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聂胥覃 ...

  •   昨夜下了雨,淅淅沥沥直到清早才停,刚攒起来的暖意便被一场春雨尽数打散,只剩一股若有似无的凉。

      聂家一早便到了,虽然他们一心低调的把唐虞接回聂家,奈何唐家正在风口浪尖,一点动静都闹得满城风雨,更别说是前家主嫁人的事。

      唐家大门已经守了不知道多少的人,眼巴巴的等着瞧这里面的热闹。

      唐虞到时,隔着门都能察觉到里面的互不相让。

      “聂伯父,伯母...聂大哥。”

      唐虞恭恭敬敬行了晚辈的礼,抬头就见聂母慌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唐虞心中百味杂陈,聂夫人是真心将她当自己儿女看待的。

      “好孩子,快起来,今日我们是带了聘书来的,不管原来的婚约做不做数,咱们重新定下就是了,采纳、问名、纳吉你母亲在世时便问过了,你们两个是天赐的好姻缘,如今唐家容不下你,我聂家虽不如这泼天富贵,却还是能保你衣食无忧的,你再忍耐些日子,我们就把你接回聂家!”

      说着,聂夫人抓着唐虞的手就开始落泪,聂家主也应到“慈安兄同我私交甚笃,有我夫妇二人在一天,聂家必然不会有人为难你,你且放心”。

      唐虞已有十年未曾感受过这般如父如母的袒护,听他们话中的真情实意,不自觉便红了眼眶。

      原是她命薄无福,这般温情终究不会属于她。

      唐虞郑重跪下,拒绝了聂夫人的搀扶,一字一句道“唐虞何德何能,能有聂家主、夫人这般庇护,只是昔日已然立誓,终身不嫁,否则人死灯灭,不入轮回。唐虞命里终究无此姻缘福分,却还想用这余生茕茕孑立光景换来世父母双全。家主、夫人此情,唐虞,愧受。然,成婚,却是万万不可。还望家主、夫人...收回成命,更不要耽误了聂大哥。”

      聂夫人捂着嘴低低啜泣起来,口里还不住的喃喃着“何苦啊,何苦啊,怎么都这么喜欢自讨苦吃...”

      聂家主捻了捻胡子不说话了,只拍了拍聂夫人的背以示宽慰。

      一旁的聂胥覃作揖道,“父亲,母亲,儿子有些话想私下对虞妹妹说。”

      聂夫人立刻看向唐虞,见她点头应了,忙拽着儿子嘀咕了两句才放两人离开。

      这宛若一家人的样子,全然忘了上座还有个新上任的家主。

      不过这位新家主显然也没把心思放在这,只顾瞧着面前的一盆新鲜水仙,似乎全然不在乎这场闹剧一般。

      一只米粒大的小小飞虫落在水仙的茎上,朝着上方的花蕊爬过去,封沁轻轻一捻,笑了笑又专心的赏起花来。

      这边聂胥覃带着唐虞漫无目的的乱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惜玉阁。

      惜玉阁种着大片藤萝,这味道浓郁,又经了场夜雨,便带着几分清冽,直直的吸一口只往肺里蹿,猛地整个人都清醒了。

      聂胥覃回头去看唐虞,见她面色绯红,这不过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有些喘了。

      唐虞笑笑,“许久未动,走一走便觉得累了,聂大哥见笑。”

      那冷气从肺蹿到四肢百骸,唐虞整个人都透着股凉,聂胥覃这才有些伤感的意识到,记忆里那个内敛稳重的虞妹妹已然虚弱到这般地步了,话里便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是我疏忽了,你先歇一歇,这里...能进去吗?”

      唐虞点点头:“没人看着,大抵是能的。”

      她不过是觉得这地方没人看着,应当是废弃所在,没成想聂胥覃以为她说自己没人看着,这才能随意走动,神色间便又多了几分懊恼。

      早知便不该问这伤人的话!

      然而唐虞已经推门进去了。

      门内的香气更浓,好在还有些旁的花草,中和掉了那股腻,倒是颇有野趣。

      院子打理的不错,花草错落有致,却不见匠气,浑然天成一般。然而却没见有人出来,应当是被封沁清理出去了,唐虞倒是挺喜欢这院子,心里也有几分欢喜。

      孩子一般的拎出块儿手掌心大小的乌木令牌,把玩着令牌上的穗子打量了一圈这棵树,便坐在底下歇着。

      这棵树枯死了,外面郁郁葱葱的盘着藤萝,树下有三个木墩子,正好成排,中间的略高些,想是当桌用的。

      唐虞招呼聂胥覃坐下,便瞧着靠墙处的秋千。

      也不知这里原来住的谁,竟有这样的风致!

      聂胥覃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半晌开口道,“家父不善言辞,家母...喜哭,让你见笑了。”

      唐虞:“聂夫人心思细腻,是我无福,还请聂大哥多多劝慰,婚约已作废,聂大哥切莫耽误了自己的姻缘。”

      聂胥覃“...我们两家感情深厚,父亲母亲若是单想为你好,大可在你说要退婚时收你为义女,是我...是我求着他们。”

      唐虞睫毛颤了颤,瞧着风吹着那秋千晃起来。

      他又接着说到:“我也不知竟何时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当年你退婚时,父母亲便有了收你为义女的意思,而我...大抵是接受不了你成了我的义妹的。所以这么些年,也并非是父母以婚约一说约束我,是我自己觉得婚书上换了名字,似乎并非我所愿。”

      唐虞叹口气,近来她一见人似乎就忍不住的叹气,可见肝气着实不调,该好好调理才是。

      “聂大哥一直将我当作未过门的妻子看待,忽然换了人,这才不大习惯,我...并非良人。”

      他闻言忽地轻笑出声,戏谑地瞧了唐虞一眼“十年还不够习惯的吗?”

      不等唐虞说话,他又自己开口道,“出来之前母亲让我好好劝劝你,来的这一路上我也没想好要说什么,直到到了这附近,我闻着那紫藤萝的香气,看着你站在花下的样子,忽然就想起来十年前,我们去参加孙家的芙蓉会。那时候的芙蓉会还是借着踏青的名头办的,不过是让各家年轻一辈在一处游玩的。”

      “那是你还没背上这重担,明快少女,神采飞扬!那时你也是立在藤萝花下,瞧着自己身旁的女子巧笑倩兮,后来不知与何人起了争执,你指着那藤萝道,‘所谓攀依,不过是世人强加之辞,花有花道,树有树道,高者遮风挡雨,低者馥郁芬芳,凭什么要听世人的话自卑自贱,世人头顶青天,脚踩黄土,不高不低,又有什么资格妄加定义世间万物?’”

      唐虞早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只依稀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倒是记得那次回来之后被爹爹好一顿罚,连罚的由头是什么也不大记得了,倒是当时被饿的不轻的滋味还有些历历在目。

      “当年狂妄无知,如今说起来当真是羞煞我了。”

      聂胥覃摇摇头,神色间带了几分认真的回忆道:“当时我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亭子里瞧着,心想,这就是我未来要携手一生的人啊,会是我孩子的母亲、是我聂家的家主夫人、会为我的孩子缝制衣衫、会看着我的孩子成亲、会看着我的孩子生子...将来死了,会和我同葬的人。这么一想,死原来也并不是只有分别之苦的事。”

      “你说没有习惯,想来也是有道理的,少年时的感情过于深刻,后来的种种便难以描摹。可方才瞧你立于树下的模样,方知世事未成,终是幻想。说来可笑,我还虚长你几岁,竟连真假都分辨不清,自囿于臆想之中不可自拔,还劳你费心周旋。”

      他像是一下子卸了力,颓然的苦笑道,“我以为我能护住你的放肆无畏,可今日才知晓需要庇护的从来不是雄鹰,昔日你是雏凤,你要的是浴火重生,从来不是我所谓的儿女满堂。”

      离开之前,聂胥覃道:“这些话是我第一次说,也是最后一次,你放心,我会劝说父母,聂家不会成为你的阻碍,你...保重。”

      唐虞没再去前厅,伸手接下了一朵被吹落的花瓣。

      这段在唐虞这边从未开始过的感情,终于在今日,由聂胥覃亲自终结。

      “聂公子情深义重,在下叹服。”

      “什么人?”

      唐虞将那令牌塞进袖口,看向来人的方向。

      那人一身鹅黄色长衫,怀里抱着一簇新鲜的桃花,粉嫩俏丽。

      “孙袭文?”唐虞了然,“是你住这儿?”

      孙袭文颔首,“方才出门折了些桃花回来,未进门便听见二姑娘正同聂公子谈心,在下便在门外候着,虽是无心,却是听人墙角,还望二姑娘见谅。”

      “你认得聂家人?”

      聂家清贵,家规森严,更是甚少外出,孙袭文倒是一副很熟的样子。

      他将那桃花放在唐虞身边的桌子上,“二姑娘莫不是忘了,在下姓孙,早些年家里办芙蓉宴的时候,聂公子去过几趟。”

      孙袭文是孙家旁系的庶子,不得族中重视,却生了一副好样貌,前两年的时候便被送来了唐家。

      自家族人都能送来,可见这孙家内里腌臜成了什么样子!

      “他方才可瞧见你了?”

      孙袭文摇摇头,“惜玉阁偏僻,别的不好说,藏人还是很好藏的。”

      唐虞瞧着他打理那枝桃花,实在想不起来府里什么地方种着桃树,便放弃了,瞧他也没有赶客的意思,便也坐定了。

      “封沁赶走了临渊阁的所有人,你怎么没跟着离开?”

      他仿佛听了个笑话,“唐家有吃有喝还自由,我离开能去哪?孙家?难不成回去说我爬床没成,被人赶出来了,然后再由着那些人折辱吗?”

      唐虞听出他话里的火气,却不知冲着谁的,自己无缘无故撞在了这关口,便不再开口。

      孙袭文叹口气,“是我僭越了,二姑娘见谅。”

      “你都叫了二姑娘,还说什么僭越不僭越的话。”

      唐虞神色淡淡,她没生气,只是忽然觉得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要起身离开。

      孙袭文提前开口道,“小人自己酿了些花酒,昨日那坛梅花酿刚刚开坛,算作像二姑娘赔罪,还请二姑娘不要嫌弃。”

      说罢,自己匆匆去往屋内,没一会儿,手里便多了两个酒杯和一坛酒。

      唐虞拿起酒杯嗅了嗅,一阵梅花冷香扑鼻而来。

      “孙公子好手艺。”

      他又恢复了那份泰然自若,自己喝了两杯,看唐虞那杯还是满的,笑道“二姑娘戒心还真强。”

      诚然,唐虞戒心深重,纵然是也曾有过一段年少无忧的时光,可还是被现实磋磨掉了性子。

      譬如她永远不会如同聂胥覃这般真挚又不带目的的说出自己的喜好!

      她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这块翡翠的好坏价值,以判断带出去会不会折损了她唐家家主的颜面、她可以瞧出一副古画的年份,以判断挂出来的会不会是赝品...可若是这些东西没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另寻一个换上就是了,至于他到底画的是山水还是虫鸟,价值皆在它已故的主人,又不在画本身。

      看开了这一点,唐虞便如出世的道士,再无更大的悲喜。

      不过她还是没什么诚意的解释道“大夫说我体虚不宜饮酒,孙公子多虑了。”

      孙袭文不再追问这个,“二姑娘若是不喜这梅花酿,回头待这桃花酿好了,在下再送去。”

      喜欢?她似乎在那些谨小慎微的日子就里被抹去了喜欢的能力。

      唐虞没什么所谓的点点头道谢,正要离开时正见浮春神色匆匆的寻来。

      “二姑娘,聂家人走了,家主正寻您呢!”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