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虞心脾》之子于瑰

3、聂家的婚约

　　浮春跟了前家主两年，后来跟着现家主去了宿州。

　　当年前家主带着现家主上山祈福，两人被人暗算滚下山崖，拼死躲过一劫，回来之后昏迷数日，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封沁送去了宿州，一同前去的还有自己辛苦培养的一众心腹，自己身边只留下了扶垢应对一众豺狼虎豹。

　　浮春作为下人，对于主子的事，自然是无权置喙的。

　　她也只是有些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闹成这样子而已。

　　浮春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又像之前那几次一样弄的不欢而散，甚至动起手来。

　　可这次安静地过于久了，眼看那夕阳彻底沉了，浮春终于听见了动静。

　　“来人。”

　　浮春抬头看了一眼，封沁正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脸色看不出她的心情如何，不过短短十日，那个曾经喜怒都带着眉梢的小姑娘已经将那张不变喜怒的面具戴的好好的了，再看不出一点端倪。

　　“带着人守在外面院子里，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来。”

　　浮春领命，起身时瞧见她身后的前家主一身很素净的月白色长裙，神色不辨的委身在那一片逆光的昏暗中。

　　待外面的人声停了，封沁上前执起唐虞的一只手，摩挲着那不着一无的腕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虞抽了抽也没把手抽出来，无奈道：“毕竟假装不和，还戴着你送的镯子成什么样子？”

　　她终于肯将目光从手腕上挪开，直直地望进唐虞始终含笑的眸里。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唐虞知道她的心思，以往都玩笑着便过去了，那时候的认真过于单纯，很容易让人不加防备的跌进去，却也容易让人自以为是地脱离出来。

　　可许是当了家、掌了权的缘故，那双眼里的情绪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侵略性和少年人热血激荡的莽撞，互相交缠着、张牙舞爪地滋生长大，如今竟也让唐虞有些心虚地躲开了她过于炽热的视线。

　　唐虞眼里的慌张一闪而过，继而笑的更浓“今日不是见着了嘛！前面的事都忙完了？怎么有功夫到后院来，还这样声势浩大的，难不成...和七丫头的婚事有关？”

　　封沁听见“婚事”两个字就控制不住的黑了脸，耍赖似的弯腰抱住唐虞，也不顾这样的姿势有多难受，死活便不肯撒手了。

　　唐虞失笑，“还好偏厅的都是玫瑰椅，靠背只到腰，不然你还不得把脑袋卡进去？”

　　然而脑子里却想起了唐文临走时说的话。

　　如今唐家正乱，三叔想赶紧把老七嫁出去不稀奇，而且三婶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却也不至于真的害她们。

　　可老七这样慌里慌张，难不成是封沁也掺和进来了？

　　“姐姐在想什么？”

　　封沁闷闷的出声。

　　唐虞敛了神色：“没什么，只是在想七妹那个未婚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

　　封沁立刻像护食儿的狼崽子，搂着唐虞的脖子盯着她：“七妹？”

　　“好好好，老七行了吧？”

　　封沁红了耳尖，含糊不清的应了句什么，便又要把头埋进她脖颈处。

　　唐虞看她实在是难受，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也坐进来。

　　这椅子虽说不大，好在唐虞纤细，封沁窈窕，勉强坐进来刚刚好。

　　“唐荣又蠢又笨，还自大狂妄，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这样的人嫁去谁家真是谁家倒了大霉。”

　　“到底人非圣贤，算不上什么要命的错处。”

　　封沁撇撇嘴，“错处不要命，蠢才是蠢出了天际，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妄想着当凤凰。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涅槃的本事，回头自己被自己烧成秃鸡还要连累家里一并被嘲笑！”

　　“怎么，你也知道那位苏公子？”

　　“我只喜欢姐姐。”

　　唐虞扶额“哪里问你这个了......等一下，你做什么？”

　　封沁褪下手上戴着的芙蓉种翡翠镯，套在了唐虞手上。

　　唐虞十指不沾阳春水，玉指纤纤，瓷白如月，这镯子通体淡绿，略带微黄，瞧着便觉神清气爽。

　　“外人面前带不得，这里没人，总不会被人瞧见的。”

　　唐虞拗不过也就随她去了。

　　“老七虽然性子莽撞了些，到底心眼不坏，若是那苏公子品行端正，家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七大姑八大姨，她能嫁去也是福分，到底是女孩子家，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没必要...”唐虞忽然意识到什么，渐渐住了口。

　　封沁却笑出了声，“没必要什么？为难她吗？”

　　“便是唐文的一句话，姐姐便毫不怀疑地认定是我在背后耍手段吗？”

　　“若今日说的是唐兰，姐姐也会这般笃定吗？还是只要是唐文说的，姐姐就都信呢？”

　　唐虞垂眸：“抱歉...”

　　“也是，唐文也好，唐荣也罢，毕竟都是唐家人，就连唐兰也是姓唐的，可不就是我一个外人。”

　　“沁沁...”

　　“姐姐和我说了这么久旁人的事，都不问问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唐虞喟叹一声，“做什么的？”

　　“姐姐爱清静，府上闲杂人等太多，我这几日整顿府上的时候便将临渊阁住着的，都赶出去了。”

　　临渊阁住着的都是前些年别人送给她的小厮，有不声不响送到床上去的，也有光明正大当物件儿送来的，无论什么手段，左不过是用来做眼线，亦或是讨她欢心的。

　　封沁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像小孩子故意弄坏了你手里的玩具来试图将你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自己身上，顺带看自己是不是比这玩具重要的多，好证明自己得到的是独一无二的偏爱！

　　唐虞没想到她第一个处理的使那些人，“处置便处置了吧，总归是别人的眼线，留在身边也束手束脚。”

　　虽然她早就把那些人收拾老实了。

　　封沁拨弄着唐虞手上的镯子，“姐姐舍得那些美色？”

　　这下倒是唐虞笑了，“所谓美色，不过是为了攀上权利的手段工具，我是女子，他们便送来些男孩子，若我是男子，他们便送来些女孩子，不论性别，姬妾三千的，同青楼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依姐姐的意思，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够了吗？”

　　唐虞似笑非笑的瞧着封沁，没接话。

　　封沁却非要问出个首尾，“姐姐说婚姻大事于女子重要，如今你没了家主的身份，没了唐家的负担，那你可想成亲？”

　　唐虞察觉到她的不安，今日封沁对婚事似乎...格外敏感。

　　她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封沁忽然起身倒了杯茶，背对着她说道：“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聂家...想要恢复婚约。”

　　“聂胥覃？”

　　封沁点点头，将茶放置在她手边，踱了几步又去摆弄一旁摆着的水仙，只用余光打量着她。

　　聂家和唐家是世交，聂家主母同唐虞母亲又是手帕交，两人的婚约是一出生便定下的，后来唐虞父母双双离世，聂家也没有要毁弃婚约的意思，直言待唐虞三年守孝期过，便三书六聘，娶唐虞为聂家儿媳。

　　只是唐父去后，唐家二叔三叔并非掌家之人，弟妹年纪尚幼，她不肯看睁睁瞧着唐家败落，便自己做主，同聂家退了婚，自己接过了唐家大权！

　　然而女子若想当家作主，总是要放弃些什么，唐虞便在证明自己却有掌家之能后，在宗族祠堂前立誓，今生永不再嫁，守唐家一生，否则不得好死，死后不入轮回！这才将一众反对之声压下去。

　　聂家退婚后也从未为难过她一分一毫，甚至暗中相助不少，唐虞铭记在心。这次她没了家主之位，聂家便又担心她会受委屈了。

　　凭心而论，唐虞自认做不到聂家这样的。

　　唐虞忽的抬头：“他不会在前厅等着吧？”

　　“他方才独自来找我，说罢便回去了，说明日会同家中长辈一齐来，让我有个准备。”

　　封沁的委屈劲又上来了，她知道姐姐对聂家不一般，当然不敢故意刁难，可瞧她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对聂胥覃过于客气。

　　唐虞没瞧见她的神色，兀自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聂家是必然不能嫁的，她不可能离开唐家，可若是理由找的不好，她和封沁这场戏怕是刚开锣便要狼狈退场。

　　片刻后她交代道：“明日他来了，你就说唐虞早已立誓，违背誓言便是人死灯灭，聂家情分，唐虞来世必报。”

　　封沁手下的水仙被掐断了，那水仙开过了，花瓣的边缘泛着枯黄，她手心里那朵是唯一一朵开得正好的。

　　“姐姐不亲自去吗？”

　　她将手心里的水仙插在唐虞鬓边。

　　唐虞叹口气，“去是必然要去的，毕竟聂家主亲自来，我不去太不懂规矩，只是也不好太过自由，届时你在前面挡一档我再去，样子总要做足。只是...聂家必然会难为你。”

　　封沁似乎是对你那朵水仙极为满意，轻笑一声说道，“姐姐不用担心，聂家对姐姐好，我不会为难他们。至于他们为难我，呵，只要不是姐姐做的，别人做的什么我都不在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刚刚忙着应付聂公子，肚子有些饿了，也想尝一尝那百合莲子羹是不是真的滋养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