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歌》SciKiller

4、落水女

　　定国公府在城西，驾马车也得花费将近半个时辰。若是不绕远路，必得经过全京城最热闹的西市。定安河横穿此处，经西边的微峡门的流出，汇入城外的封河。文人墨客于双层画舫上会友饮酒、赏月作诗，河面波光粼粼，交相辉映。除此之外，自然也有货运商船和渔家小舟。
　　定安河的南北两侧分别是安居街和乐业街，一座长虹桥连接两岸。凡是天下所有，就没有在西市买不到的。夜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白府的马车此时便行驶在安居街上。杨烟袅没有安分地呆在车内，坐在马车前的车辕上，时不时的伸手摘几片路边树上的叶子，探头瞧一瞧路边小贩卖的玩意儿。
　　“杨小姐，您别乱动，小心摔下去。”朱顺是白府的老人了，经常驾着马车带两人来西市——楼外楼吃招牌春卷、悦心茶楼听说书、五酥斋品糕点……每回出来，杨小姐都像是第一回来似的，东张西望。
　　杨烟袅听到了便安静了些，抱歉地向朱顺笑了笑：“顺叔，知道了。”却注意到他的额角结了痂：“顺叔，你这里怎么了？”
　　朱顺扯了几缕头发，将伤口努力遮上，懊悔地说：“唉！这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我当时就不该进六壬赌坊！要是我不进去，就不会把月钱输光！要是我不把月钱输光，就不会被臭婆娘……”朱顺正说到伤心处，一扭头发现原坐在身侧的杨烟袅不见了。
　　“怎么停了？”白长照坐在车内，静静地闭目养神，突然感到车停下了。
　　“少爷，定安河有人落水，杨小姐跑过去了。”
　　白长照掀开车帘，正好见到杨烟袅跳入水中。河边的另一个身影紧接着跳入水中，向着落水处游去。

　　河边穿蓝衫的小子急得直跺脚：“爷，您怎么还真跳呢？”接着又冲旁边的人喊道,“你们，快下去救人！”习惯了在宫中直接使唤，钱眼儿一时倒忘了以金钱诱之。
　　“已经有两个去救人了，够了。”旁人倒是很淡定。
　　白长照跳下马车，跑到河边，走近一看，原来是钱眼儿，问：“风行呢？”
　　他的表哥李经烜有两个寸步不离的跟班，和他差不多年纪。一个是小太监钱眼儿，闲的时候就反反复复地数身上带的银钱。表哥调侃他已经掉到钱眼儿里头了。渐渐的，钱眼儿就成了他的名字。另一个就是这会子不知道去了哪儿的风行，是专门训练了来保护李经烜的。
　　“白少爷，您怎么在这？”钱眼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太……公子跳下去！”一边说，一边着急地指向河面。
　　“他们会水，应该没事。”白长照嘴上说着无事，心中却在暗骂杨烟袅冲动。

　　眼见着落水者的挣扎幅度减小，李经烜和杨烟袅加速向着落水处游去。两人协力将落水的少女拖到河岸，平放在地上。
　　丰神俊朗的主子已然成了落汤鸡，十分狼狈。钱眼儿颤颤巍巍地问：“爷，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李经烜甩了甩袖子，又从衣物下摆拧出不少水。昂贵的紫色锦衣紧贴在他身上，不成模样。
　　钱眼儿一边帮着整理，一边劝：“爷，您的命更金贵。您要顾着自个儿……”
　　杨烟袅顾不得整理，蹲在落水少女的旁，将她的脸上的湿发拨开，惊呼一声。
　　烛火映照下，小巧的脸伤痕斑驳：眼角、下颚、鼻梁……大部分伤口已经结痂，像是脸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蛆虫。额上一道从左至右的长伤口由于在水中长久浸泡，重新绽开，夹杂红色血丝的白色皮肉翻滚在外，瞧着触目惊心。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小姑娘造了什么孽啊？”“脸毁成这样了，一辈子怕是都毁了……”“太残忍了……”
　　白长照用一只手挡住杨烟袅的视线：“害怕就别看了。”自己也别开目光，不忍直视。
　　骚动的人群自动让路，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女子进。透过纱巾，瘦削的脸庞隐隐约约可见，却难以辨别年龄。她探了探少女的鼻息，接着在胸口处按压几次。少女咳出几口水，眉头蹙起，皮肉绽开更甚，并没有转醒。黑衣女子将人打横抱起。
　　自从黑衣女子出现后，人群就莫名地安静了。“你要把她带到哪里？”杨烟袅打破了沉静。虽然这人一出现就是在救人，但是她浑身的黑色带来了沉重的压抑感，不免让人怀疑她的目的。
　　“带我家小姐回船上。”是年轻女人沉稳平静的声音。
　　“怎么证明她是你家小姐？”杨烟袅不依不饶，拦住了她的去路，“说不定是被你拐卖的呢？她脸上的伤不会是你划的吧？”杨烟袅听多了冯小甲讲故事，想象力丰富的很。
　　她方才救人的手法娴熟，且将人抱起的时候露出了手掌，可看到手指根部和虎口处有茧子，恐怕不是等闲之辈。白长照将杨烟袅拉到身后，问：“你家小姐怎么会跳船呢？”
　　“无可奉告。”
　　“那就不能把人带走。”李经烜走到黑衣女子的面前，低头看向她怀中的少女。若是没有这些疤痕……
　　钱眼儿也跟着过来，心里打着小鼓：爷，这不是在宫里，而且风行不在，您就别瞎管闲事了。
　　“小姐被歹人划伤脸，一时想不开。”黑衣女子应是担心被纠缠，还是说出了原因。
　　听到此处，杨烟袅不免对其起了同情心，绕过白长照，走到她面前，说：“活着才有希望，何苦呢？”旁人或许不知，杨烟袅方才救人的时候却是清晰地感受到被她推开，亏得力气大，才将她救起。
　　落水少女的意识已经恢复，却不愿睁开双眼。
　　黑衣女子见两人没有让路的意思，接着反问，“你们这样咄咄逼人，是何居心？若是再拦着，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是啊，救了人也不该拦着人家啊……”“该不会是想要讹一笔吧……”攻击的矛头竟然转向他们。
　　他们自然不好再拦着，让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