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声》無阿糯

4、肖宝

　　【2014年9月1日，天气：阴
　　“开学了，你不来吗？”】

　　肖鸽恢复得很快，赶在开学前逃离了那个怪男人的魔爪。

　　但他的家人还没有回来。

　　恢复健康后，他去了一次警局，面对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个中年人和眼镜男。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并没有把和女孩相遇那段说出来。而当时因被女孩压倒在地掐脖子而染上少许干燥的血屑的衣服，早已随着脖子上伤口的消失而一并不见了。

　　而这种奇怪的事，又有谁会信呢。
　　肖鸽不想惹上麻烦。

　　清晨的风有点凉，沁着水汽的清香。肖鸽背着书包，走在人迹寥寥的街道上。

　　他看了看表，早上五点整。
　　肖鸽的家离他的学校比较远，而他平时上学的自行车，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不见了。

　　无法联系父母，楼下也被封了，只能自己解决一日三餐的肖鸽必须省着花钱。
　　于是他决定走去学校。

　　街道静谧安详，车辆少有的稀少，肖鸽停住脚步，看着马路对面亮起的人行红灯。慢慢地，眼神飘忽，转移到了斑马线上。

　　空空荡荡，他却仿佛看见了一片血色。

　　……那天倒在家的，只有老爷爷一个。
　　老奶奶呢？那个会拉着他笑得和蔼的老人，她也……了吗？

　　肖鸽的眼神深邃了起来，那天他问的是“他们”，那个警察没有否认。

　　红灯转绿，肖鸽却转了个弯，等了几次红绿灯，从另一边过马路到了对面。
　　脚步加快，视线飘过沿途的便利店。

　　一切……貌似是从那本日记出现开始的。

　　他想到了那个自称赫尔罗的、极大可能是日记主人的男人。那人在他出院后又不见了，他找不到他。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畔轰鸣，热气与微尘交织，肖鸽在无人的街道上奔跑着，试图将所有事都抛在身后。

　　“哥哥！”
　　奔跑的身影顿住。

　　肖鸽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蹲在尚未开门的店面旁，瑟瑟可怜的小小人儿。
　　他还穿着病号服，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泪花。

　　腿一下子有些软，跑了半个小时的肖鸽看了看表，顿了顿，缓步走向了那个孩子。
　　他走近他，声调没什么起伏：“肖宝？”

　　小孩怯生生的，一看到肖鸽眼中一下子更加湿润了起来，起身一把抱住了他，嗫嚅道：“哥哥……呜呜我好怕呜呜呜……”
　　“他们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好害怕……”

　　“肖宝？”肖鸽有些不适应这样亲密的拥抱，他轻轻推了推对方，退一步微微曲膝以和男孩视线平齐，“爸爸妈妈呢？你怎么回来了？”

　　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圆圆的脸上糊满了泪痕，他哽咽着，一边打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爸…爸爸…妈妈不…不见了呜呜呜，我不知道，忽，忽然就找不到了呜呜呜…”

　　“那你怎么回来的？谁带你回来的？”
　　“我不知道呜呜呜……醒……醒来就在这里了……”

　　啊，肖鸽站起了身。
　　他转了转头，视线聚焦在不远处已有了轮廓的明城中学。

　　今天开学，他没带手机。

　　他又看了看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一只手不停抹金豆豆的，全身上下明显病号装的小孩，目光下移，停在了孩子两只光秃秃的小脚丫上。

　　犹豫了两下，肖鸽蹲下身，对那小孩淡淡地说道：“上来。”
　　小孩抹眼泪的手停住了，紧攥的另一只手也怔愣地松了松。

　　“我背你，去学校找老师打电话。”男生单薄的背部微曲着，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担当，“等会再去医院看看你的情况。”

　　肖宝泪珠要掉不掉，受宠若惊般将两只胖乎乎的手臂伸了过去，待男生做好姿势，便迫不及待地蹿上了他的背脊。
　　“咳——”

　　意料之外的重量让肖鸽下意识闷哼了一声，他憋住气，将小胖墩往上用力提了提。

　　“哥哥？”肖宝不明所以，两只藕臂紧紧箍住肖鸽的脖子。

　　一向淡定的肖鸽顿时觉得自己承受了生命不敢承受之重，脖子上竟隐隐约约传来了和那日一样噩梦般的窒息的痛。

　　“肖宝。”肖鸽脸色发紫，隐忍着道：“你手松着点，我喘不过气了。”

　　“喔……喔好。”肖宝乖乖地松了松臂，脸却窝在了肖鸽颈侧，“哥…哥哥，别丢下我，肖宝就剩哥哥了，肖宝最喜欢哥哥了…呜呜呜呜……”

　　肖鸽全身明显僵硬了下，半晌，他眼眸敛起，层层阴影覆盖在柔软微翘的睫毛下，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他再次将堪堪滑下的小胖墩往上提了提，架住小孩的手臂上隐现青筋。

　　“知道了，别哭了。”

　　“肖宝，”明城中学的大门近在咫尺，肖鸽却突然停住，他面向前方，问着后边人的话。

　　“嗯？”小孩有些残留的鼻音。

　　“以后别再乱吃东西了，免得家人担心。”
　　想到这次进医院的起因，肖宝的嫩脸噌一下红了，他支支吾吾：“知…知道啦……”

　　孩子终究是孩子，心情和夏天一个样。

　　肖鸽吁口气，不知是放松还是叹息。

　　此时已至早上，将近六点半，门卫室将将开了。肖鸽朝那走去，在门卫伯伯惊讶的目光下自若地将肖宝放上了室内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上。

　　“小同学，你在干什么？这里可不能带别校亲戚进来。”
　　肖鸽放好肖宝，转身礼貌地道：“抱歉，出了些意外。能不能借一下电话？我打给父母让他们送他回家。”

　　“在那呢，”门卫手往角落指了指，“幸亏现在还算早，再来个十几分子钟，那边打电话都要排队喽。”

　　肖鸽不置可否，刚想起步，突然回忆起了几天前那可怕的无能为力的怪症。
　　他步子停了停，转身将小孩子从桌子一边直接抱到了靠近电话的一边。

　　他将电话拨好，看见门卫出了门卫室，将电话按了扩音，然后把话筒塞给了肖宝。
　　“妈妈的电话，看能不能打通。”

　　男孩乖乖巧巧地将话筒拿在里离己稍远的地方，等待着电话被接通。
　　十分钟后，肖鸽接住了男孩抽抽噎噎倾下的小身板，两手皆握成了拳。

　　昨天学校有收到父母网上交的学费，他明明在网上缴费的软件中看见了。但，同样是昨天，他在查看学费统计表之前，又给他们打了几十通电话，没人接。

　　肖鸽看着眼前小孩茫然无知的懵懂样子，沉默着，直接背起他出了校门。

　　门卫端着碗热腾腾的粥，正好撞见肖鸽背着那小孩出了伸缩门。他忙放下手中的碗，想要追上去。
　　“喂！现在马上七点了，你现在回——”去，不会来不及吗？

　　本是好心的言语，语至半截突然被那窝在男生后背的男孩突然的转头生生压止了。

　　门卫停在大门口，回忆了下那直勾勾狠厉残忍得没有感情的眼神，心有余悸地捧起了自己那碗粥。
　　“吓死我了……”

　　“……肖宝？”感受到身后男孩挺身往后看的动作，肖鸽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就是有点点担心。”肖宝俯身，将全身都贴在了肖鸽背上，语气里有着稚嫩的担忧，“哥哥不去上学可以吗？都是因为我…”

　　“没事，我会请假的。”肖鸽语气淡淡，但十分有力。

　　身上男孩的语气陡然兴奋了一个度，他愈发贴得紧了些，一点也不见方才的不安：“哥哥最好了，最喜欢哥哥了！”

　　肖鸽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憋的，但诡异地没吭声。
　　任凭背上小人儿将重量压下，肖鸽低着头，保持沉默。

　　半晌，他低声道：“小心点，别摔着。”
　　“知道啦……”小孩子撒着娇，语气娇气又甜蜜，丝毫掩盖不住自己的好心情。

　　肖鸽倒是想过父母遇到危险的可能，但一切尚且未知，他还不敢下定论。
　　回家路很长，肖鸽一边走一边停，途中将肖宝放下了多次，他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回到了家。

　　肖宝浑身脏兮兮的，一进门就奔进了卫生间冲澡。肖鸽拣了些衣服挂在卫生间门口，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总有一些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他进门，将门反锁，一眼就看见了那放在床头的厚厚日记。

　　肖鸽缓步上前，将书翻到最新的一页。
　　瞳孔骤然放大，左手颤抖着，欲将书往前翻。

　　“哥哥？”敲门声响起。
　　“……啊？”房间中的人将书盖上，鬼使神差地把其塞进了枕头底下，走到门口开了门。

　　男孩清秀可爱的面庞显现。
　　肖鸽看着他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微微皱眉：“洗完了？衣服不是放在卫生间门口吗？怎么不穿上？”

　　“这不是我的……”男孩可怜兮兮地举起明显大了一号的衣服，“太大了……”
　　他明明是从肖宝卧室拿的衣服啊，肖鸽心内疑惑，但还是去卫生间随手抽了条大毯子将男孩裹住擦了擦：“别冷到了，我再帮你去找找。”

　　“嗯……”男孩子被裹在毯子里，躺在了软绵绵的沙发上，看着肖鸽去了他的房间，甜甜一笑。
　　只是当视线转向肖鸽房门紧闭的卧室时，倏然阴沉了下来。

　　卧室内依旧安安静静的，窗外对面有面墙，墙面上铺满了阳光。墙的对面，那扇窗户里，所有物什规规矩矩地摆放着，却始终隐在阴影下，不见天日。

　　日记最新的书页里，当时的肖鸽看见了这么一句话：

　　【2014年8月31日，天气：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怎么会是他？”】

　　肖鸽恍然想起，八月是有31号的，但是他的昨天的记忆，只停留在了30号出院回来的晚上。

　　这些字明显是他珍而重之的那只笔写的，独特的笔画转折与稍稍晕染的墨迹，刺痛了他的眼。

　　它们无一不在告诉他一个讯息：他失去了真正的“昨天的记忆”。

　　隐藏在枕头下的厚厚华丽日记的一角，悄悄渗出了些深红色的液体。
　　液体将枕底染上了一小块红，又慢慢消失不见。

　　这诡异的一幕，谁都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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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肖鸽：肖宝？你怎么回来了？
肖宝：想你了呀~(诡笑)
（PS：肖宝今年7岁，还是个小屁孩，在哥哥面前木穿衣服没半毛钱问题。肖鸽只是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