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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凤村 ...

  •   刚到了村口,就见到阿生百无聊赖地在河边用石子打水漂。江离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唤了他一声:“阿生!”

      阿生转头看见江离,咧开嘴笑出两颗小虎牙,脏兮兮的小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离哥!你怎么来了?”

      江离笑着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我回来看看你们。你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今天顾大夫要来问诊,邱先生让俺来村口接他。”

      江离的眼睛一亮:“哦?顾大夫可说的是城里的顾之符?”

      “是啊!”阿生兴奋地跳了跳:“离哥也知道他!”

      江离笑着点点头:“听说过他。”

      阿生道:“几个月前他突然来俺们村问诊,治好了好多病,村头李家娘子的腿就是他治好的,现在都能下地了!而且顾大夫一个铜板都不收,俺们村都说他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离哥你也知道他,他肯定在城内很有名吧!”

      江离听他这样说也吃了一惊,上次与顾老交谈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希望顾老能为这些穷苦人家出诊,没想到他真的履行了诺言,不但经常出诊,而且还分文不收,看来真如传闻所言,顾老虽闭门不出,但却平易近人,心地善良。

      “他确是有些名气,不过为人处事向来低调,知他的人为之甚少。”

      阿生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小声嘀咕了句:“原来顾大夫这么低调。”

      江离眼眸弯弯地笑看了他一眼,冲他招了招手:“外面等着冷,进来暖和暖和吧。我和你一起等他。”

      阿生欣喜地抬头:“谢谢离哥!”小小的身子迅速钻进帷幔,一触及马车里的暖意,冻得发白的小脸瞬间红润了起来。

      “这里面真暖和啊离哥。”

      江离把炭盆挪到他身边:“是你冻得太久了。”

      阿生好奇地看着马车内部的布置,烧得通红的炭盆,雕花的内壁,厚实软乎的动物毛皮坐垫,眼里都是艳羡。

      “离哥,将军府的日子肯定很好吧。是不是一日三餐都能吃上肉呀?”

      江离拿出甘棠准备的点心摆到桌子上,听他这样问起,眉梢一挑,肚子里的坏水翻腾起来,假装严肃地回道:“肉倒是能吃上,就是规矩多的要命,破坏了规矩就要挨打。”
      “挨打?”阿生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不知道将军府打人有没有他爹爹打人疼。

      “是啊,摔坏杯子要挨打、起晚了要挨打、主子生气了要挨打。一不小心犯错了要挨打,不犯错也要挨打。”两指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宽度:“这么宽的板子一声不吭就往身上招呼,打得皮开肉绽都不停手。”

      阿生眼里的羡慕倏地就没了踪影,满是惊恐地退后,哆哆嗦嗦地问道:“那那那要是打死人怎么办?”

      “打死了就往乱葬岗一埋,反正是将军府,别人也不敢说三道四。”

      “就没有人想逃跑吗?”

      “逃?满府都是家将往哪里逃?倒是有受不了投井的,冬天还好,到了春天天气暖和的时候,打出来的井水都是红色的。”

      “啊?!”阿生瞪大了眼睛,也不敢接江离递过去的糕点,本来红润的小脸又变得铁青:“怎么会有这种事…这还有没有王法…”一一边说一边害怕地反复扯着自己的衣角,坐在软垫上如坐针毡,在江府的马车里就好像在牢笼一般难受。

      江离见他吓得不清,严肃的表情也甭不住了,大笑了两声:“好了,逗你的。快拿着吃吧,这是你甘棠姐特意让我捎来的。”

      阿生欲哭无泪地哀叫了一声:“离哥…”拿过糕点,郁闷地咬了一大口,眼里又燃起了光芒:“真好吃!”

      等他吃到第三个的时候,又忍不住问:“离哥,你就是在逗我对不对?将军府没有那么可怕。”

      江离撑着下巴沉思了一下:“嗯,不全是真的。”

      阿生呆住:“哪里是假的啊?”

      江离露出一个真诚无比地微笑:“板子要稍细一点。”

      阿生瞬间食欲全无。

      ……

      今日阳光甚好,车外的马吃足了草,安逸地喷了个响鼻。江离裹在热乎乎的暖意中,直觉困意难当,眼皮子抖了抖,终是撑不住落下来,假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任叔在外面唤了一声:“少爷,顾大夫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江少爷,听说你在这里等我。”

      江离惊醒,坐起来掀开帘子,见顾之符正背着药箱站在外面,连忙招呼道:“顾老进来吧,我捎你一程。”

      顾之符进了马车,见阿生也坐在里面,疑惑地问:“这?”

      江离解释道:“我与阿生相识,听说您今日来问诊,他在此等候,我见外面天冷,便陪他一同在这等您。”

      顾之符了然地捋了捋胡须,笑道:“多谢江少爷了。”

      阿生憨笑着挠了挠头,抱紧了江离的胳膊:“多亏遇到了离哥,不然俺们村的路不好走,把您绊倒了就出大事了。”

      顾之符也喜欢阿生这憨厚老实的小孩,慈爱地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他依偎着江离的样子,对江离的好感又升了几分。

      马车走了许久才进了村,江离几人一下马车就受到了围观。

      王大娘见到江离,立马把手里的菜放下,高兴地喊道:“哎呀!是江少爷!江少爷来了!孩他爹!快出来,江少爷来了!”

      “哎呦江少爷。还有顾大夫也来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不一会儿江离几人身边就围满了村民,有抓着江离说话的,也有和顾之符说话的。

      江离笑着和他们讲了几句,等人群稍微散了些,得空便脱身了出来。

      任叔见江离被挤得狼狈不堪的样子,也笑了起来:“江少爷对他们的好,他们都念着。”

      江离整了整褶皱的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太招人喜欢也是种苦恼。”

      两人如以前一样往学堂的方向走,离得近了便听见里面的朗朗读书声。

      江离看见这熟悉的场景,心里像被拉扯般疼痛。

      眼前是一个矮小的木屋,简陋的房门上挂着一个木制的牌匾,上面娟秀漂亮的四个字:一书学堂。正是由她母亲秦珉所题写,这是村里唯一的学堂,也是他儿时所住之处。

      小时候,他母亲每日都在此教书育人,无数文人学士从此走出,这间小屋也一直人来人往,只有他的母亲扎根于此,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直至撒手人寰也未踏出一步。

      现在由秦珉的学生邱酩来此教书,于是读书声也从未中断,江离对他有感激之情,每次回凤村都必要回来看望他。

      正赶上散学的时间,邱酩还在给学生们讲最后的内容,眼睛一瞥,看见江离站在门口静静地往里看着。

      抬手止住下面的窃窃私语声,向江离颔首示意他进来。

      江离拿了糕点进去,底下的学生都沸腾了起来:“是离哥!”

      他们一拥而上,环绕在江离四周,年幼的面庞满是兴奋喜悦。

      “离哥你带了什么来呀!”

      “离哥这个盒子好好看呀!”

      “离哥,今天去俺家吃饭好不好!”

      邱酩笑着看江离被一群孩子围绕着,心里暖洋洋的。

      江离把糕点分给这群学生,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探出一个头,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邱酩。

      邱酩笑得高兴,见他满面愁容,提了声给他解场:“好了好了,拿了糕点的都回家吧。我和江少爷还有话说。”

      学生们不舍得江离,直让邱酩催了两三次,才留恋地看了江离一眼,离得近了就悄悄伸手抱了抱江离,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结伴出了门。

      等人都散尽了,邱酩问江离:“江少爷怎么今日得空回来了?”
      江离再次整了整被揉皱的衣衫回道:“没什么事就回来看看了,邱先生上了这么久的课,辛苦了。”

      邱酩听他这么一提,嗓子确实有些干,讪讪道:“哎,和恩师比起来,不算什么。”说到最后察觉说错话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没想到江离却没有变化,依然笑着说:“都是老师,没有高低之分。”停顿了下,轻声道:“晚辈早已接受家母已故的事实,邱先生不必介怀。倒是邱先生能够使这个学堂依旧蓬荜生辉,晚辈感激不尽。”

      邱酩伤感的垂眸直说:“应该的…应该的。”

      江离问道:“上次与先生街上一别,不知那宁兆与后来有没有再找先生的麻烦?”

      邱酩听他提起上次为自己解围的事情,感激不尽:“多谢江少爷出手相助,那宁兆与是欺软怕硬的主,之后也没有回来惹找过麻烦。”

      江离放下心来:“那就好。”

      “江少爷可能有所不知,那宁兆与和我是同乡亦是同窗,我们都是在凤村长大,受教于您的母亲。”

      江离有些惊讶:“上次听他讲话,以为你俩只是相识。没想到竟也是母亲的学生。”

      “江少爷当时年龄尚小,记不清也正常。少年时,我与他,还有惠安都是最好的朋友,后来渐渐疏远了,科考以后我们三人都取得了不同的成绩,便分道扬镳了。”

      江离听见熟悉的名字,心里一跳:“惠安我记得,他是当年的科举状元。”

      邱敏低下头,面上浮现出悲戚的神色:“是,他是我们所有人里最有才华的,他也很有抱负,为人仁厚,乐善好施。只可惜…天妒英才。”

      江离也有些难过,他记得儿时自己家里有困难时,卫惠安经常来帮助他们,有一次母亲病重,自己年龄尚小,跑到卫惠安家里急得大哭,最后也是他背着母亲走了几公里的路去医馆看病。

      即使后来金榜题名,他被荣升为中书舍人也从未忘记照顾他们母子二人,这也使得他与母亲的生活改善了许多。

      只是奇怪的是,母亲却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后来他便不再如以前来得那么勤了,慢慢便断了联系,最后一次听闻他的消息,便是他失足跌落悬崖的噩耗。

      江离回忆起卫惠安时总觉有些疑惑,似乎自己丢失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为何他会突然疏远于他们母子?为何他要突然去荒郊野外?一个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又怎么会突然失足跌落悬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太过异常了些。

      江离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他的死,是有些奇怪。”

      “当年我听见这个消息也很震惊,四处打探才知道,他去的前几日连下了几天暴雨,他急着回京没有走官道,抄了小路,山里路滑,不甚便跌落了悬崖。”

      江离沉思了一会儿,听见邱酩这样解释,就顺势嗯了一声,心里却依然存着个谜团。

      邱酩见他一直低头不语,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惠安若泉下有知,您如今能离开凤村,回到江府,也会瞑目了。”

      江离叹了口气:“他才出人头地了,却走的这么突然,可惜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却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停了会儿,抬眼看向邱酩问道:“只是我有些奇怪,为何他后来与我母亲突然疏远,他们吵架了吗?”

      邱酩看向窗外,似是陷入了回忆中:“这些我不太清楚。或许是惠安卷入了朝廷争端中,不愿拖累你们母子二人。”言罢,转过头笑着说:“没想到江少爷对往事这么感兴趣,若是有时间,可以来我家找我,我们二人好好聊聊。”

      江离也笑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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