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歌》SciKiller

3、酸醋汤

　　“久闻不如见面，不愧是自小闻名京城的神童！”座上的户部尚书贾堂德拈着胡须，笑呵呵地夸赞。他五十多岁，暗沉的皮肤包裹着突出的颧骨。一双薄唇，鼻下稀疏的胡须已有些许变白。周围的同僚一片应和。
　　“犬子不过刚识得几个字罢了，过奖了。”白修远在谏议大夫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干了十来年。上到当朝宰相，下到京城门口的守卫都被他参过。但是，他的背后有皇上撑腰——既是他亲手选出的文状元，又是连襟。谁知道是他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呢？一个月前，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向皇帝提出想换个岗位发光发热。朝廷上下纷纷额手相庆——这厮终于不专管骂人了。
　　“谦虚了。令公子三岁识字，五岁吟诗，七岁成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年方十五，已有此才能，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知道白修远成了自己的下属之后，贾尚书辗转反侧好几晚没睡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有冲突，铁定被他喷得体无完肤。正所谓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借着白长照生辰的名头，他带着户部的巡官、主事到白府来与新同僚沟通沟通感情。
　　贾尚书笑眯眯地同白修远碰了一杯。现在看来，白修远也没印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嘛！
　　刚才席上的白长照听拍马屁的话已经快听出茧子了。照着往年，今晚本来是家宴，外祖父也会来白府，欢聚一堂。傍晚，一群人突然来访，家宴临时改成了户部团建聚餐。定国公到了白府大门，见到齐齐整整地停着七八顶轿子，进来放下给乖外孙的礼物就走了——和外人吃饭，还不如回家自个儿吃得自在。
　　唉，早知道就跟着外祖父去他的府上了！

　　这边推杯换盏，厨房还在不停烧着菜，一道一道往上端——白家向来不奢靡，即便是家宴也是简简单单十来道菜，可是这一下子多了七八个客人，厨房只得一边烧，一边上菜。
　　丫鬟冬雪端上一锅双菇冬粉汤，给各位大人都盛了一小碗。几位大人喝了一口鲜汤，面面相觑，皱起了眉头，都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肉眼可查的痛苦。有几人甚至吐了一些出来。“这汤也太酸了。”“这是放了多少醋？”……
　　白长照将碗凑近一闻，一股酸味。
　　冬雪一时愣住了，这是隔壁的杨小姐端给给她的，说她帮忙把汤从厨房端过来了。白、杨两家向来交好，杨小姐又不摆架子热心肠，她也没怀疑，便直接把汤端进来了。
　　一时间，旁边的丫鬟倒水的倒水，清理的清理，乱成一团。
　　虽然当时声音嘈杂，但是白长照还是听到了屋外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噗呲”一声笑。

　　趁乱溜出后，他果然在长廊边的合欢花后找到了早早在等他的杨烟袅：“有那么好笑吗？”
　　始作俑者笑弯了腰：“我舀了五大勺醋。哈哈哈！”一发出声音又急急地捂住嘴，拉着白长照跑到远处，躲在墙后。
　　她头上难得戴了一只翠玉簪子，发间缀着几颗小珍珠。
　　“今天倒是知道打扮了。”白长照悠悠地说道。因为嫌麻烦，平日里她的双髻上极少饰有珠花。
　　“好歹是生辰。”杨烟袅将头上的簪子取下，递给白长照，“娘刚送给我的——细裁柳叶碧玉簪。”
　　细长的浅绿色簪子刻有细小的纹路，隐约可见柳叶的形状，应该是杨夫人特地托人造的。“好好戴着吧。”白长照说着便把簪子插回她的头上。
　　“坐在你旁边的是谁啊？怎么长得和申公豹一样？”杨烟袅说着便开始模仿，食指在嘴角划了几下，假意在捋胡须，对着白长照邪邪地笑。
　　“我爹以后的顶头上司。”原本强装严肃的白长照终于绷不住了，在席上表演背书带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户部尚书？听说他的女儿个个是美人。”
　　“可能吧。”贾堂德的好色之名早已远播，府中有一妻三妾，个个美若天仙，生下的女儿倾国倾城。据说还有偷偷养在外面的小院里的。这些事早前被白修远弹劾过，不过皇帝认为此实乃私事，便不了了之了。
　　“你见过吗？比苏妲己美吗？”
　　哪有把大家闺秀和亡国祸水相比的？“你最近是不是在听冯小甲讲封神？”
　　……

　　两人一路闲聊，等杨烟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白府：“我们去哪儿？”
　　“去定国公府。”说到外祖父，白长照被她带偏的表情总算恢复了正常，“今年生辰还没敬茶。”
　　杨烟袅蹦蹦跳跳的脚步停了下来，疑惑地皱起眉头：“我好像忘了点儿什么？”
　　她这烂记性，也就只能记住京城哪家的水煮羊肉片最嫩，哪家的红焖肘子最香，哪家的鲫鱼豆腐汤最鲜了。白长照叹了口气。
　　“让我想想今天都干了什么……”杨烟袅掰着指头开始一件一件回忆，“早起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然后练了会儿刀法，午后去校场看练兵，然后焦山叔他们来给我庆祝生辰，和我爹一起喝了个大醉，估计现在还在大堂喝着。”
　　这不就是她疯天疯地的日常吗？
　　“算了，应该不重要。”没心没肺的丫头把来白府的目的忘了一干二净。杨夫人嘱咐了她过来问白长照，要不要过去吃碗她下的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