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君子兰》闲亚

9、朋友的苦衷

　　林风起初想直接在微信上问这件事，但又觉得难以开口，便发了个信息约她出来。他给肖兰发信息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她们宿舍的楼下，于是只发了个：“你在宿舍吗？可不可以下来一趟，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过了大概两分钟，对方回了个“好”。再过了五分钟，她下了楼。

　　林风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依然面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白皙的脸庞比平时更苍白。

　　“处分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林风单刀直入，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

　　肖兰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对不起。”

　　她就说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林风等着她做更详细的解释，可是她没有。

　　林风感觉一阵愤怒从脚趾升起直冲头顶。“这是什么意思？”他气恼问道，“好吧，你和莫菲没有处分就算了，但是程东为什么也有处分？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但肖兰依然没有解释，她只是苦笑着摇摇头，然后转身要走。

　　“是莫菲，对不对？”林风在她的背后咬牙切齿道：“教务处的老师只找了我和莫菲问话，我说的都是实话，但显然老师没有听。”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莫菲是学生会主席，她与老师的关系更好，所以她的证词才是最重要的。是她歪曲了事实，对不对？”

　　肖兰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说话。

　　林风只当她是默认了。

　　“莫菲怎么可以这样做？”林风很生气，“我们本来做错了事，处分也就算了，凭什么让程东也受处分？你明明也动了手，可是你却没事。则不是莫菲搞的鬼么？她也太差劲了，简直是老师和领导的走狗！”

　　肖兰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是应该受处分，但是你不要骂莫菲。”

　　林风感觉怒气又增加了一点：“你为什么要这么维护她？”

　　肖兰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她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大步走进宿舍楼，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林风呆立在宿舍楼前，余怒未消，但无可奈何。

　　处分的结果是老师先告诉了被处分的几个人，但正式的通知要出红头文件，只是这正式的通知迟迟未下，像一把达摩克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上，让人惴惴不安，却又迟迟不落下。

　　除了不安的情绪之外，林风的生活还像过去一样，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有兴致的时候就看看书，写写乱七八糟的文字。只是那篇校报的约稿他一直没交，也不打算交了，并因此被校报老师狠狠地骂了一顿，差点导致当周的校报开了天窗。

　　江勇有时还来叫他去参加跑团的活动，但是他一次也没去。“那就跑跑步。”江勇说。他大大咧咧，好像处分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点都不在意。

　　“我不跑。”林风很干脆地回绝了。本来就对跑步全无兴趣，不过是为了混学分罢了。现在又有什么必要去累死累活地受那个罪呢？

　　“心情不好更要跑。”江勇坚持道，“我知道经过那事以后大家都很萎靡，但也不能因此就不跑步了啊。走，去跑跑。”

　　林风拗不过江勇，只好不情愿地换了一身运动服，跟他到了操场。

　　两个人一起跑了两圈，操场上人不多。林风突然看见从操场另一端走来一个紫色的人影。那身影太熟悉了，林风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是肖兰。她穿了一身运动服，上衣是那件标志性的紫色短袖。她也来跑步了。

　　林风感觉身体整个僵硬了，连跑步的动作都不顺畅了。但是肖兰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只是自顾自地跑了起来。

　　两波人相差大约200米的距离。就这么遥遥相望地跑着。

　　大概又跑了五六圈，江勇的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讲了几句，便对林风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林风慌乱道：“那我也不跑了。”

　　“别啊。”江勇说，“你至少跑完这一圈，有始有终嘛。”说完他就转身跑向了操场的另外一侧入口。

　　林风是想要和江勇一起离开的，但是他的脚下机械的跑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道是惯性，还是内心真实的渴望。他跑完了江勇口中的一圈，但紧接着又跑了一圈。维持着与肖兰差不多的距离，就这么僵持着，好像谁也没有看见彼此，没有注意彼此，也没有在意彼此。

　　林风又跑了一会，跑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慢慢向着操场出口走去。他望向肖兰的方向，发现对方也停了下来，站在足球门框那里，一只手抓着门框，开始拉伸。

　　有那么一瞬间林风觉得她是为了自己停下来的，可是对方并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林风咬了咬牙，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走向了肖兰。

　　“嗨。”林风走到肖兰面前，努力做出自然的样子，打了一个招呼。

　　肖兰抬起头，林风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从她一贯平静如水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欢欣。但是对方只是淡淡地说：“嗨。”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林风说：“我跑完了，那我先走了。”说完，他便转身，脸上已经掩饰不住懊恼的情绪。为什么要过来打这个招呼呢？又没什么可说的。太尴尬了。

　　但是肖兰在背后叫住了他。“林风。”她说，“处分的那件事情……真的对不起。”

　　林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立刻转过身来，面对肖兰。

　　肖兰接着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林风笑了：“没事，反正已经这样了。小处分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欢快了起来，很奇怪，好像心情也欢快了起来。到底为什么呢？因为又与肖兰对话了吗？因为这是第一次，对方主动释放出来的善意吗？

　　肖兰的话还没说完。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又说：“走吧，我请你去东门吃手抓饼。”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林风有点招架不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然后便与肖兰一起走出体育场，往东门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像上次一样，在路边的摊子买了手抓饼，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去喝粥，而是到了一家西安小吃店，点了凉皮。“我喜欢吃凉皮。”肖兰说。林风“嗯”了一声，但已经暗暗记在心里。

　　这一顿饭吃得平平静静，乏善可陈。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都是些日常琐事。没人再提起处分的事情了，像是某种心照不宣。

　　分别的时候，林风心想，算了，就让过去的事情过去吧。如果能继续做好朋友，又有什么不好呢？

　　第二天恰好是周六，林风起得很早，不是定了闹钟，而是自然醒的。并不充足的睡眠时间里，做梦占了一大部分，但是他醒来以后，大部分细节就忘记了，只记得梦里有肖兰，也许还有别人，但并不是他的关注点。起床以后，发了一会呆，林风觉得今日无事，实在无聊，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突然一个冲动，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给肖兰发了一条信息：“今天有空吗？去不去看电影？”

　　这信息一发出去，林风立刻感到有点后悔，但立刻又陷入纠结的境地，要不要撤回呢？如果她没兴趣不想去，一口回绝怎么办？岂不是尴尬。但是撤回了，又有痕迹，对方会不会问自己到底发了些什么？就这么纠结着，两分钟过去了。好吧，倒也无法撤回了。已泼出去的水，那就无法更改，只能等待结果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肖兰终于回复了。林风忐忑了一上午的心在手机震动的时候跳到了最大频率。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点开回复，看见上面写着：“好啊，看哪一部？”

　　很难形容此刻林风的心情，也许是太开心了，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他赶紧打开猫眼——刚才太过紧张，连看什么电影都忘记去思考了。挑了很久，他挑了一部动作片，应该不会无聊，也不至于意图太过明显。

　　看电影的过程自是不必说，看完之后又去吃了点东西。林风感觉到莫名的欢欣，虽然其实肖兰也并没有对他多热情，不过是一贯的冷静又温和的模样。但是他觉得有了一点进步，至少两个人有在尝试接触和交流了。吃完饭之后，两个人又去打了一会电动，肖兰投篮的技术不错，让他有点惊讶。只是两个人在抓娃娃机那里浪费了大概几十个币，总算才抓上来一个小小的玩偶。是一只圣诞打扮的小鹿。林风说：“送给你吧。”肖兰笑道：“我从来没有过毛绒玩具，不感兴趣。”林风说：“那就当这是第一个吧。”

　　他说完这话，肖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林风看着她脸颊边的小酒窝，感觉如一阵春风拂面而来。她其实也有点心动了，对不对？

　　这一天的相处结束的时候，林风把肖兰送到宿舍楼下。离开的路上，林风脸上的笑容没有停下来过。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林风心想。至少我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如果不是喜欢，又为什么会有这种一见到她就不可抑制地开心的冲动呢？

　　此时那些过去的不愉快都成为了此时的快乐的注脚，更突显出了这种美好的稀缺与珍贵。林风走回宿舍，感觉脚下生风，头顶发热，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一阵阳光中，虽然此刻已经是夜晚。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