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言浮生》超长寒假plus

4、边城

　　甘青今年十七岁，是个白净的好少年，可在无虞府中，他有个名号叫愣头青，是罗深起的。全无虞府都知道，罗深逃跑的功夫上佳，打不过就跑是常态，一般看罗深跑了，人家也就收手了。可是甘青不。甘青十五岁时第一次和罗深对训足足追着砍了五条街！从那以后这梁子就结下了，“愣头青”这一名号传遍了整个无虞府。甘青最看不顺眼的是罗深，最服气的是芒川，芒川受命巡视州府，他就请命随侍左右；芒川让他留守边城，他就在这城里一直等着二人回来。
　　这天，他在城里逛完一圈，回到客栈门口时，听见路边小摊上有人吃面吃得十分响亮，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只见那位食客吃得是热火朝天，酣畅淋漓，油花四溅，全然不顾四周异样的眼光。甘青看着看着，就瞪大了眼——这不是罗深吗？这是饿了多久，吃相这么难看？罗深一抬头也看见了他，嘴里还包着一口面就招呼道：“哎，小甘回来了！哥饿得狠了就不分给你了啊，要吃啥自己点！”甘青看着罗深这几句话喷出的一桌子油点，坚定的摇摇头：“我不饿。芒大人也回来了吗？”罗深又往嘴里扒进一口面，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回来了啊。”“那我先去见芒大人。”“等会等会！”罗深忽然放下筷子拦住了他，对他说：“小甘啊，我知道你最服芒大人，你一直很努力想得到芒大人的赞赏，哥哥我看在眼里也很感动，所以我得提醒你一下。”甘青看罗深郑重其事的样子，也就问道：“什么事？”罗深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敏锐和谨慎！芒大人这次回来是给你设置了一个考验。你想，我们的房里忽然有了人，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是不是应该先去查探一下？你要是上去就敲门是不是就说明你不够谨慎？”“可是……”甘青有些疑惑，“我现在知道你们回来了啊。”罗深又道：“哎！你是不应该知道的！你以为我只是在这吃面呐，我是来帮你的！来给你通风报信的！”甘青半信半疑，毕竟和罗深掐了这么些年，对罗深的人品还是有了解的，但是对于罗深所说的“考验”又不敢不重视，他有些相信了，于是问：“那我应该……”罗深拉着他小声说：“你呀，不要走正门，从窗户进，最好是破窗而入，显得你又谨慎又勇猛！”甘青思量了一下，心想不管是真是假，自己表现得谨慎总是没有错的，于是道：“好！”又向罗深道谢：“谢谢罗哥了！”罗深扬扬手：“小事情小事情，何足挂齿！快去吧！”甘青于是脚步一转，绕过前门走到了客栈后院。
　　他们在这间客栈二楼订了三间彼此相邻的客房，甘青五感敏锐，果然听见本应无人的芒川房里确实有了声响。破窗而入的勇气他是没有的，那就装作是听见了异动来暗中查探的。下定了决心，甘青一跃就攀上了客房的窗台，正当他往上探出一个头时，原本紧闭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了，冒头的甘青和里面的人面与面对了个正着！
　　里面的人似乎吓呆了，甘青也惊呆了，半晌他才喃喃的道：“女的？”刚说完，里面的人“嘭！”一声把窗户关上了。这一下，差点把甘青的鼻子撞扁，他“哎呀”一声从二楼摔了下来，“砰”的一声闷响。
　　房里，芒川问：“怎么了？”
　　“有贼。”
　　“噗哈哈哈哈！”看见甘青摔到地上，躲在暗处捧着面碗的罗深大笑起来。甘青一跃而起，愤怒地指着他：“你！又玩儿我！”“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真是个愣头青啊你，哈哈哈……”二楼的窗户忽然又被打开，刚才的女子探出身来，颇为有礼的问甘青：“你没事儿吧？”后方，芒川也探出半个头：“甘青？你扒我窗户干嘛？”
　　“……”甘青羞愤欲死，看见罗深边吃边笑乐不可支的样子，更是气得满脸通红。他直直的朝罗深走过去，罗深不慌不忙：“干什么你！出门在外不可内斗啊！”甘青走到跟前停住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罗深碗里呸了一口口水转身就跑！“我靠小兔崽子！”罗深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甘青和罗深都来到了芒川房中。甘青的脸还红扑扑的，不只是因为被罗深捉弄扒了芒川的窗户，还因为此刻同在房中的刚刚开窗那女子。甘青偷偷看了一眼，比京城中所有贵女都长得好看啊！芒川开口道：“你脸红什么？”“我……我……”甘青有些慌。“不许红了！”“啊？”甘青心里狂喊：我又控制不住啊！芒川对身旁的女子介绍道：“这就是甘青。”这位美人轻轻颔首，端庄有礼赏心悦目，甘青也回了一礼。芒川又向甘青介绍道：“这位是大小姐。”甘青问：“哪家的大小姐？”芒川答：“就是大小姐。”“大小姐贵姓？”“就是大小姐。”甘青满脸都是不解，一旁的大小姐似乎看不下去了，补充道：“我姓大，名小，你管我叫姐。”甘青：“……”你还不如不解释，你俩起假名能认真点吗？“好吧……大小姐好。”介绍过后，芒川开始谈起正事：“你这些日子在城中有发现什么异常吗？”芒川并没有避着大小姐的意思，甘青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城中没有，城外有个村子倒发生过一点事，没出什么大事，但是有些让人看不透。”
　　“城外三十里有个古沙村，前几个月发生了一场疫病，城官害怕传到城里，就下令封锁了这个村子。后来听说村里发生了暴动，烧死了村里唯一的大夫，村民全都开始拜一个什么神，疫病突然就消失了，现在那些村民传教都传到城里来了。”
　　芒川沉吟了一会，问：“你怎么看？”甘青道：“我觉得这个什么神有问题，他的教义让百姓生病了都不去寻医问药，反而是行参拜，捐功德，对不信教之人，教徒可以施以责罚，前几日常有教徒在街上传教不成而施暴的，后来官府介入才稍稍收敛了一点。”甘青说完，大小姐突然冷笑了一声：“哼！神？”房中人纷纷侧目。
　　大小姐：“啊，你们继续，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罗深不以为意的道：“这听起来是个□□啊，我们只管妖怪的事，这不归我们管。”甘青道：“疫病突然消失得蹊跷，我想到村里去查，但古沙村已经成了这个□□的老巢，里面的村民都很警惕，我没能进得去。就算只是个□□，□□之害无异于妖魔鬼怪，我觉得当管还是得管。”房里一时陷入沉默。芒川扭头看大小姐，只见她歪着头支着下巴似乎在走神，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我们去。”见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又道：“去见见这个神。”上级开口说要去了，那就必然是要走一趟的了。甘青很是开心，罗深懒懒的应了，大小姐却说：“我不去。”“不行。”芒川温和的拒绝，与平时对着罗深甘青冷硬的态度截然不同。
　　“我不想去。”
　　“不行哦，我到哪你就要到哪。”
　　“我才不会跟着你。”
　　“你敢？你试试？”
　　“我怕死，我不去。”
　　“我会保护你的嘛。”
　　“……”
　　这绝对是罗深和甘青见过的最心平气和的争论！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语气皆是谦逊有礼，把语句内容换一换，完全就是两个寒门士子在“久仰久仰”“承让承让”“岂敢岂敢”的彼此谦让嘛！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的开始向后悄悄挪动脚步，退出了房间。
　　出了房间，甘青开始向罗深打探：“你们出城是去哪了？做什么去了？”罗深道：“芒大人带我去杀了座城，你信吗？”说罢，罗深把盛乡城的来历给甘青完完整整解释了一遍。甘青听完后叹道：“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芒大人果然厉害，一座城说杀就杀了，救了这许多边城百姓。”看来芒川在甘青心中的形象更添光辉了，罗深看着甘青这副样子，已经到嘴边的疑虑还是吞下了。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愣头青一个。盛乡城被杀死后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全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因为芒川布下的阵根本就不是除妖的阵，而是一个巨大的生祭阵，他把整座盛乡城和里面的小妖都献祭给了那具青铜柜，不，其实是青铜棺，青铜棺最后喷出的那口雾气，是得到满足而消散的亡灵。芒川一直都是个谜，罗深从未看透，但自己是忠于无虞府的……罗深想起管家对他说的，无虞府的所有都是为了芒川，心底不由得沉了沉。
　　而这边甘青的好奇还没得到满足，他继续追问：“那位大小姐是哪来的？怎么你们出去一趟还带了个姑娘回来？”罗深眯了眯眼：“从一具塞满厉鬼的棺材里拉出来的。”甘青：“你别闹！”罗深又恢复起平时懒散的样子：“芒大人不知道打哪接回来的，可能是以前的老相好吧！”“啧啧啧。”甘青摆出一副八卦脸，“芒大人也会有相好啊！”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