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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扬州三娘案 ...


  •   “大人,青天老爷,我冤枉啊!都是听信了这恶妇的谗言,我才一时脑子发昏,作出此等之事!大人明鉴!草民平日里乃是良民啊!”那人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肥胖的身躯跪着又磕头,显得很是费劲,倒生出几分滑稽之意,想来是那张富户。

      “他怎么有脸说自己是良民的!”相宜只想问问这人脸皮到底有多厚!脸皮厚是一回事,求生的欲望与这脸皮比起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这人真的是十恶不赦!”这边的阿虞也是一脸愤恨。

      “无非是想要活命罢了,恶事做尽还想着活命,我看这张富户倒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月许一边回相宜、阿虞,一边也是愤恨地看着还在磕头的那个。

      “云三娘,有此事吗?”知县对这恶户视而不见,只去问那恶户旁跪着的妇人,她的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也许是二人的对比太过于明显,周围的人本来都是小声嘀咕的,这遭也没忍住了,便有人出声骂那恶户。

      “肃静!”惊堂木一声响。

      “回大人,确有此事。”云三娘表情依然淡淡,仿佛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似的。

      “大人明鉴 ,我正是受她蛊惑才如此的!这贱人恶毒啊!大人。”那恶户听她这么轻飘飘地认了,倒是有一些意外,不过他也不在乎,立刻抓住机会将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

      “肃静!”又是惊堂木。

      “受人蛊惑?那本官倒要问问你,你杀云三娘父母是受何人蛊惑?你平日里到处横行霸道,是何人蛊惑?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是本官委实好说话了些?”

      恶户再不敢出声,跪在地方上止不住地发抖起来。

      “云三娘,你将事情始末细细招来。”

      “回大人,去年正月,三娘父母被这恶人活生生打死,那时我便想来衙门告发,但不曾想这恶人将我父母的尸体连夜送出城,又以幼弟威胁,我不得不另寻他法替父母报仇雪恨。”

      “你可知,怂恿他犯贼盗之罪,你有教唆之罪?”知县似有不忍,但不得不就事依法论处。谁人又忍?谁人不想将那恶户千刀万剐了!如果不是他作恶,又何来今日这局面?

      “三娘知道,但三娘不后悔。他杀我父母,我便要他家财散尽,兄弟阋墙,他以幼弟威胁,我便要他触犯王法而死!”

      这下围观的人群里炸开了锅!三娘这句话虽是凶狠,但到底情有可原,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到这样真是让男子都自愧不如。有人叫道:“三娘情有可原!罪不至死!都是这恶户该死!”皆是应和之声。

      “肃静!”知县又何尝不知道,他未称三娘为张云氏,而是只叫她云三娘,其不忍之意早在其中了,但王法不可废,他一介县令又能如何?

      “如此,供证、印据、招认业已相符,依本朝律例贼盗之规定,凡强盗已行得财者,不分首从皆斩,判张立、云三娘斩立决。”

      人群里自然又是闹了起来,知县也不做阻拦,只让他们说。有人唏嘘,这恶户死有余辜,而云三娘这一年背着周遭的骂名,忍辱负重,虽最终为父母报仇雪恨,却也搭上了卿卿性命。有人说王法不公,却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相宜还没有来得及愤愤开口,只见那边三娘趁着衙役一个不备,抢过了佩刀,直直地插进自己的心口。

      “阿姊!”

      “三娘!”

      人群中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声音正是他们发出的。

      知县看了一眼,知道这人是救不回来的,看了一眼被挡在大堂外的两个,神色疲倦,向衙役示意:“罢了,让他们进来,好生告个别吧。”

      “阿姊,阿姊,你不要死,爹娘都死了,我只有你了!”小男孩哭了出来,拉着三娘的手,想来便是三娘的弟弟了。

      三娘撑着一口力气,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阿弟乖,阿姊只是要睡着了,你以后啊要好好念书,好好听端哥哥的话,知道吗?”

      “我知道的!”却再也说不出话,大声地哭了出来。

      她看向那男子:“端哥哥,此生是我对你不住,来世结草衔环报你大恩,我只能、只能。”话还没说完,只见三娘的呼吸越发急促了起来。

      “你放心,阿弟我会照顾好的,我们,我们来世。”男子话没说完,却见三娘听到了这个承诺后,终于放下心来,便断了气。

      本来的怨恨、愤慨、不甘、同情、心疼,通通化作了堵在心口的难过。如果没有这一切,她本来有父母、弟弟,有青梅竹马的爱人,可以像很多女孩子一样,过着幸福的人生。如果没有这一切,她不用背负着骂名,将泪水酸苦都往自己心里咽,她所要之事原是一个公道而已,却不想这公道要了她的一生。可是哪有什么如果呢?那都是用来安慰世人的借口罢了,人生呐,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如果的选择。

      云家三娘这一生虽然短暂,虽然太苦,但她也有过美好的时刻,有着为女儿幸福而拼命的双亲,有着青梅竹马任凭世人如何骂她也始终相信的那个人,而这个人愿意为她继续照顾她在这世上已经不多的另一个牵挂,不止这些,她有着所有人的敬重,她得到了自己所求的公道。

      如此,此生既过,便安心睡吧,只愿你来世不必结草衔环,只与他长相厮守,平淡一生。

      这厢几位小姐早已泪眼婆娑,就连沈昀,一双眸子里也是闪着点点泪光。以往只是听着故事里的人,今日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世上没有感同身受,就连站在这儿的他们,也只能体会三娘苦涩一生的一二罢了。

      那边知县已安排处理三娘的尸体了,这边看客都还没散尽,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衍弟,如何看这桩案子?”林渊把话头递给了沈衍,这下周遭本来要走的人也停住了脚步,想听听这边的讨论。

      “渊兄所指什么?知县大人按律办案,我该有如何的意见?”

      “我是问你,这三娘是不是可惜了!”

      “情有可原,但她触犯王法之事不假,她既已身死,我不该再说些什么。”

      围观的人里有人不平出声,大抵是说他沈衍迂腐儒生,只念着死书,不管人情!天下要是都是他这样的读书人!天下人哪儿还有活路!沈衍也不生气,也不回他们。

      这边的沈月许、沈相宜、林阿虞都觉得今日衍哥哥的表现甚是奇怪,阿虞刚想去问,也被月许、相宜拉了下来。

      “我们回去罢。”南洲温声安慰。

      到了客栈,几位小姐还没从三娘的死中缓过来,一头闷在房间。

      那头房内。

      “这女子报仇之决心非一般人可及,这计谋,就连鬼也怕是料不到,但原心定罪,她本意在于为父母讨公道,为幼弟求平安,虽触犯律例,但罪不至死啊。林某实在是敬重这种毅力与决心,实乃女中勾践!”

      “但是渊哥哥,触犯王法便必须依法论罪,倘若人人皆有情有可原,这王法便成了笑话,再说了,无缘无故便犯罪之人又有多少?”这屋内能叫渊哥哥的除了沈昀还能是谁。

      “王法不得随意践踏,但也当恩准此种情理,所谓王法无外乎天理、国法、人情。律例不是死的,应不断修改。此外,更重要的是,如果无此恶户,云三娘则不必以身做局,当注重此等事情的督查。”赵柏生听完沈衍这席话,便知祖父、父亲曾说的都察之才是什么个意思。沈衍,习孔孟之道,以仁当先,但也深知需事前提防、事后整治,他与以往的都察大人们都不一样,一听都察,便心生寒意,而沈衍,他不一样,他有仁在身,虽直接果断,却始终能在最后用仁义给那人留出一线生天。

      “柏生哥哥在想什么。”沈昀看着有些愣神的赵柏生。

      “柏生哥哥在想,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气节,却浪费在报仇上,当然为人子女,报仇自是应当。但,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她或许会成就别的,拥有美满的家庭。而这恶户,归根结底,是其人品卑劣,如果有人教导,虽不一定能成才,但好歹必不会如此为非作歹。所以我在想,我大晏如果想更好,必定要树立我国之正风,才是长久之计。”

      “你们几个还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沈衍看着门口那三个自以为自己躲的天衣无缝的。

      三个闻言便也进来了。

      “我只是想知道衍哥哥今日为何变了个人似的,说的话不像是衍哥哥了。”阿虞先道明来意,她实在不理解一直温温柔柔的衍哥哥,为何今日在那众人面前说那种话,虽说也有道理,但衍哥哥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呐!

      “不过我刚偷听到衍哥哥的话,我就觉得满意了!衍哥哥还是衍哥哥!”寻着安慰便也不再深究的阿虞。

      “月许、相宜不想问?这么相信你们衍哥哥?”林渊看那两个不说话,便直接问。

      “今日是渊哥哥故意问衍哥哥的,想必你们都准备好了。而且,自家哥哥,我有什么不了解的!”月许直言。

      “哥哥,阿相想问今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相宜总是想要知道这来龙去脉。

      “扬州知府。阿相,旁的哥哥不能现在告诉你,你慢慢看,可好?”

      “好。”今日这出知县、众人看在眼里,扬州知府知道自不稀奇,那扬州知府又要告诉谁,为什么要告诉那人衍哥哥不过迂腐儒生?她们这一路前来,真的只是凑巧吗?相宜只觉得无数问题接踵而至,没事,既然哥哥说了,我就等着好了,自家哥哥,还能信不过吗?

      三个小丫头退了出去,只留的那剩下的相谈甚欢,直到一弯峨眉月悄然升起。

      只听得一句 “道虽迩,不行不至,行则必至,做则必成”。

      此时的扬州知府听今日这知县说了那几人的事,修书一封,只寥寥几字“沈衍,不过一迂腐儒生,不足为惧。此几人,于扬州,无甚异常,夜间多去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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