的主人,那个她曾奉为神明的人却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甚至还不忘欣赏她痛哭求饶的画面。

      “主人,求求你,放过青谷吧,她知道错了,求求你!”

      她拼命磕头求饶,可是并没有用,那个人只是看着手里的茶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主人,主人,求求你!不要惩罚青谷!六月知错了,六月真的知错了!呜呜……”

      “知错?你做错什么了?”
      桃花眼的青年笑意吟吟地站起身走至她的身边,一边踱步,一边温声道:“你怎么会有错呢?你可是瑕瑕喜欢的婢女啊,我怎么会让你有错呢?”

      “……少夫人……”她茫然联想到闻瑕对她的态度,转而明白了什么一样顿时大哭起来“不,没有,少夫人不喜欢奴婢,少夫人怎么会喜欢奴婢呢?奴婢就是地里的烂泥……”

      “是吗?可是我……”青年半蹲下来,弯着桃花眼,一指抬起她的下颚,欣赏了一番她狼狈的模样,才悠悠说道:“……一点也不相信呢。”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手,又转身坐到了桌边。

      “主人……求你放过青谷,六月求你……”月舒被撇到地上也不敢不满,手指扣着冰冷的地面,只得伏在地上无措地为青谷求情。

      “啊~”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呼痛声让月舒浑身猛地一颤,她跪着爬了过去,企图从林老手下护住青谷。

      可是一团灰雾的老人见她过来也不阻拦只嘿嘿一笑,放弃撕扯青谷,开始享受新的大餐。

      “啊啊啊——”灵魂被撕裂的疼痛让月舒情不自禁开始尖叫,无法忍耐的疼痛伴随着她,让她开始不停地冲着桌边那人求饶。

      “啊——主人……主人……我错了……”

      被丢到一旁的青谷看着这一幕,血泪无声地从脸上滚落,她嘶哑地发出些无音节的字,艰难地向月舒的方向蠕动,可是才靠近一点就被林老一脚踢飞,她努力张了张嘴,却只吐出断断续续两个字,“……月……玉……”

      然后月舒便听不见她任何声音了。

      “啊……青谷……啊啊啊……”

      良久,只听轻轻“嘭”地一声,茶杯被放到了桌上。

      无尽的折磨似乎终于到了尽头,月舒颤抖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而一旁的青谷早已彻底昏死过去。

      “新鬼的滋味真是美味啊……”老人回到云渊身边满足地长叹一声,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继续了?”云渊两指捏着茶杯,神情漠然,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老人嘿嘿一笑,声音嘶哑又难听,竟叫人分不清是男是女,“将军说停,那我自然就停了。”

      云渊看着地上没有动静的两人忍不住皱眉,不由得指责道:“你这次太过了。”

      老人听了连忙冲云渊拱手行了一礼而后解释,“这三姐妹犯了错竟还想要背主,老婆子一心想着要为将军出口气,所以下手才重了些。”

      云渊对此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他站起身走至月舒身边,“六月,你也知情吧?我不过是让青谷打青雀十骨鞭,她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还想着带她逃跑?这件事你也参与了对吗?”

      地上的人颤抖了一下,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云渊见此又笑了一下,接着说:“当然,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甚至……”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青色玉瓶,“我也可以放了青雀。”

      地上彷如死去一般的人听到这里终于喃喃了一句,“青雀……”仿佛无意识的呼唤。

      云渊拿着玉瓶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不是最疼你的小妹妹吗?你难道不想救她出来?”

      月舒听到这,终于艰难地支起身子,冲云渊行了一个大礼,她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低声道:“求主人垂怜,只要能饶了青谷和青雀,您让六月干什么都行。”

      “放了她们当然可以。”云渊收起玉瓶,背着手,看着窗外的竹林淡淡道:“我要你明天去青山寺,替我拿一颗菩提果回来,记住,日落之前,过期不候。”

      “是,六月领命。”

      ……

      回忆到此为止,月舒一手攥着手帕呆呆地看着自己毫无伤痕的身体,明亮的月光下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丝毫痕迹,好像她刚刚遭受的残酷虐待都是一场幻觉。

      不,不是幻觉!月舒面无表情地抹掉眼泪,将手帕揣回了怀里,虽然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但是她知道她现在应该去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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