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君子兰》闲亚

7、什么叫竭尽全力

　　林风其实对比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因为肖兰在，便有了无限动力。然而莫菲也跟在旁边，相比之下，她与肖兰更为亲密，一路说说笑笑，让林风落寞又尴尬地跟在后面，倒像是个跟班一样。林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又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沉默不语。

　　八百米检录过后，肖兰继续做着一些林风看起来很奇怪的热身动作，莫菲在一边拿着衣服、水和其他物资。林风没有事做，只好拿着相机，东拍拍，西拍拍，但了无生趣。他的镜头不自觉地投向肖兰，不动声色地拉近焦距，仿佛这样自己就可以与她的距离更近一些。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快门，肖兰已经离开了镜头范围。

　　“准备上跑道了。”肖兰说。林风发现，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眉头紧皱着，眼神也变得无比认真。

　　枪响之后，运动员们箭一般地射了出去。肖兰一开始的速度并没有很快，位于四到五名的位置过了第二个弯道以后，她开始发力，渐渐超过了几个人，来到第一集团的第三名的位置。第一圈结束以后，她又超过了一个人，上升到了第二名。然而此时位于第一名的那个选手也开始加速了，肖兰似乎很努力地跟着她。林风看见莫菲看了一下手机，那上面是一个正在飞快跳动数字的计时器，他看见她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林风问。

　　“前面的这个选手速度太快了。”莫菲皱着眉头，“肖兰的成绩已经比去年要快了，居然还是没有超过她。奇怪，以前没见过这个女孩子，难道是大一新生么？”

　　林风向跑道上看去，肖兰和对手已经跑在了最后一个弯道上。两个人显然都有些吃力，但又谁也不愿松懈，只是咬了牙拼命跑出自己最好的速度。林风眼睁睁地看着肖兰与前面的人的距离慢慢拉大了，不由得心里一阵着急。

　　过了这个弯道，林风看见肖兰明显加快了脚步，开始冲刺了。是最后的一百米。对手感觉到了她施加的压力，也开始快了起来。两个人在这八百米的最后阶段不相上下，你追我赶，竟然跑出来了百米冲刺的感觉。到了最后三十米，肖兰终于占了上风。林风站在终点线旁，看见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摆臂幅度很大，脚步也跨得很大。然后她冲线了，是第一。只比第二名多了一个身位。

　　林风兴奋得欢呼起来。他看见肖兰过了线以后，又走了几步，然后准确地扑在莫菲怀里。林风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莫菲已经在终点线的旁边等着肖兰了。他看见肖兰眉头紧锁，露出痛苦的表情，腿显然已经软了，整个人毫无生气地靠在莫菲肩上，全靠后者支撑才能勉强站立。林风想要迎上前去，却又有点畏缩。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一阵巨大的失落，仿佛莫菲占据了本来应该是他的位置。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当口，莫菲已经扶着肖兰走过来了。肖兰脸色煞白，但似乎已经多少恢复了一些，至少能够自己行走了。林风紧张地问：“你没事吧？”肖兰摇摇头，笑道：“没事，没想到今年的对手还挺强，我也算突破自我了。”

　　紧接着程东、齐可来了，过了不一会江勇也来了。大家都在祝贺肖兰成功卫冕冠军，然后开几句玩笑，说她真是牛啊之类的，对终点前的二人竞争津津乐道。林风没有什么话讲，就沉默地站在一边，想起自己还没有说什么恭维的话，但好像又已经说不出口了，不免有些懊恼，感觉自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寒暄笑闹了一会，莫菲开口了：“肖兰，你快去休息准备一下，还有四乘四百呢。”

　　肖兰点点头：“好，我再拉伸一下。”

　　林风跟着二人走到操场外面的保障点。他敏锐地察觉到，肖兰的动作已经有些迟缓，脚步也慢了下来。走到休息点，肖兰坐下来，敲打着自己的小腿。“跑太猛了，是不是？”莫菲关切地看着她。

　　“还好吧，感觉腿软了。”肖兰皱着眉头道，“看来接力必须要竭尽全力了。”

　　肖兰只是休息了一会，四乘四百米接力便要开始检录，她那一队的其他三个同伴也过来找她。但是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是莫菲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嗯了几声，脸色一沉，然后放下手机，对肖兰说：“主席台上出了些状况，我必须过去。”

　　肖兰点点头：“你快去吧，不用管我这边了。”

　　但莫菲没有应答，脸色仍然有些焦躁的神色。“你不要太拼了。”她一脸担心，“接力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差不多就行了。”

　　肖兰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这个时候，莫菲突然转向了林风。“喂，你一会要照顾好她。”莫菲说，她的眼中有一些奇怪的神色，似乎有点警惕。

　　“啊？哦，好。”林风差点没反应过来。

　　然后莫菲就急匆匆地走了。

　　其实林风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显然肖兰把她自己照顾得很好。她很从容地热身，检录，然后走进了田径场，林风跟在她后面。站上跑道之前，她脱下外套，连着手中的水一起放在林风手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转身向跑道走去。

　　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

　　肖兰是最后一棒，所以站在终点线的不远处。她神情专注地看着队友奔跑，视线一步不离。很快第一个四百跑完了，然后是接棒，第二个四百。计算机学院的队伍成绩一般，第二个接的棒。随着第二棒结束，第三棒开始，肖兰的眉头逐渐紧皱起来。林风看向跑道，发现计算机学院的队伍已经掉到了第三名，但与第一名和第二名的距离并不是很长。最后一棒，前面两个选手都交了棒，然后肖兰站上了跑道。很快队友来了，交棒，然后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林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肖兰太快了，快得不像是在跑四百，而是从一开始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跑了。很快，她超过了第二名。现在与第一名的距离也很近了，很近了。

　　最后二百米。这是四百米比赛中最痛苦的时刻。谁能顶住疲倦和痛苦，咬着牙不减速，谁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此刻第一名那支队伍跑最后一棒的选手，就是八百米第二名，差一点打败了肖兰的那个女孩子。

　　那女孩丝毫没有减速。肖兰也没有。

　　最后一百米。林风看见肖兰向着终点冲过来了，她与第一名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与林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林风清晰地看见肖兰的眉头紧皱，脸上是一片痛苦又坚毅的表情。

　　最后三十米。肖兰超过了对手，第一个冲线。

　　林风感到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随着赛场上的其他人一起欢呼起来。

　　“太牛了！太精彩了！”他听见周围有几个人大叫着。

　　计算机学院啦啦队的鼓声敲得震天响。女研队拿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接力第一名，双倍积分。

　　林风再向肖兰看去的时候，发现她正慢慢地向自己走过来，她的脸色煞白，看来是累得够呛。他赶紧迎上去，递上手中的水，说：“你太厉害了，要不要喝点水？”

　　肖兰没有回答，但是她在林风面前停了下来，静止了几秒，然后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林风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她，但是她自己挣扎着站起来，说：“没事，就是腿软。”

　　这个时候，莫菲赶到了。她冲上前去，抓着肖兰的手臂，把她架到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然后她对着林风发了一顿脾气：“让你照顾她，你看你怎么照顾的！”

　　林风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肖兰确实没事，莫菲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又帮她按揉小腿，于是她渐渐缓了过来，可以走路了。但林风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意识到像莫菲所说，自己并没有照顾好肖兰。

　　肖兰似乎看出了他的低落，笑道：“没事，我只是跑得太猛了，小腿肌肉缓不过来。”

　　莫菲则很生气：“都说了让你不要这么用力，差不多就行了。”

　　肖兰笑道：“跑了就要尽力嘛。”

　　莫菲张了张嘴，但没有继续说话了。

　　林风看着正在微笑的肖兰。她的脸色依然煞白，也可能只是皮肤白，但嘴唇已经渐渐恢复了血色。额头和脖颈间还有细密的汗珠，在白皙的皮肤上，让人挪不开眼睛。他的脑中回放出她用尽全力跑的四百米最后一棒的样子，她是那么快，那么潇洒，如风一般；她又是那么认真，那么用力。她冲向最后终点线的那个表情，如此专注，如此严肃，如此神采奕奕。

　　什么叫竭尽全力？可能这就叫做竭尽全力吧，一种林风从来没有过的人生体验。

　　在这样一个时刻，林风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悸动。

　　是这种感觉。喜欢，欣赏，羡慕，还是心疼。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内心微妙又显著的变化。

　　林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