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原生家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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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原生家庭
压抑又无聊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傍晚时分，天边的夕阳尤其大尤其圆，重重的云霞也因余晖的沾染而层层堆积的更加分明。嘉欣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即将逝去的短暂温暖，仿佛自己此刻躺在太阳这张大圆软床上，什么事也不用做，什么事也不用想。
“各位接孩子的家长请在门外依次等候！”执勤女老师扯着嗓子对那些拼命往里挤的家长人群喊着。而大门里，孩子们也在争先恐后地想飞出这所铁笼。
虽然在园子里他们玩得很开心，可是现在他们可以奔向更好的地方，他们的父母会把他们抱起来亲个不停，然后带他们去各个小吃摊点走一遭，只要他们用小手指一指，然后带着烦躁又软萌的声音连叫几声：“我要这个，我要这个，我就要这个嘛——”，大人们就会笑呵呵地抱紧孩子蹬来蹬去的小腿，爽快地付了钱。
大人们知道，一碗豆腐脑，一根糖葫芦，几毛钱的东西就可以让他们这些调皮的孩子们填满肚子不再闹腾，何乐而不为呢？
嘉欣是在等一群群争先恐后的孩子们都挤出去后，才在稀稀拉拉的人影掩护里缓缓地迈出铁门槛。还未站稳脚跟，就已被一只大手拽住衣领，她惊恐的抬起头望着这个穿着紫毛衣的女子，这是——妈妈！
嘉欣的心中一阵惊喜，与妈妈分开已经一年多未见，想不到竟在这奇异的梦中重逢了。虽然她们之间有很深的结缔，但毕竟还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那时的妈妈可真年轻真好看，嘉欣扬起自己的小脸睁大眼睛拼命盯着，但即使踮起脚尖看见的也只是妈妈垂下的长发和瘦削的下颌。
妈妈对执勤女教师殷勤地笑着：“老师啊，这孩子不听话，给你们添麻烦了，平时多多管管她哦。”那个女老师撩撩头发马上熟练地回应着：“放心放心，孩子在我们这里都很好，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的。”
听到这里妈妈似乎放心了许多，低下头拍着嘉欣的脑袋：“快，和老师说再见！”嘉欣被妈妈这一掌拍得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忸怩的按要求照做。
“这孩子，说大点声，老师没听见！”这命令不容置否。嘉欣心中一阵莫名的委屈，鼻子一酸，但还是扯着嗓子低着头用着自己的八成力喊着“老-师-再见——。”
要不是她很有经验地不停地眨着眼睛，泪花估计又要不合时宜地滑落吧，“不，不能哭，不要哭，哭了会引来更多责怪。”嘉欣反复在心里默念。终于，她可以背对着铁门朝着家的方向走了。
“你这孩子，怎么慢吞吞的最后才出来？今天有没有被老师表扬？今天学了什么内容？” 妈妈一连串的问题如同一块石头压在嘉欣心上，她不能不回答但又不知从何回答起。
妈妈的手一直搭在嘉欣肩头，可是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承受不起这份重量，更无法去回应妈妈对她的种种期望。
“爸爸妈妈都是工人，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能送你来城里幼儿园上学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知不知道？马上要上小学了，学费还没有凑齐呢……”妈妈是在对她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嘉欣那时只知垂头听着，也不知能不能听懂，能听懂多少。
小吃摊的热闹声越来越近了，按理说每个孩子都乐意往热闹和人多的地方凑。然而嘉欣的步伐却似乎慢了下来，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走过那里，才能让她与那片热闹繁杂的景象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
妈妈似乎察觉出嘉欣的疲惫，轻声问她：“走这么几步就累了？想去前面吃点东西吗？”“不去，我不饿。”嘉欣吐字异常清晰。
她知道别人家的孩子能撒娇是因为被宠爱，而自己……不是因为自己不被爱，而是因为爱在现实生活面前变得形态各异。有的爱是温润如玉，有的爱细水长流，有的爱烈火灼烧，有的爱严酷锋利。
自己是被泛着寒光的冷爱滋养的，这种爱伤人伤己，它教会了人超乎年龄限制的坚强，同时也在看似保护自己的严密周全的盔甲下，留下一个如针尖般大小的软肋，只要找到它，把它戳破，盔甲下那瘦弱和布满伤痕的身躯会让人触目惊心。
他人碗里的都是香的，他人手里的东西总想夺过来归于自己手中。小朋友嘛，都是这样，总喜欢许多没尝试过的新鲜事物，然而这样的好奇好争如若被压抑，长期埋在心中，长大后它就会变成嫉妒、胁迫、诡计……这都是后话了，谁知道它今后是否有幸遇到那一束暖阳，从而终止这注定阴暗的生长呢？
“喂——嘉欣妈妈，要回家啦？不买点给孩子吃吃？”竟是陈鹏和他妈妈！“该死，干嘛非要叫住我们，没看见气氛正尴尬吗？”嘉欣心头一紧，慌张地望向陈鹏。陈鹏此刻正拿着一把肉串，快速地用牙齿捋着，他正忙着吃，幸而这才没与嘉欣搭话，很快他周围的地上就已经哒哒哒地掉了不少杂七散八的竹签。
“是啊，正要回家。呦，看你们家孩子长得多壮啊，我们家这个叫她吃她还不肯呢！”妈妈总是那么善于交际，从农村来的姑娘想要城里扎下脚，受到点冷言冷语实在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笑脸相迎、能说会道成了妈妈的绝技。
当小吃摊的烟火熏香和人声嘈杂声都渐渐在身后消散时，嘉欣隐约听见刚才那女子带着骄傲的口吻对她儿子说：“看，妈妈对你好吧，别人家的孩子想吃，她妈妈还舍不得买呢！”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变成这样？为什么即便来到城市多年，这里的人和事依旧那么陌生？为什么人们喜欢踩着别人的痛楚为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寻找盛放位置的案台？嘉欣此刻有太多疑问，但是她和她的妈妈这一刻都选择了关闭视听。
拐过三个路口，出现在嘉欣眼前的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很幽深，夏天是乘凉的好去处，而此刻穿堂风吹得嘉欣的头发蹭着耳边和脸庞直痒痒，她享受着这种微凉，她的心和身体也是在这时候习惯了微凉。她没有拉紧自己的外套，任凭风吹着。
两边的墙壁上，一段攀满了爬山虎，一段印着点点斑驳的墨绿苔藓，而此刻它们也开始慢慢褪色，露出砂砾的金黄或雪白，在微弱的夕阳反射下像是遥远而闪着光的梦。
无事的时候，嘉欣常用手摸着这些粗糙而坚硬的“梦”，看的时间长了，她和自己够得着的墙面成为了好朋友。她知道每一个突出的石块，每一个因岁月风雨侵蚀而形成的小坑。她幻想着自己可以变得很小很小，和砂砾一般小，找一个适合的“小坑”填进去，住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就算被风吹扯，被雨冲刷，就算有一天墙壁也嫌弃她细小单薄，放弃抓紧她，她还可以坠落在墙角的缝里，伴着无意落在那里的草籽，看着它冲破潮湿和黑暗，坚强地扶着墙面生长，接着一年后在这缝里，会有更多的草籽陪着她一起孤独倔强。
一天中的这个时间，多数人家半掩着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晚饭。嘉欣和妈妈无意串门谈天，径直走到巷子的最深处。一把黄色的大铜钥匙打开了那扇铁锈斑斑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叹息着疲累。
屋里一片昏暗，在角落的那张躺椅上，爸爸正闭目养神。熬完了一天的班，此刻的休闲显得难能可贵。
“孩子接回来了！你就这样瘫在这里，晚饭也不知道做！”听着妈妈的抱怨声，嘉欣知道这样的情形，自己只适合躲在一旁默不作声。
“我不累吗？歇一会儿嘛。晚饭不着急，你饿了？”爸爸嬉笑着试图缓和气氛。“累累累，没有一天不喊累，好像一天挣多少钱似的。一拿拿个二百多块钱，平均一天十块钱能有啊？”妈妈白了一眼，转身拉下了厨房的灯。
当昏黄的灯光随着吊着灯的线晃动时，整间屋子好像也随之摆动起来，有一丝欢乐也有一丝不安。嘉欣看清了爸爸的脸，虽然疲惫，但双眼却还是透出意气风发的年轻气息。
她跑过去依偎在爸爸身旁，爸爸见到她也很欢喜，一把抱她在腿上坐着，笑着说：“一天没见到我的小乖乖了，这小脸和衣服上怎么脏兮兮的？走，老爸带你去洗脸。”
嘉欣对幼儿园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对着爸爸傻笑，她喜欢爸爸温暖的大手和温暖的怀抱。“这个时候真好，爸爸还这么年轻，还可以躲在他的怀里寻求温暖，可是在时间的那头，爸爸却变成了一个布满皱纹和白发的中年人，成日闭着失神的眼睛唉声叹息……”嘉欣不忍再继续想下去。
“你家这孩子，整天弄得和一个泥猴子似的，衣服也不要给她洗了，才换的又脏了。”妈妈一边翻炒着锅里的醋溜白菜，一边朝这边望向这对父女两人，好像没一个使她满意。
嘉欣心中这才真的体会到什么是痛楚，她确实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完美，她被骂被嫌弃实在活该，可是爸爸呢？他虽然挣钱不多，可是他却给了他的孩子、给了这个家所有的爱，一句抱怨的话也未曾说过。
嘉欣知道，不能在父母面前哭，因为爸爸看见了会心疼，妈妈看见了会生气。现在，有一个意识告诉她，快些醒来，快点从这个梦中逃离，她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手机的闹铃突然在枕边响起，是爸爸最喜欢的那首《彩云追月》。嘉欣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摸着自己挂着两行清泪的脸，抑制不住地掩面抽泣。有那么一刻，她感觉恍若隔世，无比的惆怅与伤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原生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