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言浮生》超长寒假plus

6、先先

　　小七是被村长的哭声吵醒的。
　　“小人不敢胡说啊！是李良出的主意，看村里人的病好得又快又突然的，就想要装神弄鬼大捞一笔！都是李良逼我干的！他还霸占了我家！人都是他害死的！那些姑娘也都是他害的，不是我啊！”
　　他睁开眼，看见村长跪在地上，对着白日里救他的那两个人痛哭流涕。跳动的篝火将村长的脸照的忽明忽暗，他哭诉的表情也扭曲起来，显得分外可笑，李良则倒在另一侧，被绳索绑得牢牢的，一言不发，面如死灰。小七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身体不像之前那样疼痛了，也恢复了些力气，于是爬了起来，顺手拿起旁边的剑就向李良走去，刚走出两步就被罗深叫住了：“哎哎哎！小孩儿！别拿我的剑砍人好不好……这才对嘛……嘿！你干嘛！你把石头放下！”甘青见状大步走过去，夺下了小七手里的石头，起先小七还反抗了一下，但在石头被轻而易举的抢走以后，他颓然的跌坐在地上，红了眼眶。罗深道：“小小年纪，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是有什么仇？”小七只顾低头流泪，并不答话。罗深侧着头盯了他半天，见他确实没有答话的意思，于是换了种方式：“小孩，我们是官府的人，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又指了指李良：“像这种人我们是绝不会放过的，你尽管放心。”小七闻言瞬间抬起了头，在确认了村长和李良听到这句话如丧考妣的表情后，终于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他们害死了先先姐！”这句话喊完，小七终于放声痛哭起来，十岁出头的孩子，哭得瘫倒在地，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他腮边滑过砸落到地上，令人动容。“先先是谁？”罗深转头问村长，村长一凛，支支吾吾的说：“就是……就是村里的大夫。”“我刚刚问你还有干别的缺德事没，你说没了，敢情是在骗我呢？甘青，砍他！”“不不不不！”村长急得嘴角都起了白沫，“那是李良一伙人干的，我从头到尾都没参与。”“放屁！你一直在旁边看着！你看着他们砸了先先姐的房子！看着他们烧死了先先姐！”小七狠狠的瞪着他，罗深把小七拉回来：“小朋友不能说脏话哈，你消消气，叔叔来骂他。”“先先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说我可以跟着她学认药的……她说我以后就可以住在她家了……”小七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
　　罗深看向村长：“快说，你们为什么要害死这个大夫？”村长畏畏缩缩道：“这不是……前些日子村里有疫病吗，先先治不好，村里死了几个人之后，李良就带头说先先是庸医，人不是病死的，都是她害死的，还怂恿死了人的人家去砸了先先的家……李良本来就对先先有想法，先先不乐意，他就放火烧了先先的房子，哪知道那火一下就控制不住了呢……”“那你当时在干什么？”罗深问。村长遮遮掩掩的不愿说，最后实在搪塞不过去了，才说道：“李良逼我去当说客……让我对先先说，不答应就把她赶出村去……哎哟！”话音刚落，村长忽然就被甘青从后面踹了个狗吃屎。
　　甘青：“哎呀，脚滑了。”
　　甘青弯腰捡起块石头，一扬手，快准狠的飞出去敲掉了李良两颗门牙。
　　“抱歉，手也滑了。”
　　罗深：“……唔，刚刚眼睛里进沙子了，我什么也没看见。”转向一边开始揉眼。
　　事到如今，李良装神弄鬼，害死两条人命，杀人未遂的事实已大白，只等芒川回来，将这两人交给边城官府，一行人就可以再度启程了。但世间之事，总是瞬息骤变。
　　正当罗深还在心里盘算时，他忽然“霍”的一下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甘青也作出了同样的举动，二人盯着村子的方向。甘青：“妖气！”罗深点头道：“芒大人正好把村民都引开了，此时应该离村子也最近，我们先把这两个人给处理好。”二人把村长和李良都绑了个结实，又挖了个坑把两人埋得只露个头。担心小七留下会对这两个混蛋不利，罗深索性带上小七，和甘青一起向村子赶去。
　　到了村子口，看见村民们果然都聚集在外面，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愕与恐惧参半，还有人疯疯癫癫的念着：“她来报仇了……她来报仇了……”甘青简单盘问了两句，原来村民们追出老远都没能追上芒川他们，回到村子附近，又见村子里有白光耀眼，有胆大的进去查看，刚进去不久就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之后村子中心就忽然着了火。开始还有村民想进去抢救财物，芒川和大小姐又忽然回来了，警告村民恐有妖物，不得进村。村民们此时哪还顾得上算账，于是乖乖听从安排呆在了村外。
　　罗深道：“果然芒大人他们先到了。”话音刚落，甘青就冲了进去。“切！”罗深撇撇嘴，也跟了上去，去之前将小七留下，托村民照管。待赶到村子里，只见村中心的大部分房屋都燃起了苍白的火焰，这火焰也怪，只烧生物，不烧死物。村民们还没来得及进村，是以这火只烧死了家禽家畜及地里的庄稼。火焰中心，芒川正将什么东西掼到地上，将地面砸出了个深坑。这一掼之后，芒川并没有追击，而是停在了原地，似乎有些疑惑。
　　“芒大人！我来我来！”甘青兴奋地冲了上去，正欲挥剑，却也忽然愣在了原地。“这……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芒大人打人很疼，甘青知道，但看见把人打哭还是第一回。“哭又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别人哭。”罗深也赶到了，却没有上前，而是站在了外围看热闹的大小姐身边：“哟，大小姐看得如何了？”大小姐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一如既往端庄又不客气地微笑回答：“不怎么样，无聊。”
　　深坑里，躺着一个人形的、浑身漆黑的妖怪，面对两个要杀它的人，它并没有挣扎，只是仰面躺在坑里，两行血泪从面部像是眼睛的两个窟窿里流出来，它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哀哀怨怨，凄远绵长。
　　芒川率先收起了剑，说道：“它好像没有恶意。”芒川赶到时，妖怪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尽力减小火焰的范围，整个村子也没有伤亡，看起来不像是攻击，倒像是无意的妖力失控导致的，只是为什么村里会突然出现失控的妖怪呢？按照惯例，无论造成伤亡与否，只要是扰乱了人间秩序的妖怪，都应该被施以惩戒。正当他们打算将这只妖抓起来时，从村外又冲进来一人，还好罗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
　　“小七！你跑进来干什么？”罗深瞪起眼睛。小七还在使劲向前挣扎，同时大喊着：“先先姐！那是先先姐啊！先先姐！”此言一出，罗深甘青都愣住了，躺在坑里的妖怪浑身一震，口吐人言，竟是个女声：“……小七？”妖怪从坑里狼狈的爬出来，刚露了个头，又立马缩了回去，捂着脸哭道：“小七！你走吧！”小七却不肯：“先先姐你怎么了？我不走！”“走啊！”妖怪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上的火焰立即暴涨了数倍，苍白的火焰立即要将所有人席卷进去。罗深反应神速，护着小七飞速退了出去，险险的没被烧着。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他并没有去拉旁边的大小姐，待到出去，他再回头一看，火里已看不见任何身影。
　　妖怪完全失控了。火焰暴起之时，甘青张开了结界护住了两人，看着芒川的手握上了剑柄，甘青一边维持结界，一边拦住了他：“芒大人，可不可以不要伤她？”芒川看着这个年轻人，问：“为什么？”甘青道：“她是先先，这个事很复杂，但她真的是个好人，对那个小孩很重要的人！”芒川默了一会，挡开了甘青的手冲了过去。“芒大人！”甘青急忙想去追，却惊讶的看见芒川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用剑鞘将暴走的妖怪死死压在了地上，苍白的火焰想扑上来将他燃烧殆尽，却被看不见的力量阻隔在了外面。
　　芒川压着妖怪，冲火里高喊一声：“昭葳！”甘青瞪大了眼，看着大小姐从火中走出来，暴虐的火焰在她前进方向的两侧滑开，连一丝儿裙摆也不敢轻易触碰。“怎么了？”哪怕是大小姐依然是从容淡定，看着妖怪好像看着寻常的瓜果蔬菜一样。“她迷失了，帮她把自己找回来吧。”芒川对她说道。大小姐幽幽道：“是找人？还是找妖？”芒川看着她：“这是她自己说了算。”大小姐歪着头想了一会，忽然笑了：“好，看看她究竟选什么。”
　　下一刻，甘青，罗深，还有村外所有村民，都忽然感到眼前一花，四周的景色飞速发生了变化。黄沙中突然出现的小村庄，故事正在等待被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