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归》书耘

27、第十二章

　　南枫猛然间惊醒，冷汗已湿透了衣衫，她发现自己真的被绑住了！
　　全身从骨头里渗出的酸楚使她无力挣扎，脚踝上、胳膊上、腰间的伤似乎没有那么痛了，但还是不能动弹。她双手被反绑着，身体则被绑在一块石头上，她感到嗓子火辣辣的疼，从昨晚进沙漠开始，她便没有再进食、喝水，沙漠和伤痛把她蒸发到极限了，她甚至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变得粘稠、干涸。
　　现在已是夜晚，眼角的余光里闪现一丝火光。几个蛮夷们正围坐在火堆前，说着南枫听不懂的话。
　　他们是谁，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南枫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现在只有一个求生的本能——水。
　　蛮夷们听见后边有动静，便过来查看，用手在南枫半闭半睁的眼前挥了挥，却没有得到回应，南枫干裂的嘴唇在微微蠕动着，一蛮夷将耳朵凑上去，只听得一个微弱的字眼，“水……水……”
　　蛮夷们相视一望，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用汉话道：“楚鸿鸣和他的徒弟，可费了我们不少功夫，还想喝水？做梦吧！”说着便转身走了。
　　另一个人站起身，洋洋得意地来到南枫面前，解下腰间水壶，在南枫耳边晃了晃，南枫听见水声，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四下搜寻着声音来源。那人立马将水壶拿到南枫面前，拧开了盖子，南枫不由得坐起了身，身体前倾够向那水壶。
　　可没想到的是，那人却弯了弯手腕，倾斜水壶，一股清亮的水倾泻而出，落到沙地上，转瞬即逝，晶莹的水流在火光下闪着光，那人到完水，将空壶向下晃了晃，两手一摊，示意没水了。
　　只有那火光还在跳跃着，点燃了南枫眼中的火焰。
　　南枫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谁也不知道，包括南枫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是如何挣脱身上的绳子，如猛兽般从地上跃起，将那倒水之人压到身下，两腿夹住那人的腰间，用肩甲顶住他的头胸，自己将嘴伸向那暴露出来的脖子，朝着那还在跳动的大动脉，狠命咬下去，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入唇齿间。
　　众人见同伴有难，忙上前帮忙，南枫已从袖中抖出匕首，割断手上绳索，朝最前面的人挥去，此一刀用力之狠，竟生生斩断那人的半截小腿，那人瞬间倒下，满地打滚。剩下的人已经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他们恐惧地望向那个吸血魔鬼，啊呜乱叫着四散奔逃。
　　南枫将匕首向身下之人紧抓她的胳膊上一插，那人手一松，南枫便占据了主动，将他死死按在了身下，无法动弹。
　　南枫贪婪地，尽情地，吸噬着鲜血，她感到，身下猎物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没有了声息。她仰起头，露出鲜红的嘴唇和牙齿，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是不是和你很像啊……哈哈哈，原来杀人这么简单……

　　她拔出匕首，缓缓起身，看向那个失掉小腿，近乎昏厥的人，她看着他，忽然露出了笑容，她走上前蹲下身，将匕首轻轻放在他的颈间，歪着头问道：“我师父呢？”
　　那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南枫冷笑一声，厉声道：“说！”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刀刃割破了那人的皮肤，渗出丝丝鲜血。
　　“你师父……他，他已经死了……”
　　“死了？”南枫的眼睛陡然睁大，仿佛在质问他。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半晌又加了一句道，“不是我杀的……是他们……他们杀的……”
　　“死了？我师父死了？”南枫突然开始狂笑起来……
　　死了！师父死了！楚将军死了！剑圣死了！哈哈哈哈哈……

　　敌军阵营里现在正在举行庆功宴，庆祝成功斩杀楚将军。
　　“这楚鸿鸣可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如今终于除掉了！”
　　“哈哈，是呀，这主心骨一没，其他的不就是一滩烂泥吗？”
　　“赶明儿把楚鸿鸣的尸体挂在他们城头上示众，看他们投不投降！”
　　“好呀，好呀！”
　　众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庆祝这一来之不易的胜利。夜已过半，酒足饭饱，杯盘狼藉，众人纷纷回营休息，篝火已燃尽，营地里中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除巡逻的士兵外，只有一顶军帐里，还燃着一点灯火。
　　青霜剑影里，映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宋子月将青霜剑缓缓插回剑鞘，抬头凝视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哥哥，从此以后，我就不用活在你的阴影里了，从此以后，我就是剑圣了！哈哈！宋子月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他把玩着手上的青霜剑，爱不释手。
　　师父啊，你在江湖叱咤风云几十年，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会死在你徒弟手上？你的那些仁义道德、民族大义，就像张纸一样，一戳就破，这里是现实的世界，我们不是活在你的理想里的，这里没有感情，只有成王败寇！
　　宋子月对着青霜剑自言自语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宋子月将青霜剑藏于身后，转身面对着门警觉道。
　　门外之人没有回答，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外的冷风涌了进来，宋子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个熟悉的身影漫步来到屋内，一抬头冲宋子月露出个微笑。
　　宋子月长舒了口气：“师妹，是你呀，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谁？”南枫声音冷静，不带一点情感。
　　“我以为……”宋子月转头看了一眼青霜剑，又一挥手道，“算了，不说了，话说你怎么来了？弃暗投明了？”宋子月笑着，又看向南枫的脚踝，“哟，这么快就好啦？恢复够快呀！”
　　南枫没接他的话，继续说道：“以为我是师父吗？”
　　宋子月浑身一僵，但转而又恢复了平静：“所以，你是来报仇的吗？”他看着南枫，见她没有回答，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也是，我这军帐四周都是巡逻的士兵，你一个人也不敢乱来。况且——”宋子月凑上前，轻声说，“你还是个胆小鬼。”
　　“是呀，我是个胆小鬼。”南枫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她凝视着宋子月的双眼，以同样的声音轻声道，“但师兄你知道吗？我平生，最讨厌，叛徒。”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脸上笑容未退，就已倒下。
　　南枫从宋子月手中取出青霜，凝视良久，又侧头看着宋子月，对着那个没有了气息的尸体：“这把剑，你不配！”说完起身，正要离开，却又猛然转身，举起手中还在滴着血的匕首，朝着尸体的脖子，狠命扎下去……

　　天刚蒙蒙亮，值完夜班的一个士兵和另一个士兵刚交接完，就打着阿欠准备回去睡觉。路过昨晚篝火狂欢的地方，他四下看了看，这里仍是一片狼藉。忽然，他看见正中间高高的旗杆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旗杆上怎么会挂东西呢？他心下疑惑，就上前查看。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眯着眼睛向上看着，那黑东西轮廓渐渐分明，竟赫然是颗人头！
　　“啊——死人啦！宋军师死啦！”凄厉的惨叫一时间响彻整个军营。

　　与此同时，中原军队城楼上的士兵，也发现城门外停着一具尸体。
　　楚鸿鸣面容安详，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双手搭在腹上，手中握着擦拭闪亮的青霜剑，身上的伤口和血迹被不知名的野花覆盖着。乍眼望去，仿佛还是那个正气凛然，衣袂翩跹的剑圣，他只是在花丛中，暂时睡着了……

　　雪山深处，南枫正跪在祭司面前。
　　“现在你知道，为何你身上的上恢复的这么快了吧？你毕竟是凌家血脉！”
　　南枫看着身上正在渐渐好转的上，又看着腰间的箫，微微闭上了眼睛。
　　刚才，她又去那个废墟祭拜了一下。她已经记不到，七年前自己是怎样一边流着泪，一边收拾着亲人们的遗骸的了。他们全都变成了一堆白骨，分不清谁是谁了，她只有把他们一根根从泥土中扒出来，埋到一起。如今她又去那坟堆前祭拜，献上了一束白花，又清理了一下废墟，但没想到，竟发现了当年凌熙送她的那支箫，当年父亲送她箫时，曾说要教她，可没想到……爹爹，你食言了……
　　南枫睁开眼，重新望向早已石化的祭司：“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因为我是凌南枫。”

　　楚鸿鸣的牺牲激起了曾经他领导过的将士们，蛮夷的巨狼已死，已无力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喊着“为楚将军报仇”的口号，一举歼灭敌军，此后百年，蛮夷再也不敢进犯中原。
　　将士们抬着楚将军的灵柩凯旋，所过之处，百姓皆自发来送行，皇上下令举行国葬，葬于骊山。
　　楚将军下葬不久的某天晚上，骊山天降大雨，遍地的纸片白花沾满泥泞，四周寂静无人，只有一个寂寞的黑影，长跪于那巨大的墓碑前。此人身着黑衣，头戴黑色斗篷，黑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那人长跪了近一个时辰，最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方才缓缓起身离开。
　　当那人转过身的那一刻，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人仰起头，迎着星光，向南走去……

　　此后，江湖上出现了这样一位人物，此人自称风公子，因着一身玄衣，江湖人称玄衣客。此人行踪不定，神出鬼没，善使一柄令人闻风丧胆的袖中刃，此刃一出，无人生还。

　　至此，玄衣现世，江湖从此闻之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