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言浮生》超长寒假plus

7、世人难救

　　天刚蒙蒙亮，先先已经在院子里熬了好一会儿药了。水汽氤氲中，先先秀丽的脸庞显得忧心忡忡。哪怕她日夜不停歇的配药熬药，村子里的疫情也并没有好转，被她坚持送到简易搭建的隔离棚里的病人也越来越多，眼见着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被隔离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病重，有些村民开始求神拜佛，更有人闹着要将病人接回家，这几日里，先先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师傅，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先先望着炉火出神，嘴里喃喃自语着。先先的师傅是一个赤脚医生，行走在不同的村寨间，机缘巧合之下收养了身为弃婴的先先，老大夫总是说，先先身为女子不必学医，但要强的先先靠着偷学暗记，硬是学了个七七八八。老大夫无法，只能叹着气说：“如果你要行医救人，就像我一样当个赤脚医生就好，如果你要定居下来，偶尔帮人家看个小痛小伤的也行，万不可替人诊病开药。”先先不解，询问其缘故。老大夫答：“我们野路子，没背景没靠山，医术也寻常，只能看些头疼脑热的常见病症，遇着治不好的找麻烦的，像我一样走了便是，可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四处漂泊，总归是要定下来的，若是看病出了问题，是不好善了的。”最后，漂泊一生的老大夫倒在了古沙村，先先也决定了留在这，可她没有听老大夫的话。
　　熬好了药，先先收拾好东西，准备到隔离所去，打开门正好撞见嘴唇冻得乌青的小七。她惊讶道：“小七！你怎么冻成这样？快进来！”小七哆嗦着，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先先姐，你看看……这是不是……龙骨？”这次疫病她实在无能为力，又因为强行隔离病人使得村里的人多有不满，因此诊费药钱自然是没有的，家里储藏的药材也快用完了。小七是流浪到村里的乞丐，她时常接济小七到家里吃饭，清点药材时被小七无意听见了，没想到他竟然记下了样子，还跑去给自己找药材。先先心里一阵感动，连忙把小七拉进家里，给他烧上生姜水，看他裹好了被子，又热热的喝下去才放下心来，思忖了一会对他说道：“小七，你给我做帮手吧，以后就住我家里！”小七惊喜的看着她，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先先点头：“当然啦，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我教你认药。”小七乖乖应了，先先重新带好东西，向隔离所走去。
　　走到隔离所附近，先先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走进去一看，发现村民们正忙着将自家的病人接走。她急忙拉住一个人：“你们干什么！会传染的！”那个人却将她狠狠推倒在地上：“胡说八道！你就是把人关在这等死！你这个杀人犯！”先先急了：“我没有！我每天都会给他们看病，每天都会给他们送药，只是还需要些时间，他们就会好了！”那人呸了一口，指着她道：“好个屁！那我娘怎么死了？你说啊！”“死……死了？”先先愣住了，看向那人身后，确实有一具蒙着白布的担架。这是先先经手的第一个死亡的病人，她直愣愣的看着白布，初面死亡的震撼与负罪感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眼见着面前的人还要抬着尸体回家，她暂且将复杂的心绪放到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拦住了出口。“不行！你们都不能走！”又转向刚才的那人：“尸体也不能带走！必须火化！”那人一听，勃然大怒：“你害死了我娘还不够，还要将她挫骨扬灰？”“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大家必须听我的，否则所有人都会染上这个病的！”人群里另一个人发话了：“先先啊，先前看在平日的情分上，你说把得病的都关到一起，我们听你的，你说不准探视我们也听你的，这么久也没见什么好的迹象，眼下出了人命了，我们也不麻烦你了，你怎么还咒我们呢？”“就是啊！先先你本事不高，也别拿我们做实验啊！”“就是个庸医，想多收钱呢！”人群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面对众人的指责和内心的愧疚，先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从这个姑娘的眼中涌出来，她还是摇头，坚决不肯让开。为首的抬着尸体，终于失去了耐心，把先先重重的拨到一边，带头走了出去，其他村民纷纷效仿。先先在人群中徒劳的阻拦着所有人，好像一叶孤舟在风浪中颠簸浮沉。最后，所有人都走光了，先先看着一片狼藉的隔离所，颓然的在地上流泪了好一阵子，直到晌午，才起身擦擦眼泪，朝家走去。
　　在回家的路上，先先遇见了早就守在路边的李良。李良盯着她，不怀好意的道：“先先，受什么委屈了？你跟了我，以后可没人敢再委屈你。”先先深知李良这人的习性，并不理他，只顾埋头往前走。李良也不恼，吊儿郎当的跟在她身后，贪婪的眼光不停地打量着她的背影，先先如芒在背，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走到家门口，她却惊呆了。家门大敞开，院子里的药罐、草药碎的碎渣的渣，遍地都是。几个混混和村长站在院子里，一个混混见她进来，嬉笑着道：“先先姑娘回来啦，你家里进了个小毛贼，哥几个刚刚把他赶出去了。”先先一愣，想起了屋里的小七，立马就想冲进去，几个混混朝路中间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别急着走啊！良哥和村长还有喜事要告诉你呢！”先先脸色一冷，斥到：“滚出去！”混混并不怕，反而嬉皮笑脸的朝她身后道：“良哥，嫂子这脾气爆啊！”说完，所有混混都笑起来。李良倚着院门，也笑道：“谁让你们把人家的家都砸完了？连张椅子都不剩，人家怎么招待你啊！”先先心里压着火，看向村长：“村长，请你让他们离开。”村长缩着肩膀，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良，别开了身子。李良道：“村长，请你来是让你做事的，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村长轻轻咳了两声，看也不敢看先先，哑声道：“先先啊，今天我过来是替李良向你……提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就答应了吧。”越往后说村长的声音越小，到最后就和蚊子哼哼差不多了。先先心里一凉，冷哼一声：“做梦！”推开面前的人就进屋锁了门。
　　一进门，先先先开始四处寻找小七，可翻遍了屋子也没见到人影，大概是从混混们手底下逃脱了。门外，村长受李良所迫在敲门：“先先啊！你就答应了吧！跟着李良这村里就没人敢惹你了不是？今天那些人，你让他们把得病的送回来他们就得乖乖送回来……你不答应就别在这村呆了！明天你就收拾东西走！”不管村长在门外怎样威逼利诱，先先始终紧闭房门，一言不发。村长一行人从晌午叫到黄昏，先先都不开门。村长揉着冒烟的嗓子，走到李良跟前：“这……还要喊吗？人家就是不答应啊。”小混混们开始调笑起来：“良哥，嫂子这是看不上你啊！”李良也被激起了几分火气：“她不出来，那就逼她出来！”李良指使几个混混到村长家取了几瓮黑油来。黑油是沙漠中采集到的一种燃料，色黑而黏稠，村里有人家用来当做灯油使用，也有用来烧火做饭的，燃烧后会留下一层黑漆漆的油灰，有贫困人家会拿来代替墨汁书写。李良将黑油沿着先先家倒上一圈，点燃了火，想用火光和浓烟逼先先出来。可他没有料到的是，黑油燃烧又快又猛，小混混们为了表功，倒了十足十的量，先先的房屋是原先村里废弃的房屋，一般人家的屋子都是用黄土夯筑的，但是先先的家由于早先过于残破，又因为先先一个女孩子力气小，很多地方是用木板和草泥修补起来的。刚开始混混们还在火圈外挑衅着，随后大火就点燃了先先家的木门，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房屋已经被烧得通亮！混混们集体失了声。先先原本想打开门出来，可烈火已经堵死了门窗，火圈外的众人已经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了，只能听到先先的的呼救声从火中传来。“糟了！”李良推开众人往火场靠近两步，两步之后他忽然停住了，转身，面上露出一丝狠色，对着一行人道：“走！”“可是……可是先先……”村长的语气在李良的凶光中逐渐弱下去。“你不走？那你去陪她吧！”李良恶狠狠地吐出一句，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村长听着火中的呼救声越来越弱，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跟上了李良。
　　走到外面，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带着水桶赶来灭火了，但碰见从火场方向来的面色阴沉的李良，一个个都害怕的止住了脚步。李良冲着众人一鼓眼：“看什么看！”众人拿着救火的工具，看着着火的先先家，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更没有人敢再进一步了，反倒是纷纷退到两旁，给李良让开了路。待到李良走过了，跟在末尾的村长赶紧朝众人打出个手势，他们这才又往火场赶去。
　　先先在浓烟中逐渐意识模糊，她倒在地上，再喊不出一个字，眼前的地面上是小七好不容易给她找回来的龙骨。小七这孩子又没有家了，她想。她的视线开始发生变化，恍惚间，她看见自己躺在地上，倒塌的房梁砸在自己身上，自己就像一根普通的柴火一样开始熊熊燃烧。
　　原来，想救别人的人，自己死的时候是如此的容易，在坠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