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虞心脾》之子于瑰

2、前家主碰现家主——王炸

　　三日，唐家上上下下清素一番，下人们人人自危，西园的主子们也整日提心吊胆。

　　西园住的是唐虞的二叔三叔两家。

　　唐家是祖传的宅子，前些年那两位叔叔和她对峙的最为厉害的时候，在西院砌了堵墙，算是划清界限、不相往来的意思。

　　只是后来看她的位子坐的稳了，才又借口文丫头、容丫头她们过来请安方便，开了道门。

　　唐虞和那两位叔叔斗得厉害，却没有要和自己这些妹妹们扯皮的意思，不说她继任家主时，她们还小，群狼环伺的时候她们没有落井下石。就说按唐虞如今的心思，也是把她们当成晚辈照拂，不过是贴份嫁妆的事，没必要做的那么绝。

　　说白了，她们巴巴儿的贴过来是奉了家中长辈之命，维系一下本就不怎么坚韧的亲族情分，唐虞也只是为了面子上看的过去，更是不屑于对这些小辈耍手段而已。

　　然而她却没想到，如今没了家主之位，三叔家的女儿来的倒是更勤了。

　　“家主，这次八姑娘和七姑娘一起来了，还带着九姑娘，瞧这样子，是非见您不可，您...”

　　如今唐家还叫她家主的，也就扶垢唐兰和若春了，她们叫惯了口，又或许是心中不忿，这点习惯也一直改不过来。

　　唐虞不慌不忙地翻了页书，“还说我病着，让她们回去吧。”

　　这几日天气不错，唐虞看起来也比前些日子精神多了，可还是不愿意见人，扶垢想劝，又怕她身子受不得这累，纠结一番还是劝了两句，“家主，许是关心您身子的，今日天儿也不错，您就当出去散散心？”

　　唐虞目光还在书上，“又不是头回病，单这次急吼吼的三番五次来，若是来为我吊唁，我怕是还能信上几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诸佛莫怪......家主！”

　　唐虞失笑，“迟早的事，哪就那么多忌讳？行了，让她们回吧，我不想见。”

　　扶垢拗不过她，只好去传话。

　　然而片刻后，“家主，五姑娘也来了。”

　　“唐文？”

　　她终于肯撂下手里的书，连文丫头都求来了，老七这次是真碰上什么事了？

　　“也罢，让她们先在偏厅等着，我换件衣裳。”

　　一炷香的时间，唐虞坐在偏厅的花梨木玫瑰椅上。

　　“二姐姐。”

　　唐虞抬抬手，“好大的阵仗，今日怎么都来了？”

　　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姐唐敏，家里的姑娘们也就二叔这边的老五唐文、老九唐姝和三叔这边的老七唐荣、老八唐欣了。

　　唐文一向看不上老七、老八，老九虽说是自己亲妹妹，终究不是一母同胞，又是妾室所生，也不怎么合得来，今日她能来，唐荣估计费了不少心思。

　　“荣丫头有事？”

　　“是。”唐荣起身，还没开口脸先红了，颇有些窘迫的站在那里。

　　唐虞摆摆手，扶垢立刻带着下人们到了门外候着，唐虞撂下手里的茶，“没外人了，你想说什么？”

　　“二...二姐姐，我...我爹他...”

　　唐欣一时情急，“二姐，七姐是担心自己的婚事。”

　　唐虞闻言略往后靠了靠，端起了杯茶吃了两口。

　　婚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七老八的亲娘早在生下她们之后便去了，如今这位二婶是继室，娘家姓王。

　　唐荣唐欣对着这位继母，一向没有好脸色，私下里不知道对王氏使过多少绊子。

　　左不过是借着自己的身份向三叔告状继母欺负她们，直到如今自己的婚事被人捏在了手里，这才开始慌了。

　　唐虞还没说话，唐文冷笑一声，“三婶为人敦厚，况且婚事最终还是要三叔拍板，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唐文一身莲青色流仙裙，头梳飞天髻，她本就身量修长，这一身更衬得她腰间不堪一握，然而她身上宁折不弯的文人气太重，反倒将那份儒雅温和的书卷气盖过了，显出几分傲骨风流的意思。

　　这话一出口，便是往人伤口上戳，什么清冷的气质都成了如有实质的冰凌子，一下一下割的人生疼。

　　唐荣气她这副高高在上的说话态度，可又碍于之前求过她，现在翻脸难免有过河拆桥之嫌，只好愤愤的忍下了，气势汹汹的摔了个眼刀，转头看向唐欣。

　　唐欣也是嘴上不绕人的，当下反唇相讥，“三姐姐自然是有经验，这么些年下来，自然不会像四姐姐这样慌乱。只是这才这满京都的才俊，有谁能入得了三姐姐的眼呢？”又有谁入的了二伯父的眼呢？

　　唐虞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家里这几个，还真是没个嘴笨的。

　　唐荣唐欣这边没有亲娘，唐文这边是二叔指着闺女飞上枝头！

　　要不是二叔挑挑拣拣，唐文至今云英未嫁，拖得家里的妹妹年纪都不小，也轮不上唐荣这个妹妹担心婚事。

　　唐文略向后靠了靠，“有经验、没经验的，我也没悄悄求到二姐面前，说到底，还不是怕自己平日里做的那些遭了报应。八妹妹放宽心，三婶大度，不会计较你那些小把戏的！”

　　“三姐姐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当着家二姐的面，你可别冤枉人！”

　　“冤不冤枉，八妹妹心里最清楚。”

　　唐虞淡淡的打断她们俩，“荣丫头，你可是听了什么信儿了？”

　　唐荣慌忙收了看戏的神色，“前些天嫡母请了她妹妹和她外甥来园子里小住，还让我去见了一面。”

　　唐虞对这位王氏的外甥没什么印象，不过看唐荣这样子，定然是嫌弃人家的。

　　“不过是见个客，你若是不愿，推脱几次不去见就是了。”

　　反正她对这位继母一向不假辞色，耍脾气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这样的相见本就是不伤体面地看一看双方的意思，她躲着不见，人家自然识趣。

　　“可是，可是...”

　　唐虞看她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由得扶额，“可是什么？”

　　“可是七姐偶然听到嫡母对着爹说，那位苏公子看上了姐姐，对姐姐一见倾心，非卿不娶，听爹的意思，这事十有八九要定下了，七姐这才慌了神。”

　　唐荣低着头，神情难得的有几分羞涩。

　　小女儿的心思也好猜，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人，说出非卿不娶这样的话来，心里也是暗自得意的。

　　唐虞有些好笑的摇摇头，“那你对人家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她愿意，她却着急忙慌的跑到她这来求情，说她不愿意，脸上的喜悦又不是骗人的。

　　唐荣理直气壮的说道，“王家小门小户，她能给我们唐家做续弦都是抬举她了，如今要我下嫁，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们自己了！”

　　“更何况我和王氏结怨已深，嫁给她妹妹的儿子，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嘛？到时落在她妹妹手上，岂不是这辈子都出不了头了？”

　　就唐荣这脾气，三婶想让她妹妹娶回家才是真的造了孽，她可到好，还瞧不上人家。

　　唐文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神态间将这不屑鄙夷表现的淋漓尽致，“你倒是心气高，王姨妈是苏家人，苏家虽然说比不上咱们家，也是数得上号的，苏家家主膝下只有这一位公子，要不是王姨妈和三婶姐妹情深，你当真以为凭着你唐荣的才情容貌、品格性情，便能风风光光的嫁过去？也不对，若是三婶和王姨妈当真姐妹情深，怎么会让王姨妈娶回去个烫手山芋呢？八妹妹怕不是听错了吧？”

　　唐文不顾唐荣的脸色接着说道，“七妹妹早些清醒些好，以唐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你若想高嫁便只有做皇妃了，毕竟丞相大人年近古稀，太尉姬妾无数，按四妹妹的心思，陛下初涉朝政，又风华正茂，岂非上上之选？”

　　唐荣唐欣都变了神色，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姝恨不能把自己缩进茶杯里。

　　如今各大世家，除了孙家新家主掌家之后明明白白希望自家子弟入仕途的，便是唐家唐虞明明白白禁止唐家子弟入官场。

　　两大家族针锋相对，底下家族纷纷站队。

　　在唐家，能这样肆无忌惮说出这些话的，也就只唐文了，毕竟她爹要脱离唐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整日里盼着自己儿子高中。唐文这么些年都没有出嫁，更是为着这“高嫁”二字！

　　唐虞垂着眸喝茶，一时没人敢出声，屋内一时寂静的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不少，唐荣一下子慌了神，唐欣也是脸色惨白，唐姝已经开始抖了，唯有唐文嗤笑一声，镇定自若的端起了茶杯，半点不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值得心虚的。

　　唐虞也被她们的反应吓了一跳，虽说她明确下令不许唐家子女入仕嫁官，可二叔的态度也是众所周知的，唐文说这话她都没说生气，怎么她们好像很怕的样子？

　　那脚步声停在门口，不知谁和扶垢起了争执，有人推门进来。

　　偏厅坐东朝西，此时正值申时，红彤彤一轮落日，唐虞抬手遮了遮。

　　门再关上时，那人已经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她旁边的玫瑰椅上。

　　三人忙不迭起身，“家主。”

　　唐文见状嗤笑一声，“家主...不，二姐姐，我身子不爽，先回去了。”

　　回话的是封沁，“去吧，回去让大夫好好看看。”

　　这话实在讽刺，可偏偏封沁说的万分真诚，唐文冷冷道，“不必了，只是午时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有些犯恶心，许是吐出来便好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且慢。”唐虞叫住她，“三妹妹毕竟身在闺阁，方才的话，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说的好。”

　　唐文回头，“那方才已经说过了可怎么好？”

　　唐虞笑笑，“自家姐妹闲话，算不得数，更传不到外人耳里。”

　　唐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三婶性子一向温和，七妹妹这么担心，怕是不止三婶的关系吧？”

　　唐虞看了眼身边的封沁。

　　唐文推门离开。

　　“家主。”

　　扶垢挣开按着她的两个婆子，挡在唐虞面前，恨恨地看向封沁。

　　唐虞整了整袖摆，把人拉开“三妹妹走得太急了，厨房的百合山药莲子羹差不多该好了，你派人送去。跟她说，这羹最是滋阴养胃，清热润燥，她脾胃不好，春日里吃这个再好不过了。”

　　“家主！”

　　“去吧。”

　　“二姐姐，我们也先告退了，改...改日再来看你。”

　　厅内很快就只剩她们两人，静的能听见香炉里香饵燃烧的声音。

　　前家主碰上现家主，是该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