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予青川》元闲人

4、第四章 前奏

　　深宫寂静，夜色流光，冷白的月光铺洒在女子裸露的背脊上，渡亮了一幅笔触苍劲的水墨江山图，如此壮阔的图景与女子柔弱纤细的身躯交织缠绵，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墨已干的差不多了，银珠可是受凉了？瞧着背脊都隐隐有些发抖了。”纤长手指捻了捻女子散落床边的墨发，顺着发丝轻抚了抚女子头顶，而后逗留在因长时间暴露在秋夜中变得冰凉的背脊，指尖在江山图一处比划。
　　“奴婢不觉寒凉……”被唤作银珠的女子柔声道。
　　“五皇兄马上要去往洛州了，本殿也想去游玩。”身后的声音里染了些惫懒之意，又有些烦恼的心绪，似乎待在这宫里心生无趣了一般……
　　“殿下白日里辛苦了，而今便早些歇息罢，待奴婢为您更衣……”女子谦卑到，随即动了动因支撑着身体匍匐在床上早已酸麻的手肘，挣扎着起身。
　　“也是，今日虽是举国同庆之日，而本殿却有些乏了……”银珠只觉得腰间忽然环了一双冰凉的手，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惊呼出声，既而颈窝一沉，耳边传来轻声呢喃：“银珠……出远门也要早些归家。”

　　揽星阁
　　“子歌已然醉过去了，我先将他送上丞相府的马车，原风就让他在此处匐着罢，你们也别再拿酒消遣了，省的一会儿全都迷糊了……”殷原沧抱着着烂醉如泥，仪态全无，小猫儿似的挂在他身上沉睡的江子歌推门而出，只余得随步伐渐行渐远的声音悠悠传来。
　　屋内弥漫着云境游醉人的香味，此时桌上三人，殷原风趴在桌上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司南君面色有些微红，一手执酒杯，一手撑着头，对面的殷原川面色如常，静静望着窗外的月色，似有所思。
　　“五殿下。”司南君放下酒杯，静静端详着殷原川的容貌，突然出声道。
　　“嗯？”殷原川转过头，发现司南君面颊微红，目光却依旧清澈如水，唇角牵起的笑容肆意风流，如同当年一样，不自觉地牵动着旁人的心绪，温暖耀眼且风流随和。零零总总算下来，落入司南君肚子里的云境游也有一壶了，这人似乎酒量可观。秋夜的风有些寒凉，贴着栏杆扒着窗棱一丝一丝贯进这厢房内。
　　“你离得近，行行好关个窗呗，不然这酒都暖不了身子咯！”司南君望了眼窗外，下厅堂和院子里的喧闹声已然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喝高了的人依旧在谈天说地，气氛有些冷清。
　　只见殷原川点了点头，起身合上窗扉，高大笔挺的背影怎么都同儿时见过的瘦弱不堪的小童重合不起来，但这种似是而非，似非却是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心头……“五殿下的眼睛……真好看。”
　　正合上窗扉的修长指节一顿，好看？人道这是不过一个早已亡国的种族的标志，是敌寇，是奴隶……独独不是好看，殷原川转身行至桌前落座，面色如常，双手又不自觉的搅在一起，“何……何出此言？”
　　“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哪里有这么多为甚么，殿下好看便是好看！”司南君猛的起身，旋即俯下身来端详着殷原川的面容，此刻殷原川只觉得云境游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浓烈醉人，眼前人浸了佳酿的嘴唇格外水润殷红，嘴角噙着一抹笑容，眼尾上挑，神色浑不正经，当是醉了。
　　静静打量着眼前人，一时间吐息有些紊乱，于是在司某从眼观到上手之时，殷原川毫不留情的拍掉了司南君的蹄子，说时迟那时快，司南君原本看似醉意上头的神态顿时大变，只见其眉头一皱，嘴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殷原风陡然惊起，殷原川尴尬扶额，推门而入的殷原沧露出了意料之中的一贯温和的笑容……
　　翌日·定远将军府
　　“还敢不敢喝那么多了？！”花夫人洪亮的声音从将军府穿透墙壁，夺门而出，想也知道这会儿跪在厅堂里歪歪扭扭酒气熏天的背影是谁了。“丢人都丢到天家面前了，居然在诸皇子面前撒酒疯，还让人给一路拎上马车，将军府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错了错了，这回真错了，母上大人就放过小的吧，我保证下回不敢了……”关于昨夜发生的糗事司南君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从床上被拎过来这一路上听花夫人唠叨大概也清楚了，去年喝醉之后嘲讽喝趴下了的殷原沧是个酒量小的，殷原沧难得的没了平日里的风度，同司南君互呛起来，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没想到今年居然不由分说的在几个皇子面前大哭大闹了起来，还让院子里余下的人传的沸沸扬扬，虽说他司南君面皮厚，但俗话说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没想到喝上头了自己还能即兴表演大哭大闹，实在有些荒唐了。
　　“母亲，南君也知道错了，秋晨寒露深重，就别让他跪着了罢，受寒了也不好，况且三皇子亲自送上马车的，问题应该不大。”司甘棠在花夫人身旁娉婷而立，温柔的笑容三分关怀七分打趣。
　　“别总替你弟弟求情，反正下次还是这个鬼样子。”花夫人宠溺的看了一眼女儿，随即把目光转回司南君身上，“滚去洗个澡，酒气熏天的，洗完回来还是这个位置，跪好了，等你爹下朝再说，甘棠，随我去用早膳。”
　　偷偷抬头见二人相携离去，司南君松了口气，悠哉悠哉起身，晃了晃有晕乎的脑袋，昨日是怎么了，竟这般荒唐，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双浅金色的眼眸，稍纵即逝……
　　洛州知州孙文周于三日前暴毙，目睹之人乃是其夫人，夫人半梦半醒中闻到丝丝血腥味，睁眼之时，发现身旁躺着的竟是一个浑身没了人皮的血尸，尸体安然躺在一侧，肢体呈放松姿态，丝毫不见挣扎痕迹，夫人同那双没了眼睑不得瞑目的眼睛对视一眼吓得背过气去，转醒之后，好歹同府衙交代完亲眼所见，便口中念念有词“报复，这是莱月人的报复，一个都逃不掉……”夜半三更更是纵身投了府中的莲花池自尽了……
　　审问了府中下人之时，所有人都一脸惊恐与茫然，只说府上尚有一少爷，可惜是个傻子，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月前知州似乎是找到了能治疗府上少爷傻病的隐世神医，遣人将少爷不知送去了哪看病，至今未归。除了夫人自尽前的供词、行为以及两具尸身，府衙再无从查起，只得一边封锁消息，四处搜寻这位少爷的下落，一边向朝廷上报。皇帝得知此事，立刻着手调派了新的知州赴任，继续调查此事，然后对外宣称孙文周与其夫人染了恶疾猝然病逝。
　　孙文周惨死，据其夫人呓语，似乎还事关亡国莱月，皇帝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调用新人上任，似乎此事只是寻常案件。但大部分朝臣并不知晓了素有“玉面阎罗”之称的大理寺少卿称病告假的真正缘由，也不知道长居行宫的五皇子正乖乖收拾着包袱，更不知道京阳纨绔大成者司二少要消停好一阵子了……此事因何至此？何人如此阴毒？会否又有人遭殃？一切都笼罩着层层叠叠的迷障，只等着三人前往暗查。
　　“原川，此事若是虚惊一场也就罢了，若另有隐情，速回京阳，不得逗留。”威严的声音中透着些仁爱，皇帝端坐在桌案前，盯着立于身前的第五子，身形颀长却有些单薄，眉目比之自己更肖似他母亲，眼睛也是，不过月姬的金色瞳仁中总是透着温和的善意和孩童一般的纯真，而殷原川的眼中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有太多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到底是当年自己疏忽了。
　　“是，父皇。”殷原川行礼后恭敬道。孙文周死法离奇，这种杀人剥皮的手法自从边境小国莱月灭亡之后便再也没有现世，如今让自己去确认这种手法，也是怕还有遗患罢……
　　莱月国位于殷楚国和荆尧国的边境之间，国土面积同洛州一般大小，国内人口少且组成简单，除去经年以来接纳的外来人口和流动人口外基本上都是莱月一族，如此小国，经济、军事上不敌殷楚和荆尧，是以医术游走在狭缝之中的。
　　莱月一族擅长制药制毒，与人交易只给配置好的药品，从不暴露药方，这些药品中往往有其余国家境内没有的药材，且除去制药，莱月族接骨救命的本事也是其他国家无法匹敌的。因此，莱月、殷楚、荆尧三国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地位相当。
　　莱月一族中有这样一派，相传其祖师爷偷师皇族秘法，整派固定寥寥数十人，正邪无论，只为金钱现身。擅易容，亦擅换皮，不仅是逼真的人皮面具和以假乱真的妆面技术，对于容貌损毁亦或是对自己容貌有所不满的人，他们亦有技法将人身上的皮面完整剥离下来，用在有需求的地方，这一派人被称为“皮面师”，戏称“钱千面”。
　　而如今莱月一族早已消亡，只剩的一些归顺的莱月良民，孙文周又怎么会被这样的手法夺了性命呢，往大了说，这就不是他一条人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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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是早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