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衣秀夜行

3、救人

　　谨之闭上眼睛，复又想起了家中——自记事起父亲与母亲便不亲近，甚至隐隐有水火不容的架势，直到自己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一直不见好，母亲束手无策，父亲却彻夜不归，第二天清早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眉眼之间有一些疲惫，也不说自己去做了什么，母亲大怒，二人吵了一架，自此家中便多了一架屏风，放在了两张床之间，摆明了相见不如不见的意思，父亲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带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慕心在屏风的另一侧该做什么做什么，自己自然而然的归到了这一侧。其实自己小时候与父亲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嬉笑打闹，毫无顾忌，还能清楚的记着父亲曾经也对着自己温柔的笑过，眉眼间的凌厉都被隐去，多好看啊……不知后来怎么的，慢慢的疏远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差不多也是八岁的时候吧。八岁以后，再不曾叫声爹爹，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一句——父亲。
　　慢慢的睁开眼睛，准备往前走，右手边断崖处隐隐有打斗的声音，放眼望去，山崖上有几人针锋相对，招式狠毒，大有致对方于死地之感，中间二人武功高强，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减现颓势，其中紫衣男子手上似乎是拿着一株草，另一只手上使着一柄软剑，护着身后墨绿色衣衫的男子，身后的男子仿佛有些不高兴，出招狠辣，只攻不守。周围的黑衣们却策略一变，转而拆散二人打算逐个击破，紫衣男子应当是更强些，一大波黑衣围住了他，逼到了断崖边上，旁边的那人因为对上的人少倒是轻松了一些，解决完了身边的人似是要去帮助紫衣男子，却见紫衣男子被逼下了断崖，大叫了一声“三弟不要！”
　　谨之不再去看山崖上的情况，顺着下落的男子看去，恍然间想起了药铺里的那双眼睛，内心有些焦急，心念一动，飞快的跑了过去，在男子坠地之前的一瞬稳稳地拖住了他，一切仿佛都在一瞬间完成，对上那一双狐疑惊讶又不乏暖意的眼睛，鬼使神差的道了一句“你的眼睛真漂亮。”便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意识模糊的时候感受到了男子反手抱住他，焦急的像是要问什么，却听不清了。
　　山崖上的墨绿色衣服的男子从另一侧飞身下崖，焦急的叫着“沐风，沐风！你怎么样了？”却不曾想下山后看到的是自家弟弟抱着一个白衣少年，身上染血。
　　“大哥，我没事，被人救了。”仍然盯着面前的这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药铺里的那人？人没事吧？”一边问一边想这样的断崖掉下来该如何救才能让对方毫发无伤自己却吐血晕厥。
　　“嗯。身体虚弱，吐了点血，应该没事。我不知他家在何处，先带回去，待人醒来再问吧。”不愿告知更多，二人便下山去了。
　　过了近两个时辰，谨之才转醒，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床边坐着的那人正看着自己，神情复杂。正是那个紫衣男子，他的眼睛当真漂亮，温暖而又不热烈，仿佛目光所及之处可使枯木逢春，让人舒服。
　　见谨之醒来，说了句：“你醒啦？”
　　“嗯，这是哪儿？”问毕，又免费附赠了两声咳嗽。
　　“还在京城，此处是我住所。不知道恩公家在哪里，恩公又昏迷不醒，只好先带过来了。多谢公子大恩。”盯着谨之的眼睛，缓缓而又低沉地语调让人如沐春风。
　　“额，无事，我也是正巧路过，不知怎么的就救了。”说着自己也觉得神奇，当时只觉得自己很快，但是自己并不会武，说是个病秧子也不为过，有何能力救下眼前人？
　　“恩公，不会武？是怎么救的我？”男子试探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不说这个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慕谨之，别恩公恩公的叫了，让人别扭。”
　　“哦，哦，那我便唤你谨之可好？”略微停顿了片刻，“在下李沐，京城人士，前往浮玉山寻药，被仇家追杀，幸得公子相救。我观谨之身体虚弱，隐隐有油尽灯枯之相，不知是何缘故？”
　　“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小身体就有些虚弱，不碍事。”边说边想着，这就有些夸张了，哪又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原来如此。”压下心中疑问，也不再出声。
　　谨之却言道：“你的功夫好厉害，能教教我吗？”
　　李沐一脸诧异，“跟我？我也不过年方二十，武艺并未出师，又岂能教别人？”
　　“我觉得很厉害不就行了，家父不让我学，我又找不到人教，你就不愿意教教我吗？”边说着边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略微往下翻了翻，露出白衣上的血迹。
　　看穿了他博人同情的小伎俩，隐隐有些不赞成，却又觉得自己并无立场，一时有些恼恨，又对自己的莫名其妙的恼恨有些不知所以。
　　沉默半晌，终是缓缓开口：“教你功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好似终于找到什么让无动于衷的自己稍稍上心的事情似的。
　　李沐也明白——他并不是因为自己而产生这样的情绪，仅仅是因为他本人的身体，实在需要一门功夫傍身，免得受人欺负。才认识短短几个时辰，就发现了对方的淡漠，除了自身，仿佛再没有什么能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了。
　　“不过我教你一日功夫，你便要用你一日的空闲时间作陪，如何？”回应的声音仍是暖暖的，让谨之觉得这是他下山以来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人，还是因为话的内容。
　　反正日后下山有的是闲暇，无事可做，“好。”
　　“谨之你多大了啊？”
　　“今日十五。”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着。
　　“那可当真是巧，未及准备生辰礼，便只能道一句生辰快乐了。”
　　“谢谢，我该怎么称呼你？李大哥？沐沐哥？李沐大哥？”
　　看他好似还想再组几个称呼，李沐赶忙叫了停，一脸无奈，“别，我最不喜人叫我沐沐哥了，叫我李沐便好。”
　　门外有人推门而入，正是那墨绿色衣衫的少年，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没错，小时候被错认成女孩子，顶着沐沐的名，后来才发现是男子，便去了一个沐，单名一个沐字。”
　　李沐好笑，摇摇头也懒得反驳，转头道：“谨之，这位是我……我大哥李墨，别听他信口胡言。”复又朝向门口，“他叫慕谨之。”
　　李墨双目一眯，“姓慕？”李沐皱了皱眉，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