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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云梁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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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煜没有听嵇丞的,她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离开那个地方——即便这滂沱大雨将她浇得透彻。
方才的直觉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她只能将自己藏起来,有多深,藏多深。
裴煜不敢跑远,也不敢往山脚集市的方向跑,因为所有人要对她心怀不轨,定会料想她往人群多的方向走,所以她必不能顺着那人的思路走。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不是因为裴煜见到这个人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不知道这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有怎么样的实力!
可能有,可能没有,如果她猜错了,那她很有可能会有危险!
雨越下越大,雨声越来越响,裴煜听不到那人的动静,但她能感觉到那个人近在咫尺!
裴煜不敢动,她生怕那人发现仓惶逃走,生怕……
裴煜只能躲进屋后的小溪里,她咬着一根小竹竿,小心翼翼地潜在水里。
小溪很冷,却也很安静,她好像身处静室里一样,她的感官被剥夺了,包裹她的是密不透风的恐惧。
她在耐心地等待着,“那个人”也在耐心地等待着,等裴煜露出痕迹。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裴煜都没敢出来。
直到嵇丞回来了,他发了疯地在找裴煜,把整个孤昼都翻烂了……最后他来到溪边,大声地呼唤裴煜的名字,她才从小溪里冒出头来。
嵇丞见了她,立马将湿淋淋的她捞了起来,拥在了怀里。她好像易碎的琉璃,下一刻就要摔碎在尘土里。
裴煜咽了一口津液,在他怀里颤抖着,因为她已经在水里泡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既害怕,又寒冷。
嵇丞紧紧地抱着她,温声问道:“你怎么泡在水里了?是家里来人了吗?”
裴煜边哆嗦着边道:“不知道……”
她窝在嵇丞的怀里,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有一件事比方才的事情更值得害怕。
她抬眸看着嵇丞,颤声问:“师父呢……”
“师父他……”嵇丞哽咽道,“他死了……”
此时,裴煜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至死都不会相信师父已经死了。
她揪着嵇丞的衣领,崩溃地嘶吼道:“师父怎么可能会死?!他是云梁千秋正传!他是一代内功大师!他是天上的神仙!他不可能死!”
嵇丞的眼泪也在流,因为他也不相信师父就这么死了,这件事谁都难以置信。他只能抱着裴煜,尽可能一起将这突如其来而铺天盖地的悲伤一点点消化。
嵇丞颤声道:“师父……死在了一个洞穴里,内力消耗殆尽……全身是剑伤……”
裴煜死命挣来他的怀抱,边哭边道:“内力耗尽……内力耗尽……怎么可能?!师父是天下第一!谁能将他内功耗尽?!你是不是骗我!你是不是骗我!”
嵇丞的心有如刀割,他怎么可能骗她……怎么舍得骗她……
嵇丞颤声道:“师父……身上多处剑伤……没有一处足以致命,他是失血而亡的……”
裴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在嵇丞的怀里失声痛哭。
“谁杀的?!谁杀的?!我要替师父报仇!我要将那人千刀万剐!我要将那人五马分尸!”裴煜瞬间失去了理智,她揪着嵇丞的已经不放。
滂沱的大雨也浇不灭他们心中燃起的仇恨之火,杀念在裴煜心中滋长。
幸好嵇丞还有一点理智,他意识到师父的死太过突然也太过离奇。这一切来得毫无根据,也毫无线索可寻。
师父是天下第一内功大师,他一定是遭人暗算才会惨遭毒手。如果这个人有能力杀死师父的话,那他一定也能杀死小煜。
嵇丞拉着她的手,道:“师妹,你听我过,你听我说……”
裴煜激动道:“师兄!即便我们现在不是天下第一,但我们联手谁又能对付我们!你为什么不……”
那冰冷的雨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裳,就算是这样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
嵇丞用力地将她圈入怀里,吻着她的额头,道:“听我说……师妹,仇我一定会报的……但你不要以身犯险,你答应我……”
裴煜心中的最后一道堤坝已经决了,心中悲伤的洪水一泻千里,她扑在嵇丞怀里,痛哭了彻夜。
“我在……我在……”
“师兄永远都在……”
这是一个冰冷的雨夜,雨是冰冷的,心也是冰冷的。
嵇丞和裴煜痛哭完了之后,才想起来师父今出门之前开过一封书信,他们谁也没有看过新的内容,谁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出门。
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信里有朵梅花,因为临行前师父别了一朵梅花在裴煜的头上。
于是他们决定去找回那封信。
嵇丞和裴煜来到师父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可是翻遍了都找不到那封信。
嵇丞道:“师妹,你确定师父出门之前没有带走书信吗?”
裴煜笃定道:“没有,他把书信放在了那两本书之间。”
嵇丞道:“你有没有拿过?”
裴煜道:“绝对没有,我不会没经师父的同意就拿走东西。”
嵇丞皱眉,沉声道:“这里只有我跟你,如果我们都没有碰过那封信的话……”
他俩忽然齐声道:“那么就有第三个人在!”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都不寒而栗地猛然转头,直到看到身后无人他们才放心。
嵇丞道:“师妹,我们在的时候,不可能不知道这里会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裴煜道:“除非我们两个都不在……”
嵇丞道:“我发现师父的那一天,回来之后你也不见了。”
裴煜皱眉道:“那天,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我觉得有人要杀我。而且那个人,就在孤昼附近。你不在,我这才躲在溪水里去。”
嵇丞忧虑道:“如果看来……那个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偷走书信的。”
裴煜道:“而且,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嵇丞道:“是什么人才能杀死师父,然后不露声色不留痕迹地在孤昼偷走东西……”
他们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以前在孤昼的河清海晏都是凭着江敬一人换回来的,他们之所以能在沅山隐居,乃是因为江湖人都忌惮江敬不敢前来冒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嵇丞和裴煜得知师父已故的消息后的第二天,“云梁千秋第十四代弟子江敬已死”的消息就跟长了脚似的传遍了大江南北。
各大门派各怀鬼胎,上一代云梁千秋弟子裴释已经被他们迫害了,轮到这一代的嵇丞和裴煜,趁着他们还未入世心性纯良,不加以利用着实可惜。
若是能把云梁千秋的弟子纳入自己麾下,在以后门派之争中,这简直是如有神助。
若他们不为江湖所用,那么趁着他们羽翼未丰,先戕害了他们。
孤昼是个不能轻易擅闯的地方,可是近日来,江湖人入孤昼已经有如入无人之地一样。
嵇丞知道这些人之中很有可能就藏着杀害师父的凶手,所以他都接待了这些人,并且观察这些人。
裴煜不明白嵇丞的苦心,她只是希望这群虚与委蛇的人不要再惺惺作态,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各大掌门对裴煜多有意见,只因即便嵇丞冷若冰霜可他好歹有待客之道,但裴煜动辄打骂。
师父新丧,其实他们师兄妹心中都悲痛欲绝,江湖人却忙着鸠占鹊巢看看是否有利可图,这也怪不得裴煜动手。
本来江敬是想等裴煜再长大些,再告诉她,其实他的策川师弟就是她的父亲裴释的事。但是天降横祸,这个秘密,恐怕裴煜以后很难在知道了。
但江敬来不及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让裴煜知道了他爹就是曾受江湖迫害的策川,以她的心性定要新仇旧恨一起报。
江湖人自以为云梁千秋这一代弟子未成气候,也有想欺负欺负的。
但好在他们内功已有小成,即便裴煜不如嵇丞,也轮不到他们欺负。
各大势力门派发现冷若冰霜的嵇丞也并非羽翼未丰,他不仅有当年策川的气势,而且还有一个聪明的头脑。
更重要的是他不容许有人对裴煜动手,就凭这一点,他们不敢妄自对云梁千秋下手。
师父死后的第五天,天色大暗,乌云盖顶,风雨欲来。
江湖各大门派虽然还有人前来拜访,但是都被嵇丞拒于门外了。
但也不是没有特例的,那就是朝晖抬景手祖奕。
嵇丞和裴煜都知道祖奕和师父江敬是忘年之交,祖奕已经是一个六旬老人了。他门下也有两个弟子,一个是宋牧,一个是秦凉。
听闻江敬已故去的消息,祖奕带着他的小徒弟秦凉赶来沅山。
裴煜和嵇丞看见来的是祖奕,便为他奉茶相迎。
祖奕来时那凌乱的灰发被一根木簪草草盘起,他只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走路时还需秦凉搀扶着。
只见祖奕面容憔悴,皱纹在他脸上盘桓着,而那双眼睛已经老得凹下去了。
而他的小徒弟秦凉却是端庄得体,一身白衣不然俗尘,如同时间白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见了嵇丞,祖奕就开始哭得悲恸:“小丞啊!你师父怎么就死得这么惨?!到底是谁杀了他!到底是谁?!”
秦凉拍了拍他的背后,安慰道:“师父,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了。”
嵇丞扶着他坐下,道:“师妹,沏茶。”
祖奕坐下来后,颤声道:“小丞啊……我听说你见到你师父最后一面,他可有与你说什么话吗?”
嵇丞角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裴煜把茶端了上来,祖奕接过茶杯,只是他端茶的手有点颤抖。
见嵇丞看着祖奕的手,秦凉解释道:“师父听闻拆岳大师的死讯不能接受而太过悲恸,唉……”
嵇丞点了点头,问道:“不知祖老前辈知不知道先师生前有没有什么仇敌?”
祖奕摇头叹息道:“拆岳他为人正直,哪有什么仇敌……唉!拆岳啊……”
说着说着,祖奕又老泪纵横起来了,嵇丞索性闭嘴不问了。
祖奕忽然抬首看了一眼裴煜,道:“小丞,你师父故去,我是他的昔年好友,你一个人照顾小煜可能多有不便……”
嵇丞皱眉凝视着他,祖奕继续道:“不如我替江敬帮他照顾一个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