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使红梅落南山》Volatile

2、第二章

　　那一段后，两人一时无话。
　　敏月是耐得住这样闷钟一般的沉默的。小时候爹爹在外拉车，娘亲终日坐在门前绣花，也不说话。她就搬一个小板凳坐在娘亲身边，把小脸轻轻地抵在她柔软的腿上。听风声，看落花，看流水把桂花蕊带到远方，打一个盹，再打一个盹……醒来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碗甜丝丝的桂花粥，还有娘亲温柔恬静的笑脸。
　　再后来就没有桂花粥吃了。屋子里全是苦涩的中药味，娘亲一直咳嗽，然后坐不起来，然后拿不起绣花针……
　　庙门外的雨还在劈里啪啦地下着。敏月只感到喉咙干涩，眼前氤氲一片。她抿着嘴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座什么庙啊？”敏月闻声猛一抬头，只见身前的许沛之，身体朝向门外，显然是刚才一直观望着雨景。他微微后倾，头侧过来看着她，眼睛里装着两撮小火苗，全是好奇，还有一丝急迫。像会抓着你的胳膊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小孩子。
　　敏月还是觉得这样的许沛之最让人安心和自在。满身的小少爷气还在，却被另一种纯粹的、天真的、真诚得让人温暖的气息所稀释和中和。让人想拉一拉他的手，或者揉一揉他的头发。
　　看着敏月一直无话，许沛之眼里的疑惑更浓了，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嘴嘟嘟的。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这里最老的庙”，看见许沛之的神情，敏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见少年是真的好奇了，顿了一顿，还是把自己所知慢慢地道出来：“我小的时候，这里每天还是很热闹的。后来你爹许老爷出钱托人在这里修了一座新庙，比这里宽敞明亮，人就都往那儿去了。 “不过——”，敏月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咬了咬嘴唇，仰着白净如玉的小脸，依旧笑着说：“我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我娘亲为给我祈福，在这里供了一座玉兔。后来我病好了，她就每年都带我来这儿拜拜——所以，我还是来老庙。”
　　敏月长着一副柔柔的清丽相貌，标志的鹅蛋脸，细柳似的眉，笑的时候双眼弯弯，唇边嵌着小巧的梨涡。顶着这样一副皮相，她说话还是做事，总是不自觉地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温清感，像是澄澈的明月柔柔地笼着波光粼粼的流水。
　　这样温清的相貌沾上了强烈的情感，就像在清甜的豆花里舀了一勺酒。许沛之被敏月的情愫牵动着，他看得出那笑背后的凄然，不禁对眼前的女孩生出许多怜爱。
　　“那——“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看看你的玉兔吗？”
　　敏月看到了少年眼里划过的不忍。他放低放轻的低哑声音，像是在柔声地哄人，抚平了自己心中刚升腾起的惊涛骇浪。
　　她是长大后才知道，那尊玉兔，是娘亲卖了自己所有的嫁妆换回来的。大病的那几个月，她浑身烧得疼，闭着眼睛不是哭就是说胡话。是娘亲昼夜不息地把她搂在怀里，用冰水浸过的绢巾为她擦拭身体。再后来她昏迷不醒，请来的郎中劝娘亲给她打副小棺材埋了，是娘亲哭着死死把她搂在怀里，是娘亲唱着歌谣把她唤醒。这尊玉兔，街坊不知道，爹爹不知道，是她和娘亲共同的秘密。它好像自己和娘亲两股绳子打的一个结，好像玉兔还在，自己终有一天可以顺着这个结再回到娘亲的身边。
　　她从没给第三个人看过，甚至很少有人知道。
　　许沛之，你又是谁呢？
　　敏月还是笑着，只是那眼睛像两潭平静的水。
　　她说：“雨停了，我送你回家吧。”
　　许沛之愣了一愣，他转过头去看庙门外，天真的放晴了，湛蓝又通透。云渐渐散开，金色的阳光洒下余晖。
　　像是把整个古朴雅致的姑苏城罩在金亮的琉璃罩子里。
　　他觉得敏月就像一朵这罩子里轻捷的云。那样温清，那样柔软，让人忍不住伸手去够够，才发现，她一下就飘走了。
　　许沛之也摸不清自己想冲进那罩子的热烈缘由。像第一次学打枪，期待着摸到真枪的颤抖；又像是在课堂上看见大胡子的汤姆给他们缓缓展开宽广的世界地图，那种幻想着远方的兴奋。
　　但又跟这些不一样。
　　幸好还有好多个黄昏。
　　敏月看着许沛之慢慢地转过来，嘴轻轻地向上勾着，眼眶里像盛着屋外的明艳又细碎的光。
　　全然不顾刚才那句话的疏离。
　　像一个小孩不急不躁地等待着一颗总会属于他的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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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最近是都会日更的，每次都会在千字以上。第一次写文，自己也有点小紧张。希望有更多小可爱可以过来看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