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声》無阿糯

5、疑窦

　　肖宝不忌饮食，又因为父母的纵容，常常因为吃坏东西而进医院，但每次进医院不到两天就出来了，生龙活虎的样子，总是让肖鸽怀疑他是不是铁胃。

　　这次看病例单上说，肖宝是得了血小板减少的病症，当时看着那孩子开玩笑般发过来的远低于正常指标的血小板含量，内心里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标准是100—300，那孩子最低的一次直接降到了8。肖鸽就算对相关知识一窍不通，当时也心惊了一瞬。

　　肖宝对肖鸽的态度，就像父母对肖宝的态度。而父母对肖鸽有多冷淡，肖宝对父母就有多无视。

　　肖鸽很早就知道他可能生长在了一个畸形的家庭，他冷眼旁观着父母对肖宝出生时的异常惊喜，以及对他的渐渐冷漠。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生理上的弟弟，从一开始就很黏他，反而对父母对他的关爱熟视无睹。

　　甚至，作为旁观人的肖鸽，数次觉得那关爱甚至到了讨好的程度。

　　没有肖宝出生前记忆的肖鸽，天生心里便有一种自卑感。他时常行走在人声嘈杂的街道上，各色景物喧响绚烂，他的眼前却始终是黑白一片。

　　肖宝对他的过度依赖是让肖鸽第一次感受到书上那水乳交融的亲情的时刻。但拥有天生冷淡的旁观视角，以及亲眼目睹肖宝对他与父母巨大反差的肖鸽，内心里各种不可言说的矛盾杂糅着，令他无法用同样的言行来面对他的这个弟弟。

　　但是，至少比其他人要好得多。

　　肖宝换好了衣服，不清楚他的病情，更不清楚去医院的流程的肖鸽，想起了上次那个中年警察临别时留给他的号码。

　　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那个叫陆海的警察就登门了。

　　“正好在这附近买点东西。”警察穿着一身常服，面目柔和，手中还有一些小孩子吃的果冻饼干。

　　肖宝想溜过去接，被肖鸽伸手挡住。

　　肖鸽低头轻声道：“肖宝生病了，不能吃这些。”

　　“谢谢您的好意。”

　　陆海看着这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又联想到他的遭遇以及最近那让人棘手的案件，一个大老粗瞬间怜惜得不行，他忍不伸手想摸摸这懂事孩子的头，忽然被一个稚嫩的嗓音给制住了。

　　肖宝忽然捂住肚子，喊肚子疼。

　　陆海立马缩回手，抱着小孩便驾车送往了最近的医院。

　　肖鸽坐在医院走廊的座位上，双手规规矩矩地置于两膝，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

　　陆海帮肖宝交医药费去了，而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Dove？”

　　熟悉的轻佻嗓音让肖鸽一颤，他抬起了头。

　　“嗨呀，怎么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了我可爱的Dove？哥哥帮你教训他。”

　　肖鸽敏锐地感觉到了男人明显气虚不足的嗓音，他看着男人似乎一如既往苍白英俊的面容，嘴巴张了张，没问出来。

　　他皱眉，转换语气问：“你怎么在这里？”

　　“哎呀，这里是我的家啊！”男人笑眯眯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欠揍，“所以，有什么病就说出来，哥哥不会嫌弃你的。”

　　肖鸽没理会他，但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那你能救我弟弟吗？”

　　赫尔罗怔了怔，问：“谁？”继而哀怨地说：“你怎么会有弟弟，你不要我这个哥哥了吗？好伤心……”

　　肖鸽没理会这人的经常性抽风，正好陆海带着肖宝检查完来了，肖鸽便拉着赫尔罗，示意他看向对面那个白嫩嫩的小孩。

　　赫尔罗依着他看过去，这一看，眼内翻涌出巨大的震惊，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波及了他旁边的肖鸽。

　　感受到身旁的低气压，肖鸽识趣地没插话。

　　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赫尔罗竟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且越掐越紧，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手骨摩擦发出的嘎吱声。

　　“哥哥？”肖宝歪了歪头，笑得欢快，“他是谁呀？”

　　肖鸽欲张嘴，不料却被身边人抢了先。赫尔罗爽朗笑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就是想认个路。”

　　肖鸽：……？

　　赫尔罗放开肖鸽的手，笑容诡异的疏离与客套：“小朋友，谢谢你的帮助，我知道该怎么走了。”

　　说着，男人转身，与陆海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肖鸽摩挲着指腹，骨骼隐隐作痛，面上不动声色。

　　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陆海，问：“叔叔，肖宝的检查……怎么样？”

　　肖宝已挣脱了陆海的手，跑到肖鸽旁边规规矩矩地坐下，乖巧可萌。

　　陆海直率道：“没什么事，健康的很呢。”

　　“麻烦您了。”肖鸽弯腰向其鞠躬，“非常感激。”

　　顿了顿，他转过身，对身侧的肖宝问：“医药费花了多少？”

　　肖鸽的声音没掩饰，陆海很轻易就听见了，他忙摆摆手，看着这两个和他家孩子差不多大却异常懂事的孩子，努力柔声道：“没有多少，你不用担心太多。”

　　肖鸽沉默，他有些茫然，弟弟回来了是没错，而且病也好了。但他心里总有些隐秘的不安。

　　到底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他只好抬头去看陆海，眼底溢出了些只有面临绝望与无措处境时才可产生的哀求。

　　“叔叔，我父母他们……你可不可以……”

　　正是医院人流的高峰时刻，吵杂声相对还是较大的。担心泄露什么意料之外的的事。肖鸽一提到他的“父母”，陆海便急急忙忙将他拉到了车上。

　　肖鸽没有反抗，拉住身后的肖宝，任由陆海牵着他上了自己的车。

　　“肖鸽。”到了车里，陆海没急着发动引擎，反而回头看了他几秒，道：“你是哥哥。”

　　肖鸽转头看了肖宝一眼，眉心隐约现出些复杂的神色。

　　肖宝一脸懵懂地朝他笑，双手紧紧地抱住他。

　　肖宝点了点头：“叔叔，我父母出什么事了？”

　　陆海回头，看着车中央的后视镜：“毕竟是你们家的事，我也不好隐瞒。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原因吗？”

　　肖鸽点点头。

　　陆海在镜中看见，继续道：“在那之前，我们本准备先联系你的父母，但始终联系不上。”

　　“……28号？”

　　“不是，是前天，29号。”陆海突然有些迟疑，“本来是应该早些发现的……”

　　“算了，不说这个。”陆海一笔带过，拉回了话题，“当时你情况很不稳定，我们通过多重渠道追踪你父母的消息。但很奇怪的是，他们突然失踪了。”

　　肖鸽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自从他最后一次在楼下老夫妇那里吃过饭，肖鸽的记忆里，他就再也没有打通过父母的电话。

　　那段时间，结合以往的琐碎却多次重叠的记忆，肖鸽的内心慢慢滋生了一种恐惧。每当电话里未接通的“嘟——嘟”音连续响起，身体便忍不住颤抖，熟悉而抗拒的孤寂感笼遍全身。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只是懦弱不肯承认罢了。

　　在那种巨大的怀疑与否定自己的情绪下，为什么打不通的疑惑反而被冲淡了不少。

　　直到那日肖宝突然出现，他才发现，那一直忽视自己却至少将自己抚养长大，给了自己成长空间的两人忽然不见了。

　　“我们追踪到他们最后的踪迹是在——”陆海突然转过头，问起了一直紧抱肖鸽不撒手的肖宝：“小朋友，你记得你最后一次见你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时候吗？”

　　肖宝抱紧了肖鸽，茫然地摇摇头，不一会儿，竟然有要哭出来的架势。

　　“不知道……呜呜……哥哥……”

　　肖鸽：……

　　“算了，大概是太害怕了。”陆海转过头，启动了汽车，“别想太多，我们会尽力寻找，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肖鸽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卖什么葫芦药，但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开学前，前天晚上，他们在网上帮我交了学费，我在手机里查到了。”

　　“嗯。”陆海点点头，仿佛已了然，“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我先送你们回家。”

　　…………

　　“陆哥。”看见男人终于结束了“临时保镖”的职务，回到警局，眼镜男凑上来：“怎么去了医院？有什么问题吗？”

　　陆海没说话，倒是掏出了个录音笔：“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对了，肖家父母有消息了吗？”

　　眼镜男摇摇头，面容变得一脸严肃。

　　“对了。”陆海一边往工作室里走一边随口问，“我今天见到你那个老朋友了，他又是怎么回事？”

　　“谁？”正要汇报工作的李零怔了一瞬。

　　“上次你们不是在肖鸽病房外叙旧吗？”

　　“啊……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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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日记本被放在了肖鸽的书包里，被密封的拉链牢牢保护着。

　　但物质可以被保护，甚至禁锢，那精神呢，灵魂呢？牢牢累积的不安呢？

　　好不容易让肖宝睡了觉，肖鸽轻轻离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锁门。

　　他打开日记本，它还是那么华丽，没有一丝褶皱。除了他数次染上的墨水污迹。

　　轻轻抚摸早已干透的纸面，肖鸽翻开了最新一页。

　　这次，他日记的空白下方什么也没有。

　　不对，肖鸽连续翻翻8月31号与9月1号两天的日记——他们本是分占一张纸的两面，双指一擦，那页纸竟从中间分了开来。

　　他当时不小心隔了一页翻开吗？

　　心内略微有些浪费纸的懊恼，他将真正的后页纸翻开，却发现在那两面，赫然的一句话，直直占据了大量的空白。

　　“Don't trust him,”

　　“I have always been by your sid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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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肖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