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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处暑 ...

  •   处暑。

      鹰乃祭鸟,天地始肃,禾乃登。

      “近日可有件纳罕事说与你听。包大人寿辰,开封府众人连升两级,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均受封赏,唯独一个人反倒卸了官职。五弟,你说稀不稀奇?”

      ——

      陷空岛最近连每日出江的船夫都忧心忡忡。长长的船篙划开水波,离陷空岛已渐渐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看,期待着能瞧见他们五员外下一刻就生龙活虎站在岸头和四员外斗嘴似的。

      白玉堂近几年回岛,少有伤得这么重的时候。在外面再厉害再张狂,回来了那也是自家没长大的老幺,在岛上揭四哥瓦上三哥房,都没人舍得说上一句,这次带着一身血回了岛,着实把几个哥哥吓得不轻。

      少年躺在床上昏睡了好几天,几个哥哥轮番在塌前守着他,眼看着伤势已有好转,人却迟迟没有转醒的迹象。

      期间开封府那边倒是忧心忡忡地传了好几只信鸽来,徐庆心里正窝着气没出可撒,来一只逮一只,通通拔了毛炖汤,拿去给五弟滋补身子。

      “......老三,你信不信等老五醒了,非把你踹河里不可。”

      韩彰看着那一地鸽子毛,还有被扔进水沟里团得皱巴巴的纸条,眉角抽了抽道。

      徐庆没好气拍了拍手上尘,粗声开口,“那也得五弟活蹦乱跳才是,我徐老三站着给五弟踹都成。这都几天了,怎么连醒都不醒!展昭人呢,传这劳什子鸽子!”

      韩彰叹了口气,接了小厮手里的药端过去,“老四已经下水路去寻药了,再等等吧。”

      说话间又一只鸽子扑闪着翅膀在五义厅上头绕。

      “还来!”徐庆捋了袖子就准备上手。

      “诶老三,这只不像是开封府的。”

      ......

      白玉堂睁开眼的时候,正是浅夜。月光从纱窗外浮在地面上,一时让他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玉堂,你醒了。”有一个温润又带一丝急切的轻柔声音传来。

      “猫儿......”他抬起手,掌心缠了厚厚的纱布,堪堪隔开了他的触感。

      “玉堂,展大人有公务在身,知道你醒了,他必然十分欢喜。”

      于是他长长的眼睫轻轻扇动,幻象缓缓随那温柔的女声飘散殆尽。

      四周是他熟悉的摆设,雪白的纱帘,宽敞的房间,除了白福和卢夫人,屋子外面还候了许多小厮,他花了点时间反应过来他在自己家里,又花了比方方稍长一点的时间听懂了大嫂的话。

      头还是很沉,白玉堂冲担忧的大嫂轻轻点了点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少年人的气力,连带着伤处疼起来。他闭上眼,那人就又站在他眼前冲他微笑。

      ——

      “太冲动了,玉堂你可太冲动了......”卢夫人守了大半夜,直至白玉堂夜里转醒方宽下心来,匆匆睡了一会儿,天不亮就又亲自看着小厮煎药,嘱咐人端进白玉堂房间,语重心长地坐在白玉堂床边念叨,“哥哥嫂嫂都要让你吓死了......”

      开封府包大人寿辰,皇上圣心乾坤,在八贤王、信王等人举荐下,加封包拯右谏议大夫,权任御史中丞,于寿辰之日行礼册封。师爷公孙策升任六品主簿,执掌开封府。

      八方来贺,热闹非凡。

      陷空岛亦备了厚礼,本商议着由卢方和蒋平二人代往相贺,因着自家五弟一直未醒,众哥哥皆放心不下,于是遣了卢方的大管家先行一步,众人留下来等玉堂平安无事再出发。

      卢大嫂絮絮叨叨地说着,待人喝了汤药着小厮收拾时,才感觉有些奇怪。太安静了。他既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同她讨饶,也没有愁眉苦脸地抱怨药太苦。少年披着轻薄外衫,安静坐在床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肆意飞扬的眉眼安静下来,倒叫她感觉不太习惯。

      “五弟——”卢方此时走了进来,站在卢夫人身后,“你醒了我们总算是放心了。”

      蒋平跟在身后,看了看药碗笑道:“五弟今日倒厉害得很,糖还未送来,药已喝完了。”

      “包大人寿辰将近,我和你四哥总归还是要去一趟,你好好在家养伤,我们道完贺即刻就回来。”

      “是啊,这几日莫要闹脾气,按时把药吃了,府尹的果子江南的点心,你想要什么四哥都给你带回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简直像在搭伙说书。

      “开封府想必是忙得脚不沾地,见了展兄弟我们也看看,若是得空就邀他来陷空岛坐坐。”蒋平这回倒没接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言语。该叮嘱的都叮嘱完了,卢方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开口:“五弟,还有件事一直想问你的意思,如今留任之期已到,包大人说是去是留全凭你的喜好,你看......”

      蒋平笑眯眯晃了晃扇子:“塞北好景致,五弟怎么会错过呢?”

      混沌光影中,少年答了句什么。

      卢方得了应,叹了口气,又叮嘱了他两句,匆匆上路。

      事实证明,留一个二愣子徐庆和一个好脾气的韩彰,根本不可能管得住白玉堂。

      白玉堂醒了不过一日,酒坛子已经丢了大半个屋子。夜明星朗,他坐在自家屋顶,手边摆着一碗凉透的中药和两坛酒。那药一动不动地由热变凉,周围的两坛酒倒是风风火火地空了下来,几滴佳酿沿着修长美好的脖颈没入衣襟中。

      白玉堂懒洋洋躺在屋顶上,抬手去碰满天的星星。

      酒坛晃了晃滚落下屋脊,坠落前仍洒出一滴酒去吻白玉堂指尖。

      少年蓦地坐起身,不动声色地握住刀柄。

      他未听见酒坛破碎的声音。

      掩了药转身向下望,却正好与下面那人四目相对,猝不及防便跌进那双明亮星眸里。

      那双眼他方从心里转过,那个人他方在心里念了许久。

      月夜下展昭芝兰玉树,一席蓝衣如澄澈月色,右手握着那坛酒,看向他的眼神清朗又安静,一瞬间让白玉堂想起了刚才数过的星河璀璨。

      展昭看着白衣少年坐在屋顶上,飞扬跳脱的人安静沉默,似乎又未好好吃饭,看上去清减了些,盈盈月光衬得那白衫单薄。

      白玉堂眼里的是他不曾见过的迟疑和静默。展昭只觉得心里一紧,仿佛被人揉搅着缩成一团。

      许久沉默,白玉堂轻声开口。“府里可是事忙?我过几日便回去,大嫂总拦着......”他话未来得及说完,因为展昭忽然冲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那拥抱比以往都紧,都用力,仿佛要把他融进骨血里去。

      笨蛋耗子。

      白玉堂你在想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比你更要紧?

      他想说的太多了。只是开口这头一件顶顶重要。

      “玉堂,伤可好些了?”

      他闻着少年满身酒气,隔着轻绸衣料抚上那人腰脊,虚虚搭着,怕碰痛了他。

      展昭叹了口气。“伤还未痊愈,玉堂且忍这一时,不可饮酒了。”

      白玉堂没有说话,由他抱着。

      静了片刻,展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是他梦境中响了千百次的朗润明亮。那声音低低地,似是耳鬓厮磨的呢喃。

      “玉堂,包大人升官了。”

      “...嗯。”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皆升了五品校尉。”

      “......嗯。”

      “艾虎在开封府事事帮衬。”

      “......”

      “公孙先生也是六品主簿了。”

      “现下唯有展某闲人一个,无事可做,惦记着浩渺大漠,落日孤烟,想同五爷去塞北一游,五爷可愿赏光?”

      白玉堂怔怔地抬起头。

      “猫儿......”

      “辞官一事,原是早与包大人商定过的,只是需等大人寿辰皇上批旨,恐传出去朝臣为难相爷,这才想过几日再同你讲......”他一把笼了那人微凉掌心,耐心地一句句和他解释。“你走那日我本已动身前来找你,只是收到公孙先生密函,方知那寨主刀上涂毒,卢夫人亦急于你长睡未醒。我改道前往天宁寺向了缘方丈讨药,中途耽误了些时日,方现在才来。”

      白玉堂沉默许久,低低哼了一声,“怪道那药比寻常汤药苦得多,原来是臭猫给五爷开的。”

      “是是是,都是展某不好...看在糖不沾的面子上,让白福把那药再热一下?”展昭笑着在他耳边温言低语。

      ——

      卢方和蒋平行船一路走出陷空岛地界,他愁眉叹气地拿出白玉堂的陈表。“老四,你说五弟当真要继续留在开封府?”

      谁知蒋平接过那薄薄的陈折看了看,忽然一扬手丢进了海里,水流打几个漂儿,迅疾裹旋着它消失不见。

      “诶!”卢方一惊。

      “大哥不忙,扔了它必是不错的。”蒋平笑盈盈开口,小折扇轻轻晃了晃。“大哥不知展兄弟已辞官了么?”

      “何时的事?我竟不知。”

      “开封信鸽十二只,小弟侥幸从三哥眼皮底下拦下一封来。”

      卢方一时又惊又喜,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好,好啊。”

      “你怎地不告诉五弟,白白让他委屈了这些天。”

      “不妨事,想来一二日,展兄弟便到了。让展兄弟亲自告诉他,不是更好?”蒋平笑了笑,看向远方水天一色。“这世上许多事,原只有本人可说。”

      譬如他赶去天宁寺时,才知道方丈闭关,展昭闯奇门破三十六弟子阵,一百零五阶求得的方丈一缘 ; 草药一十二种,展昭一样样试过,毒素逼得他周身剧痛,才敢给白玉堂定下剂量。

      那人轻描淡写“中途耽搁了些时日”,焦虑,担忧,疼痛,寸断肝肠,惶不论自己怎么撑过的那三天,竟似让人将一篇血书带笑看了。

      白福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盏进来,刚小心掀开帘子,就听见自家爷咬着糖含糊不清地抱怨,“白福你别进来,老远就闻见那味儿了...猫儿你笑什么,苦得要死。”白福将手中托盘放下,笑着叫了一声展爷。

      ————————
      开封府。

      “白义士伤可好些了?本府着人派了好些信鸽过去,却一直未收到消息,府里上下都甚是担心白义士。”

      “......”

      当事人徐老三表示:......咱啥也不知道,与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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