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寐人》不能吃鲸鱼

3、第三章：西丝

　　晨色清凉，裹着一叶寂寥。
　　空旷的大房间里，西丝坐在二楼的窗沿，向远处眺望。她的家在三十七层和三十八层，处于公务员大厦的中段，标准的装修，标准的配置，她的同事们也全都在这栋公务员大厦里，这座普通人眼里整个地区最好的住宅：
　　城市的中心地段，过于夸张到令人羡慕的安保，尽职尽责的管家和保洁，处处透露着诱人的便利，
　　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足不出户，名副其实的在市中心度假，只需门窗一关，热闹的都市就被隔绝在外，按一下遥控，不管是丛林，海洋，高山，雪原，最新的科技仿佛将你的房间改成了时光穿梭机，即便是侏罗纪的环境，也可以模拟的以假乱真。
　　西丝不喜欢那样做，她单纯喜欢这个地段，即便没有规定，让她自己挑选住处，她也会选一个这样的闹市，处在足够高的楼层里，坐在窗户上眺望远处的楼群，听着脚下若隐若现的人声，畅快的呼吸，思考事情，这是她的爱好。
　　最近的事情带给她很大的不安，包括昨天一早的出勤。
　　看着菜鸟昂然跨坐在马克兔上，努力想要表现出一个老练的成熟能力者的气度，一路上目光炯炯的观前顾后，仿佛是个很可靠的干员，却还是被常识狠狠戳破的样子，她还是没忍住出手揍了几拳菜鸟，焦虑使她变得比平时冲动了点。
　　此刻身处高空，俯瞰地面，人的呼息在清晨的冷空气里化为蒸腾的白雾，焦虑也随之冷却下来，可以更好的帮助她思考最近的事情。
　　西丝想起那个什么时候都瘫着的蓝瞳矮子，厌恶的情绪里夹杂着些许钦佩，如果他不是椎因姆省最高战力的三人之一，她早就把那个可恶的矮子揍到真正的瘫痪了，可他确确实实是个很厉害的能力者，至少，她打不过。
　　她是要比一般能力者高阶的，她脑力的开发已经到了第二阶段，可以在梦境里更改造梦者的潜意识，做轻微的变动，
　　并且由于大脑的开发，初生的更高级的神经系统替代了一部分原有的神经系统，使得身体也一并进化，可以更精细的操纵自己的身体，左手画方右手画圈变为了小儿科的游戏，左右互搏更是甩甩手的事情，
　　这样的能力，被认定为纸级，寓意是操控身体如同剪纸一般精准有效。
　　而矮子很早就不是纸级了，纸级以上的内容，也只能等她能力突破后才能有所了解，所以西丝可以认定矮子很能打，比自己强，有多强，她也不清楚。
　　但西丝依旧不明白，这个矮子是怎么以高位能力者的身份，还是以地区政府高官的身份得到的黑卡，更是成了千百年来打击神秘邮箱唯一的突破口，
　　莫名其妙的他就有了黑卡，成了酒吧的客人，并且短时间内就取得了高层得信任并甘愿押宝似的为他改变了以后的方针和计划，而她的级别只能知晓计划的一小部分，甚至不能称为部分，单纯就是两件事，一件，他是卧底，一件，保守秘密。
　　西丝甚至怀疑那个可以感应情绪的，无法针对的黑卡是假的，直到矮子活着从酒吧回来，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并且接受了他带回来的情报。
　　“邮差居然是个青年男子，我还以为是个老古董，是新一代邮差吗，”
　　腿压的有些麻，西丝转了个身子将双腿搭在窗外。
　　“酒吧又一次开门了，意味着马上又有活要干了，但是这次的客人是矮子，矮子的任务，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毕竟出了事情上头也不会允许。”
　　正自言自语着，眼镜上突然传来了通讯，闪了一秒便自动开始播放：
　　“三级警报，巴欧贝尔区商业街发生爆炸，疑似寻梦者出现，Z1正面，Z2掩护。”镜片上的杀手脸操着难听的金属音说道。
　　坐在窗沿的西丝皱起眉头，“刚说完，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她说到，脸庞也冰冻了几分。
　　抬手召唤下马克兔，等待验证通过的时间，她收起双腿，半蹲起来。“Z2，好久没见过了，外出任务完成了吗，正好见见那个幼稚鬼。”
　　说完轻巧一跃，跳到准时飞来的马克兔4号上，飞驰而去。
　　……
　　椎因姆省，巴欧贝尔区，黄金商业街。
　　Z1小队五个人在已经疏散完毕的街口集合。旁边集合着Z2小队，带头的是银发的布兰，纸级。
　　“这是个坏兆头。”布兰盯着西丝道。
　　西丝的眉头没有松开，“我知道，不用你特地告诉我。”她翻手轻托，手环自动打开地图，投射出商城的虚拟影像，另一只手两指一张，放大了第一时间感应到爆炸的楼层，地下十二层的保洁室。“知道是什么□□引起的吗？”
　　“液体电磁炸弹，现配的混合型，威力一般，仅使十二层至十层的供能装置失效，单纯针对设备的炸弹，目前没有接到商城人员伤亡的报告，也未接到游客报案。”菜鸟迅速地回答，暗自为他在长官提出问题前便分析清楚了大致原因而松了口气。“保洁人员只可能携带液体进入商城，通过自带饮品。”
　　“保洁我查过了，一共三人，没有被替换和洗脑的迹象，都是工作时间超过十年的员工，昨晚十一点进入商城，都没有带饮品，今晨四点离开商城，爆炸时正在值班室等待下一班人员交接工作。”布兰嘴角一歪，骄傲的摇头说道。
　　菜鸟的脸一下子煞白，立刻直角弯腰：“对不起长官！”然后低着头余光弱弱的看了西丝一眼。
　　“起来，下楼，别管那个幼稚鬼，你个新兵蛋子有点进步，接下来只管听我的。”西丝瞥了布兰一眼，指挥小队跟在她后面，进入商城内部电梯，选了九楼。
　　布兰双手抱怀嘿嘿一笑，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队员会意，四处寻找站位散开，他则悠哉地迈开步子，像着地面中控走去。
　　下到九楼，西丝指了指菜鸟，又对另外三人打了个向左的手势，小队默契的分为了两组，从两个方向沿通道朝十楼进发。
　　菜鸟跟在西丝身后，双手紧紧按着武器，端举在胸前。
　　“打开电子眼，不要紧张。”西丝淡淡的轻说了一句。“你去准备生命探测系统，其他人准备好安装能源。”
　　“收到。”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一切正常，西丝稍稍松口气，开始按部就班的安排清查工作。
　　很快，小队成员在十层的供能室入口会合，目前为止一切正常，紧张的气氛不再增加。供能室的入口处在两面墙壁的交界处，类似旋转门的设计，刷过信息卡核验通过后，轻推任意一面墙，另一面墙就会以交界线为轴随之转动，小队鱼贯而入后，另一面墙刚好转动六十度，顶替了推动的墙，角落恢复了原状。
　　墙的另一边则是两个空间，之前的墙刚好嵌入分界墙，延伸出去的墙壁前方有一扇门，将两个空间连通起来，原本两边各放一个能源装置，一个工作一个备用，但都被炸弹破坏了。
　　检查完该空间，西丝带领队员踏入旁边的区域，同样检查一番，训练有素的队员顷刻间安装好了新能源装置，菜鸟的生命探测系统也随之启动。
　　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队伍，众人呼吸一停的看着第六个人的生命信号，出现在门的外面。
　　没有人敢出声说话，西丝感受到了队员们的害怕，向另一空间挥了挥手，伸出四个手指转了个圈，示意队员们回到另一边，背靠一圈注意四周。
　　待队员们站定，西丝单手稳稳地持着武器，向外推开了门。
　　如预料一样，门后的人随着门的转动出现在了另一空间四个队员面前，西丝站在门外，武器对着门，点开了头盔的显示影像，将队员们的视野同步到视野内。
　　门里的四人都没有动，被眼前的人震住了。
　　他还活着，胸口有起伏，但明显不省人事。他没有了眼睛，眼窝空洞凝固着黑血，两耳被两支半脸大的绿牡丹嵌在门上，下巴脱臼，嘴里也吐出一朵绿牡丹，
　　双手平举，两根血色的蔷薇花在锁骨绽放，末端一样地穿过身体被固定在了门里，手掌朝外，左手被三枚铁片组成的正三角固定，右手则是三枚铁片钉成的倒三角，胸部以下却毫发未损，两脚脚踝被简单的强力胶带一并固定于门的底部，整体呈十字架形。
　　如果将这场景比喻为作画，他就像不堪大用的画布，草草起了几笔，就被无情丢弃。
　　“扫描一下是否有危险品藏在体内。”西丝冷静地指挥着。一会功夫，确认其安全的小队成员轻轻推开门，将废弃的画作翻到了西丝所在的墙面。
　　西丝将手中的武器放下，“Z2，共享视野。”并伸手示意其余人继续前进。“Z2收到。”布兰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西丝点点头，离开画作跟上了队友。
　　此时的布兰正坐在地上的中控室里，双脚架在一旁的桌上，测过身子贴近屏幕一边观察地面周围的情况，一边在恢复的监控中端详着这副残缺的画作。
　　“绿色的牡丹代表期待的新生，血色的蔷薇意指破碎，双手合并即为所罗门封印，但却分开固定，做到这一步又直接抛弃掉，人也没给个痛快，是这副身体此时出了问题吗，那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他缩小了点影像，想要观察周围发现点其他的东西。手指敲了敲头盔：“都看到了吧，2号3号下去收一下，4、5号扩大监测范围。”说完便继续端详起来。
　　……
　　地下十二层。
　　十一层的供能室也是一样的修复步骤，因为生命探测装置里没有显示任何生命迹象，只需提防非生命物质，众人的心态略微稳定，按部就班的处理好，搜查了一圈后，下探到了第十二层。
　　到目前为止，仿佛只是一起简单的变态凶杀案，炸弹也只是针对供能室的装置，目的好像是为了让人发现凶手遗弃的画作，但西丝清楚，既然上面说疑似寻梦者，那就不可能仅仅是变态凶杀案那么简单，而且那个人的身份也未确定，之后的影响也难以预测，不可掉以轻心。
　　此刻，十二层供能室，西丝和菜鸟在门内左侧，另外一个队员在门内右侧，剩下的两名人员在门外充当看守，当装置顺利修复，紧张的众人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小队顺利地恢复了对商城的控制，小队反而一脸茫然。
　　不过没有异常当然是好事，西丝略微担心了几秒，便继续带着队员排查这一层。突然，生命探测系统显示一个人影从电梯直接下到了十二层，所有人一惊，捏着武器的手重新紧了几分。
　　“别开幽能，是我是我，我是Z2布兰。”
　　西丝的手捏的更紧了，恨不得直接对着墙来个隔墙打击。“你下来干什么，倒什么乱！”
　　“放轻松，放轻松，我是在监控里看到有趣的东西，觉得你们需要我才下来的。你们先继续排查，我去趟保洁室。”
　　“中控，保洁室有无异常。”
　　“监控系统里，看到一个1.9米长的玩偶，电子眼扫描后成分和普通布偶一致。不排除电子眼被物理改造的可能，但移动电子眼和开启扫描成像均显示正常，改造的可能性很小。”Z2的1号坐在中控室里回答道。
　　半个小时后，Z1小队进入保洁房，看着一脸兴奋的布兰在保洁室里揉捏着一个一人高的布偶熊，集体风中凌乱。
　　“给我个解释。”西兰黑着脸，端起武器瞄准了布兰。
　　“停，我说，别着急嘛，你们用能力感受一下。”布兰手上没停，但是眼中的兴趣越来越浓。
　　Z1全员一脸茫然的用能力感知了下周围，顿时，西丝神情一肃。
　　“这个布偶不太对劲。”菜鸟喃喃地说。
　　布兰咧嘴一笑，头也不抬地问道：“发现了吗？再仔细感知一下。”
　　西丝也感觉到了，在十岁成为梦引者这十年来，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怪异，就好像是……
　　“像是它在做梦，对吧？”布兰不知不觉已经抬起头，微笑的看着西丝。
　　虽然布兰是笑着说的，且语气温柔，但菜鸟和一干队友们却心脏停止了跳动，好长时间内不敢呼吸。
　　寂静的保洁室里，只有布兰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检查着布偶。毛茸茸的身体，圆溜溜的人造黑钻做成的眼睛，随着布兰按压的手塌下又弹起得软软的脸，都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怖气氛。
　　“活…活的？”西兰不懂她的声音为何变得有些发颤，她应该没有被吓到才对。
　　“不，纯粹的非生命构成，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布兰抬手撩了下掉下来挡住眼睛的头发。
　　“但它就是在做梦，我刚才还进去看了看。”他停下手，像队员们招招手，“来帮我把它铐起来，它的梦很低级，就像是婴儿的梦，只有周围环境碎片的无限重叠穿插，一片混沌。”
　　几个人手脚僵硬地得帮助布兰将它处理完毕，又默默的退回西丝的身后。
　　西丝脸色也不太好看，确切的说，这超出了她的想象，一个没有生命特征的纯粹物质，却能拥有梦境，换了谁都不太能接受，反而是布兰的淡定令她更加得不安。
　　“你不奇怪？这可是布偶熊，真正的布偶熊，没有仿生AI，没有类生命机制，一个完完全全的棉质布偶，你居然说它在做梦……”西丝没有说下去，因为布兰腾出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和你们反应一样的，你们不想试试看？”
　　西丝知道他的试试看是什么意思，身后的队员们也都知道，甚至众人一听到布兰说这个布偶在做梦时，就想到可能会进行这一步了。
　　“我进去过了，目前为止没有危险，正好你们一队进去探查下，我守着你们，”布兰松开西丝，敲敲头盔，走到门口，“1号，盯紧中控，2号你将布偶的扫描资料报给总部，通知他们进行收纳准备。现在Z1小队将进行探查，其他人全部提高警戒。”
　　西丝点点头，和队友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席地而坐，闭上了眼睛。
　　……
　　和布兰说的一样，布偶熊的确是在做梦，梦的边缘在不断塌陷泯灭，又不断翻滚再生，像泉水涌出地面一样，大大小小的泉眼占了梦境的三分之二，西丝在不断翻滚的泉眼里站定，等着队友们出现。
　　几秒钟后，人到齐了，西丝开始带领队员们穿过边缘，深入梦境。
　　菜鸟伸手摸了摸周围，默默体会了下：“撕扯的力量不大，碎片还没合并就重新被打碎，时间的流速不高，看强度应该接近现实的1.5倍，的确和婴儿的梦类似，至少目前为止强度和形态都相同。”没有人接话，众人都体会到了，也对菜鸟的判断心知肚明。
　　越是深入，越是能相信到布兰的判断，但相信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西丝的脸色一直在纠结着，本能的否定这一切。
　　片刻后，西丝和队员们接触到了梦的核心，几块稍显正常的，勉强稳固的碎片，小队出现在的地方是半个流水线工厂，几百个机械手臂在静静的忙碌着，一个个完整的一模一样的布偶熊从半空滑下，落入简单的包囊并被整齐的堆叠放置。而另外半边工厂，本应是填充布偶的方向，确和运输用的磁力室融合在了一起，里面密密麻麻悬浮着上百个同款布偶熊，一动不动。
　　穿过工厂，站在磁力室的失重环境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不同的便秘感。“看来，这个布偶熊从被组装成功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做梦了。”说着抬头看着电磁室的屋顶，本应该存在的光脑控制的墙壁消失不见，连接的是一个没有地板的玩具店，他们正慢慢向着玩具店飘去。
　　当全员像幽灵一样从玩具店地下彻底浮出，重力又恢复了正常，此时的队员们站在玩具店透明的地板上，看着脚下飘着的上百个正面朝上的布偶熊，
　　是因为梦境类似婴儿的梦，又身处玩具店，才没被发现吗，有很大可能是被当作来买婴儿幼教类玩具的顾客带着的孩子。西丝沉思着，用思考来缓解紧张的情绪，试图冷静下来。
　　队伍四散分开环视了一圈玩具店后，又重新聚集到一起。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也没有找到造梦熊的主体。奇怪的是，玩具店应该存在的店员和顾客，一个人影都没出现，仿佛玩具店一直都是这样冷清，寂静的气氛压在人们的头顶，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西丝正要分析几句做些安排，好破坏这个气氛时，周围陡然一暗，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迅速反应过来，双手向下一按，每个人的外观都瞬间改变，西丝改变了些许梦境，给每个人都装备了武器和战斗服，众人也是心有灵犀，纷纷打开了夜视功能。
　　西丝没说话，弯腰快步闪到玩具架背后，队员们也身形利落，各自找好了掩体。西丝抬起手，张开五指晃了晃，五人全部分散开来，蹲伏着慢慢地搜查整个玩具店，找出失去光源的原因。
　　菜鸟安静地潜行着，他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梦里作战任务，他的手指紧紧箍住武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四周。
　　待他搜查完身后的玩具架，转身向前方的玩具架转移时，两个玩具架的隔间过道上，闪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布偶熊。
　　菜鸟毫不犹豫的开始射击，与刚才还在战栗的他不同，此时他的手端的很稳，朝着玩具熊眼睛，嘴巴，胸口开始轮流点射，枪声像打开了开关，一个又一个布偶熊在黑暗中浮现，朝着菜鸟扑来，周围的货架也开始响起枪声，队员们也遭遇了和菜鸟一样的情形开始射击。
　　枪声持续了良久，地面上堆满了支离破碎的布偶熊和飞出的棉絮，等到没有新的布偶熊出现，西丝看着武器上显示的开火时间，这十分钟内她至少射击了二百个布偶熊，但是地上的熊尸体却远不够二百个，仅仅只有几十个，勉强堆满两层。
　　队伍开始聚集，队员们聚拢在西丝周围，每个人盯着一个方向，安静的防备四周。
　　突然，菜鸟的身体抖了抖，蹲在中间朝头顶四处张望的西丝投过来疑问的眼光。
　　”长…长官，地下，地下……”菜鸟没有打手势，他直接开口，并伸手指着地面，想提醒队友们，颤抖的声音完全不像刚才镇定的他，其他几个比他有经验的队员，随着他话中所指，淡定且略带鄙视地向下望去。
　　透明的地面依旧透明，但脚下的磁力室一起失去了光源，只见隐约有些比周围色调更深的阴影，凑到了他们的脚底，“开灯。”西丝当机立断，关掉夜视，打开武器上的冷光灯。
　　随着光源的出现，脚下的磁力室里居然出现折射的光，且一层一层的递进，一直折射到最底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又一个支离破碎的布偶熊，
　　离菜鸟脚下最近的布偶熊，刚好就是他沉着冷静开枪时，打碎的第一个布偶熊，而原本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静止的布偶熊们，竟然齐齐向上移动了一段距离，鼻尖已经距离队员们的脚底不远，
　　那黑色的人工钻做成的圆圆的眼睛，反射着武器的光，随着光源的颤动不断眨眼，仿佛真的在看着、盯着这些入侵者。破烂的布偶里飞出来的棉絮，如同雪花一样静止的浮在整个磁力室里，
　　每个人的头皮都略微发麻，西丝也不例外，她的旧交感神经现在异常兴奋，有点控制不住的趋势。那折光的黑色眼睛靠近了后显得更加炯炯有神，使得队员们齐齐倒吸一口气，再也控制不住各自的脸色，手中的武器也对准了地面。
　　其实这般景象放在平时，除了菜鸟，久经沙场的队员们理都不会理，在场的众人，入的噩梦没有几千也有八百，比起人们的噩梦，这些没有人的玩具店，蜂拥而至的玩具总动员，脚下漂浮的玩具尸体也只能当作初级恐怖电影的桥段罢了，甚至连有想象力孩子们的梦都比不上。
　　但是他们入的偏偏是与脚下这上百个布偶熊一个模子出来的布偶熊，还是未知的某种会做梦的布偶熊，且不说造梦熊的本体会不会在里面，就算本体不在里面，被这样一双双诡异的眼睛盯着，再想起现实里躺在地上被铐起来固定的布偶熊，即便是西丝也是背后发寒，手脚冰冷，
　　现在更是发现刚暴动过的这群布偶熊不知不觉间又从地底靠近了过来，队员们的神经已经命悬一线，即将崩溃了。
　　西丝也有点遭不住了，还好她是纸级，有新的神经系统做支撑，还能保持快速的分析能力，：“都别吓自己！这只是梦境碎片开始波动了，是电磁室被玩具店碎片吞噬了，所以他们才会离我们越来越近，都给我精神点！准备出去了！”
　　不知道是出去两个字的魔力，还是这般强行地分析点醒了众人，队员们恢复了些冷静，脸色也缓和下来。众人点点头，闭上眼睛，控制着能力纷纷跳跃回身体。
　　西丝看着队员们一个个离开，确认了一遍后，又低头对视了一下越来越近的布偶熊们，头皮发麻的感觉越发明显，
　　她很想现在下去挨个将这些玩具熊再打一遍，也许布偶熊的本体就在里面，但时间也很久了，她现在的心理状态也没法应付可能发生的其他危险，只好忍一忍，等回到总部由研究人员找寻了。想到这里，西丝闭上眼睛，离开了此地。
　　恢复安宁的玩具店，慢慢吞噬着脚下的电磁室，一层一层的布偶熊被缓慢抹去，崭新的布偶熊则出现在玩具店里，
　　待第三层布偶熊也开始被吞噬时，一个蜷缩的身影从熊的背后钻了出来，撞开空中的飞絮，向电磁室下方飘去，他的身影健硕，夸张的肩膀，人头一样大的肱三头肌和高高隆起的三角肌，令见过他的人一眼就能记住，很难忘却。
　　人影走到最下方倒数第三层的一个布偶熊旁边，给它翻了个身，拉开背后隐藏的拉链，从兜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硬币，放了进去。随后抬头看了看缓慢逼近的玩具店，闭眼离开。

　　Z1小队各自醒来后，惊魂未定的众人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惊动了门口的布兰。
　　“？”布兰没有开口，直接用疑问带着关切的眼神看向西丝，等她开口。
　　“没事，玩具熊大暴动。”西丝淡定的摇摇头，看了一眼拉跨的队员们，众人默默低头，什么都没有说。布兰歪头，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们。
　　沉默了一会儿，布兰见没人说话，只好走过去抱起布偶熊，走回门口。
　　“撤吧，这边再没有什么了。”布兰摇摇头，抱着布偶熊率先走出了门。西丝看了看布兰，也站起身跟了过去。
　　……
　　重新回到地面。
　　“这个熊，你抱着？”随队回到地面上的布兰抱着被当作人一样固定的布偶熊，歪着头看着西丝，两人的队员也都面面相觑，一脸便秘。
　　西丝黑着脸，瞥了布兰一眼：“别给我，回去！”说完带着队伍直接飞走，甩下耍宝的布兰，她也有一堆疑问，急需找杀手脸去解答。
　　……
　　市警局，会议厅。
　　看完两队的报告，杀手脸将一旁睡着了的矮子一巴掌拍醒，朝着黑着脸的西丝和一脸幸灾乐祸的布兰开口道：“问。”
　　“那只熊！”西丝顿了一下，“还有情报来源！”她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前倾，双手用力按着桌面，朝着杀手脸提出问题，说到情报来源时，眼睛却瞪着睡眼朦胧的矮子。
　　“阿姨，你冤枉我了…”矮子伸手打了个哈欠，“斯派尔的情报，你问他。”
　　“昨天中午，监测人员发现有五个人的梦里主体碎片是商业街，两个梦见了爆炸，炸碎了主体，另外三个只是穿插，五人的梦境皆不稳固，没有觉醒和明显的被入侵的迹象，又都是商业街附近居民，爆炸前并未引起重视。”杀手脸斯派尔板着脸接着矮子说道。“那只熊，稍后会有分析报告，发到每个人手里。”
　　空气有点降温，略显凝重的氛围自斯派尔的杀手脸散发出去，迅速传染了在座的除矮子外的每一个人。
　　“这么说，可以确定寻梦者至少是预演过两次了，假设这五次都是寻梦者在预演，或者还有未发现的预演，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扔给我们一具半成品的画？和一个这样的熊？”布兰双手抱怀，沉着脸。
　　“那个人的身份也确认了，只是个商业街里做生意的商贩，记忆也只到发生爆炸的那一刻，现在清理了伤口，在医院安义眼呢，眼部神经还未完全受损，还能救回来。既没有杀他，也没有弄残他，单纯当作废弃的画布吗？
　　而那只熊，很明显是寻梦者留下的，手段也很高明，生产熊的厂商是知名的动漫龙头企业梦剧场，这种布偶熊的周边完全是全自动流水线生产，没有人工的参合，而且她/他也不怕我们查到熊的出产地，厂房就在椎因姆的郊区，是一个月前的批次，最后一次交易记录就是在商业街的玩具店内，且是在展柜的展览品，
　　浏览监控记录得到的有一千七百三十二个小孩接触过，还有四百五十三个大人随孩子一起接触过，因为玩具店是旗舰店，很大又种类繁多，重复接触的小孩很少，只有二百二十三个，重复接触三次以上的只有六个小女孩，都在接触七次之后由家长买了从库房出来的同款布偶熊后结束了接触。看来七次很可能是现代家长容忍孩子的上限，也许还受到了售货机器人的干扰，这个还需要另外的统计计算，
　　六个小孩的位置五个已经核实并有不在场证明，只有一个是随父亲两天前去了椎因姆区补习钢琴，目前不在沃菲尔，时间太短还无法确认其详细位置。如果寻梦者是小孩的话，那这几个人可能是他/她算好的干扰搜查的障眼法，也有可能……”
　　“我已经让人去调查那个人身上花的来源了，花是真花，而花的根部受过改造，用的是人造钻，随便一个小实验室就可以操作，价格低廉，没有搜查的意义。”西丝打断布兰越说越偏的带有耍宝来活跃气氛意味得长篇分析，认真说道。
　　布兰温柔的抿抿嘴，耸耸肩，示意西丝继续。矮子则是投给西丝一个感激的眼神，斯派尔无动于衷。
　　西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Z2小队已经开始调查双手金属切片的成分和所罗门封印的关联迹象，我让菜鸟帮忙去查商业街有关所罗门封印的商铺和个人，包括其中的占星俱乐部等娱乐项目。还需要检测部门的配合，搜查一下有没有类似布偶熊这样的特殊造梦者，而且由于危险等级未定，我申请亲自参与搜查，可能对知晓寻梦者意图有重大帮助。”
　　“监测部门那边我吩咐过了，付浩局长会亲自负责。先这样，散了。”斯派尔提起矮子后衣领，另一只手拿起保温杯，四平八稳的走出了会议室，剩下布兰和西丝两人坐在原地。
　　……
　　短暂的沉默后。
　　“你怎么不抗议下我打断你，或者打断我，继续分析。”西丝偏头盯着布兰的脸，小半年没见，布兰的银发已经长的快要盖住眼睛了，被他偏到了右侧，但左边头发不够长，跌下来一小半，压住了左边眉毛。
　　“想我了吧，又变帅了对吗？”布兰嬉皮的笑着，眼睛却睁得很大，眸子一动不动，注视着西兰。
　　“幼稚，臭美，不要脸。”西兰被看的有点不自在，抬手欲打，但手伸过头顶，看着布兰由嬉笑转变成温柔的笑容，又轻轻放了下来，身体往椅子里缩了缩，选了个舒服的姿势。
　　“嘿嘿，你这不是承认了嘛，想我就直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行给你亲……”
　　“啪！”战斧劈扣还是在布兰变回嬉笑的脸上没能忍住，西兰的眉毛跳了又跳，收回手看了看拍红的手掌。
　　“切，恼羞成怒什么嘛，”布兰闪过下一发战斧劈扣，接着开口：“最近是去了趟沃菲尔省，协助他们逮捕二十三号，猎豹。”西兰听到提到了寻梦者二十三号，立刻直起身子，上半身前倾等着布兰继续往下说。
　　只见布兰一脸严肃，认真的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根电子烟，放到嘴里吸了一口，深沉的吐出一个烟圈，
　　之后转头看着西兰，咬着烟道：“不说了，嘿嘿~走了，去调查了！”说完直接一个跟头从椅子翻下，撒腿跑出会议室，留下一脸黑线已经从椅子上跳起的西丝，和标准的截踢姿势。
　　“二十三号吗……”西兰放下抬着的腿，盯着布兰消失的门口。要不去问问矮子吧，斯派尔肯定不会说细节。
　　这么说着，西丝却是没有出去，她回头望着那张刚才空了的椅子，面露踌躇。“他这是突然开窍了吗，居然知道挑逗我了，是出任务时接触其他女人了？还是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消息，我这半年很安稳，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可以排除，那还有可能是遇到哪个花花公子，狐朋狗友了吗，不行，最可能的还是接触别的女人了。”捏了捏拳头，西丝走出会议室，朝矮子办公室走去。
　　……
　　和西丝预想的一眼，斯派尔把矮子往办公室一扔就走了，矮子则躺在办公室的躺椅上，悠闲地瘫着。
　　她推门而入，径直走到矮子的头前，一掌准备落下。
　　矮子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那深邃的蓝宝石静静的盯着西丝：“好歹我也是你的长官，来求人要礼貌点嘛。”接着短胳膊一拨，错开了西丝落下的手，将椅子转为面对面，并稍微调高了一点椅背，眼角含笑的等着西丝开口。
　　“对不起长官，我错了。”西丝面无表情的认错道。“我想知道关于二十三号寻梦者猎豹的事情，细节。”特意加重了细节两字的读音，西丝一脸严肃的看着矮子。
　　“我只能告诉你关于布~兰的，要听吗~”矮子重新眯起了眼睛，笑眯眯的加重了布兰两字的读音，乱糟糟的头发也欢快的漂浮起来。“他变了一些，你也很好奇是吧？”
　　西丝的腮帮子鼓了又鼓，咬咬牙：“讲。”
　　“沃菲尔分局局长牺牲了，二十三的大胆行为导致那边同事确认局长牺牲的时候已经过了六个小时，猎豹通过局长的身份诱导了监测人员，而且亲自混了进去，在四分之一的平民脑内留了个精神爆弹，还带走了分局梦引者人员配置。
　　所以那边人员大变动，人手不足，问咱们借了布兰过去帮忙，这些是你回去就能知道的，布兰早上回来时信息就解锁了，你的权限足够浏览，至于你要问的细节嘛。”矮子坐直了身子，顿了顿，等着头上的乱发重归平静，一脸严肃地睁开了眼睛接着开口道：
　　“布兰从猎豹手底下死里逃生，在沃菲尔治疗了三个月，接着帮着分局处理了遗留的爆弹。只有这些。”
　　当矮子突然坐起时，西兰就觉得不对，矮子一脸严肃的说出死里逃生时，西兰的脑中轰的一声，待矮子说完只有这，些字还没说出口，西兰就拔腿冲出了办公室，留下了眯着眼睛的矮子静静地坐在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