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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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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无心整理,只看着门外的雪不停地落,莫离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恍恍惚惚间手中的笔墨已晕染了他的官袖。
他看着门口似乎在等着谁,见顾大学士回来,连忙起身。他知道大学士会将东西交到谁手里。
一般而言,记录完,大学士会交付给其他官员整理,待他看过之后,才书写整理入册中。曹金鹏在集贤殿多年,朝中事见得过了早已麻木,便是谁今日锒铛入狱,被国主抄家,他眉头都不再动一动。
所谓事不关己又何须在意,这世间本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所谓的侠义正义人士,只因这些人大多都被害死或者惨死,前赴后继也得赶得上才行。
此刻莫离经本该可以先回府中,待晚些再过来。听到顾大学士轻轻叹息之后,总觉得的李修道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一行行字记录中,看的莫离经心惊胆战。今日他看到的果真是李修道,正如他以前所言,战事平稳自会回来请罪。
马征一等人乘此机会,自然是要削他李家兵权。
马征道:“李氏一族兵权在握,无视陛下召见回京,藐视皇权,应当重罚。”
李修道跪着不语,本为沙场将士,对着满朝巧舌如簧的文官,他又如何能说得过。他回来一是请罪,二是告知北地情况。
陛下默然。
马征再道:“臣以为蜀地苗人正在起兵,李家之兵是否分一部分给王长鸣将军的以平动荡。”
国主动了动手指,眉梢倾斜:“李将军意下如何?”
李修道仍是跪着:“陛下,北戎兵力虽比我军少,但他们的士兵身材魁梧力大无穷,若是分一些出去,罪臣怕是守不住这北地。”
他说的句句实情,低着头看不到杜太傅给他使了眼色。
国主正眼看李修道,让他起来:“李家军出分一半兵力给王长鸣,退朝!”
李修道愣在原地,莫说是一半,三分之一分出去都难以抵挡北戎,他脸上尽显冰冷,血炼堂在教他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做不到。他以为君臣之间以诚相待,免惹猜忌,偶迂回处之,他已经说得够委婉,奈何还是如此。
莫离经看到国主的话,未带他的外袍,跑出集贤殿,他要在宫门外等着那人。
雪地难行,他也不能太慢。只是他太瘦,跑在雪地里就像一只猴子在跳,看去作死有些滑稽,曹金鹏无意望去,忍不住发出笑声,殿内的人都转头看他,他只道是失礼失礼。
他知道国主不会给任何机会于李修道停留在京都。下朝之后,他必然赶回北地重新部署。
可惜他还是跑慢了,这副身体着实不允许他如此胡作非为。靠在宫门的外墙上,雪花飘在他的发丝上,胸口起伏极大,他已经快接不上气来。口中还咒骂几句李修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长在别的地方,才会与国主说出这样的话。
莫离经顺一下气,想着在朝上的场景,李修道也不容易,多少人对他的兵权虎视眈眈,越是如此,就需更加谨慎,稍作大意便是万劫不复!
忽然一件厚实的黑色外袍披在他身上。
斜头一看,那人说话了,他微微笑着:“方才外祖父喊住我,训了一顿方肯罢休。”
那人帮他系上袍子,又道:“我稍一回头,看到有人跑来,原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你,怎么入宫了?”
他看着李修道两片唇瓣上下动,嘴皮上已经干的裂开,黝黑的脸上那两个梨涡最是显眼。
莫离经看着他道:“你真的是太傻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应说待平了北戎李家军任陛下调遣吗?脑子长在哪儿了?”
他越生气语气就越是冰冷,堪比这寒冷的冬日。
只见李修道笑着看他不语,挺拔而立于原处,任由寒风伴着微雪肆意欺凌。
莫离经怒然:“笑什么笑,兵书有云,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带兵这么多年你不懂这个道理?若未考虑周全,赶来回来送死?君臣之道你到底学会几分,难不成教你的人,就如今日这般话无周旋思量便出口?。”
他不知怒从何起,只是李修道的笑,让他更加生气。
李修道侧了侧身挡住东来寒风:“总是要回来的,陛下为君,我为臣……”
李修道看着他激愤地面红耳赤,那原是苍白的双唇,有了些许血色,那双桃花眼瞪的极大,意难平时单手在风中狠狠地甩动长袖,他从未这样的莫离经,在他的印象中,他是极为平和之人。
他还未说完,莫离经抬起手来,差点一巴掌便拍过去,他本以为自己脾气很好,下一句便是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废话。
“你准备回来送死,那戍边的将士怎么办,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我听闻北地本就兵力不足,再加上冬日将士们不适北地气候,已是病了许多,如今陛下不送补给,却要分你一半兵力,你如何守得住?”
莫离经平日寡言,一开口之后,便停不下来,他微微抬头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道:“朝堂之上,你那句话在陛下看来是威胁,分去你的兵力,你便不守北地的意思,可明白?朝中虽无如你智勇之人,却也不是全无人可用,那常平候府的嫡长子陈子峰便可替了你的位置。”
莫离经一口气将话说完,须臾间被这人气的不知道什么是累,越说越有力气,地上的雪白映他面色红如血,李修道目不转睛看他,让他把情绪发泄完。
莫离经口中的常平候府也是将门之后,到了这一代已经是人丁凋零,旁支亦是如此。陈氏一族嫡子只有两个,最大的如李修道这般年岁,虽未有李修道的功勋,却在蜀中立下功勋,如今已是蜀中的指挥使。
而此番王长鸣赶往蜀地平动荡,陈子峰便是他的副将。
李修道依然笑着说:“陛下不会让他替代我,陈子峰此人胆小怕事成不了大气。王长鸣将军与他喝过几碗酒,是将才不过难成大事罢了。”
“我正在说你的事,不要岔开话题,现在怎么办?分去一半兵力,北地如何守住?”莫离经没有被他带跑偏,他关注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李修道双手附后:“本将军自有安排,待本将军回北地定要重重严惩二狗和柱子,走漏军情!”
莫离经甩袖而去:“很好!”
他已胸有成竹,自己又何须杞人忧天。不知是赌气还是过于担忧,上了马车之后胸口起伏的厉害,看着自己肩上的黑袍子,撩开马车布帘急速跳下马车,将车夫吓了一跳,这多月来的温和的公子,可是遇见了急事?
走到莫离经面前,将黑袍丢给他:“好好穿着吧!北地寒苦多保重!”
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个硬石头怎么都说不通!
李修道欲张口挽留,却见人已上马车,半点不留余地,他这里那里惹怒了莫离经吗?不远处士兵将马牵过来道:“将军,陛下有令,不得在京都逗留,让将军赶往北地。”
李修道接过缰绳,方才温和笑脸早已变成寒冬的冰雪,轻巧坐上马背,在雪地里留下马蹄印子,便是赶往去驿站歇息也不能在京都。
幸好雪势渐小。
马车内的人,又撩开布帘,看着李修道远去的身影,嘟囔道:“好不容易见一面,却又这般不欢而散,我这是怎么了?”
他只怪李修道这个毛头小孩不懂事,什么叫做他自有安排,安排也便罢了,不与他说上一二,难不成他是白担心了?
马车缓缓而行时,莫离经发誓,以后再也不会问李修道事情,反正问了也不说。
两人离开后,张子健从宫门另外一侧出来,他健步往前,看到杜太傅目送自己的外孙,慢慢走过来道:“杜公,这两人……”
杜太傅摇摇头。
“方才我在隐在一处,作耳细听,莫老这孙子分析其中利害给李将军,却被他一句本将军自有安排给堵回去,还真是少年心志……年轻人沉不住,互相闹起来了。”
杜太傅指着张子健朗声大笑:“你!康佑啊!你都这把年纪了,还爬墙根子,有失体统啊!”
“当年之事可是真的?”张子健再次问道。
杜太傅此时也不隐瞒,在他看来当年之事有九分为真,虽然李修道没有向他说起过,当日在顾村看到莫离经脖颈上的玉石,已是明白:“怕是难做假。”
“那该当如何?”
杜太傅苦笑道:“又能如何,你可知为何当年莫公为何如此生气。莫公与先王以及江南萧府家的萧公、老将军,四人都是稷山学艺归来,他们不仅有同门之情,还共患难过,所以彼此信任。”
当年北国武将甚少,男人以柔为美,面敷白粉,少有阳刚之气,且生活奢靡不知节省。这般风气是以贵胄引领起来的风气,好男之风盛行,男妓之所京都多如牛毛。
当四人归来后,以莫老爷子为首的四人行,奏疏国主一扫这种风气。先王在宫内动员,里应外合之下,两年内将京都这股风气扫除。当莫老爷子听闻莫离经被传好男风之时,得他自个承认之后,极为痛心。任旁人如何嘲笑他年轻时的作为被自个孙子败坏,他也只有自个承受。
张子健叹息道:“这事若是旁人还好,可惜是莫老之孙,他定是不知这段过往,若是知晓该如何自处……”
“罢了罢了,此事已过去几十年,知道的人怕是早已魂归故里,年轻人的事还是他们自己决定吧,今日小雪,你我共饮一杯如何?”
二人与莫离经的马车反向而行,马车在雪地中行走不快,他似乎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莫不是听错了?
“莫兄,这东西送给你。”
原来是有人敲他的马车,随后将东西从马车的小窗丢进来。莫离经撩开帘子时,他已策马远去,连一声道别都不曾说出。
莫离经伸头出去,盯着那背影,忍不住喊道:“李修道!”
这该死的!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气头上,送什么鬼玩意,他还能差他李修道的一两个东西?!开什么国际玩笑。
李修道不知是否听见,头也不回,莫离经将帘子放下,看他丢进来的东西,是一双虎皮做的护手套,这般五指分开的虎皮手套,给他用是不是太过奢华。这样的东西,只有京都中贵族才能用得起。
他将东西收起来,只用春花所作的护手,这冬日或许不是那么的冷。外头白满满的一片,马车还未行到城南李府,便被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