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故人新来》月中落

3、章三

　　方钰儿对着梳妆台补妆。忻九倚着门，光明正大地拿着黑纸扇把玩。
　　扇上画的女郎仗着方钰儿看不见，一直疯狂地朝他招手，没一点娴静的样子。看见忻九终于搭理她了，激动得要把头探出来。眼见她的表情逐渐变得生动，五官也逐渐立体起来，忻九赶快给她摁了下去。
　　女郎小声道：“主人，我是小扇子精！”
　　忻九：“？？？”
　　这扇子确实是他送给方钰儿的，但那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小扇子精啊。
　　难道这就是：日久成精？
　　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他趁方钰儿余光扫不到自己的功夫，葱白的指腹点在唇上，示意她先别出声。
　　小扇子精乖乖闭嘴，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我好了，走吧。”方钰儿起身，夺过黑纸扇，先一步出门。
　　忻九对那如出一辙的妆容视而不见，从容跟上。
　　凝玉馆共二层，两人把馆里逛了个遍，却没见着那位有缘人。
　　“你徒弟在哪呢？卜占错了吧。”方钰儿瞪他一眼。
　　“不，他会出现的。”忻九笃定道。
　　说着，一灰袍男子上前，拱手道：“方鸨，您要的人，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这人薄嘴唇，鹰钩鼻，看起来像外国人。眼睛细细小小，好似眯着眼看人，而事实上如果眯眼就看不见人了。他左手大拇指断了半截，断口并不平整，瞧着十分渗人。他似乎与生俱来地带一股阴鸷的味道，让人不敢接近。
　　“这是讳言, 他找的人，质量我信得过。”方钰儿揪住他的袖子，扇也不摇了，不由分说拽着他向前走，“走走走，看看有没有合你心意的。”
　　也不知道一个牙人取这样斯文的名字作什么。
　　穿过一条昏暗的走廊，两侧隐隐有粗重的喘息伴以缱绻的嘤咛。随后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一群身高参差不齐的少年站在小院里。
　　之所以参差不齐，是因为还有几个夹在少女之间的男生。这些孩子大多八九岁，说是少年还真是抬爱他们了。
　　墙脚一从火红的月季开得热烈，是方钰儿最爱的花。
　　领到这里，讳言步伐顿了顿，侧身礼让：“您请。”
　　方钰儿也不推拒，松开忻九的衣袂，把那黑纸扇仿佛孔雀开屏般一展，堪堪遮住大半张脸，露出弯弯的眸子。
　　忻九一面不住地咳嗽，一面站稳身形，抬头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站在后方的小男孩。
　　小男孩鼻梁微翘，耷拉着眉眼，尖削的下巴，在他的眸里映出伤痕纵横的小身板。
　　又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可怜。
　　似乎受到牵引，小孩抬头，与忻九对视。
　　蓦然撞入一捧温柔的湖水，湖面漾开藏青色的波澜，圈圈镀着暖阳般的珠光。
　　小孩受惊地移开视线，好像被热量灼伤。
　　“钰儿啊，”忻九嘴角上扬，划出一道漂亮的弧，“我找到那个人了。” 他单膝跪立，向男孩伸出莹白的手。
　　那个命中注定的传承者，能够交予使命的人。
　　被那纤长十指蛊惑般，小孩鬼使神差将手搭上去，并牢牢攥住。大小手交叠，落进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