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衣秀夜行

28、归来

　　黄昏日暖时，慕谨之又无意识般的停在了前院，似是例行公事般，盯着那株桂树，眼神暗淡。
　　站了半个时辰，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待到双腿有些发酸，又拖着身体回到了卧房。

　　到了第三日，慕谨之一语成谶，皇宫内一片混乱。
　　阿尘也在此时来报——
　　“公子，二皇子伙同不明势力，拉拢禁军，欲逼宫夺权。”

　　慕谨之思量了片刻后道：“将惊澜阁在京城明面上的流动势力和在皇宫中的暗桩调去太子身边，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再调一组暗卫到我身边来，以防万一。”

　　阿尘闻言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皇帝那边……”
　　“不用管他，哪来那么多人手？自生自灭吧。”慕谨之言语间透露着凉意，面上也无甚反应，“怎么？阿尘哥想去救他？”
　　“属下不敢。”阿尘不再多言，正欲离去，慕谨之突然开口：“暗卫不用调了，我去屠苏家的铺子吧，更安全些。”
　　“是。”

　　一切紧锣密鼓的布置着，李长信的暗卫派了多半在其父身边，自己倒是将自己置于险境了。
　　因着慕谨之暗中调配，也还能勉强坚持，皇帝的住所倒是隐隐有压制不住的势头。

　　英明神武的北周帝终于收起了往日里的闲散模样，不再只盯着他的鹦鹉儿子了——“逆子!你怎么敢？!”
　　李文韬双手环抱在胸前，略带些嘲讽的冷笑了一下：“父慈子孝，父不慈子自然不孝!”

　　“我何时不慈了？!”
　　“呵，何时不慈？父皇，您何时慈过？或者说您何时看过我一眼？
　　您放纵大哥在朝中为所欲为，每日摆弄着自己的鹦鹉，怕是在您眼中，我还远远比不上那只傻鸟吧!”

　　“你？!李文韬!……你…”未待说完，匕首没过胸前。
　　李文韬狰狞着露出一丝笑容：“父皇啊，您的鸟儿子已经死了，为了让您与他早日团聚，儿子亲手送您上路，估计再过不久，我的好大哥也要和您在那边相聚了!”
　　眸间闪过一丝快意，不再理会歪在床边奄奄一息的人，扭头走了。

　　刚出殿门，却愣住了——门外旌旗临立，为首二人却是李长信和李沐风。

　　“你？!李沐风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南疆不是……”
　　“叫二哥失望了，南疆诸事处理妥当后我便快马加鞭赶回来了。”李沐风有些失望，到底还是走到了今日的局面，“倒是不知，二哥远在京城，又如何知道南疆出了什么事？又如何赶在此时搅乱宫禁？”
　　李文韬见李沐风已回，便知大势已去，身边的禁军也溃不成军，在真刀实剑对敌的将士和武功高强的暗卫面前，禁军实在是说不上话。

　　很快便稳定了局势，皇宫倒像是被血洗了一番。
　　李长信同李沐风踏入寝殿，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皇帝，各自有些眼红。
　　皇帝边咳嗽着边言道：“沐风，你出去吧，朕有些话要同长信讲。”
　　李沐风猛然敛去神色，僵硬的立在那儿，而后又立刻道：“儿臣告退。”欲盖弥彰的逃了出去。

　　李长信却皱了皱眉：“父皇……”
　　“长信啊，你可知何以为君？”
　　李长信有些敷衍的答了句不知，便不再说话。

　　看出了他满目的怀疑也不点破，皇帝幽幽的说：“拿这半壁江山给你练手也有些日子了，其他地方朕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你的性子仍有不足……

　　你需谨记，去好去恶，则群臣见素。如果为君者不掩其情，不匿其端，便给了臣下侵主的机会……

　　不要过分的透露自己的喜恶，也不要过分的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亲弟弟。没有弱点，才能无坚不摧……

　　权势二字，当一分为二，以权造势，以势固权，方能长久。为君者当谨遵此道，你需切记，利用好二者，皇位才能稳固……”

　　李长信一时有些震撼，这个向来不着调，事事扔给他的父皇临死前大概是说了这辈子从没说过的正经像样的话来，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灵光一闪：“那父皇所爱的那只鹦鹉……”

　　似是再无力言语，这个整日遛鸟不务正业的君王露出了一个嘲讽而又轻蔑的笑容来，便咽了气。
　　都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只是……

　　李沐风被打发走了后便急切的回了老宅——事出突然，他还未曾卸甲回家。
　　发现老宅里没有想见的人，一时有些气闷。
　　南疆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紧要关头，满脑子想的人此时却不在眼前。

　　他想他，想的有些急切，又怕这急切吓到了他，便拼命地收敛，只余下一抹笑意坐在院前的桂树面前，一如慕谨之，盯着那棵稍显得冷清的桂花树。

　　慕谨之在百里屠苏家待了大半日，直到阿尘来报——
　　“公子，一切尘埃落定。惊澜阁有些挡不住的时候三殿下回来了……”
　　未待他说完，慕谨之有些急切的往外走，“知道了，你退下吧。”
　　阿尘呆了一下，闭了嘴退了下去。

　　越走越快，终于到了老宅。
　　以往从不觉得百里家离老宅远，今日却觉得格外的长，恨不得一脚便踏完来路。
　　及至走到门前，慕谨之突然顿住了。

　　门内会是怎样的场景？不到两个月的离别，一切天翻地覆。两个月前的温情捂在心窝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变了味。
　　他想起了一句话，近乡情更怯。可是这也算不得近乡，慕谨之从不觉得自己有家，或者说八岁以后便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这又算哪门子的归途呢？

　　平复了心情，抬起手缓慢的推开了大门，入眼处便是坐在桂树旁的李沐风。孤零零的桂树，孤零零的人，坐在那儿愣愣的出神。

　　见到慕谨之回来了，李沐风一下子所有的神魂尽皆归位，淡紫色的衣衫被久坐压出了些微的褶皱，被他突然站起又带了起来，不规则却让人觉得格外的协调。

　　“小谨!”李沐风走到门前，一把抱住了慕谨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慕谨之封存已久的属于人的那一丝情感回笼，感受着面前热源带来的暖意：“沐风，你回来了。”
　　语气冷淡，仿佛是同心底的情感连接断了线。
　　等了片刻，见对面毫无松开手来的觉悟，迟疑的抬起手带着安抚意味的拍了拍李沐风的背，退出了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