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不知晓

6、一纸婚约

　　宋人姜夔曾写过扬州。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相宜不知道明明有那么多写扬州的诗篇，衍哥哥为何独独提及这首，还是一首读起来颇为沉重的。

　　“扬州无辜，百姓无辜，山河破碎，无人得以幸免。”林渊感叹。林渊是这一众少年少女中最年长的，但却偏偏没个哥哥的样子，他直言此生只当快意走一场，何必束着自己，做个俗人。倒是小他一岁的赵柏生，小他三岁的沈衍，颇有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做了他口中的俗人。

　　“渊哥哥，能说出如此的话，好难得。”相宜由衷地感叹，一直笑嘻嘻的人偶尔正经起来，还让人有些不适应呢。

　　“小阿相，渊哥哥可不比你衍哥哥、柏生哥哥浅薄哦！你渊哥哥也是学富五车、玉树临风，翩翩少年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你看，这不又回到那副样子了嘛。

　　“那是那是，渊哥哥倒是真正魏晋风流，在家里的时候，大家都说衍哥哥有着魏晋之风，那是看着衍哥哥的脸好看，衍哥哥可不是魏晋风流，是什么，让我想想。”阿相故意停下来装作一副认真想的样子。

　　“你衍哥哥自然是学的孔孟之道咯，是标标准准的君子，”林渊看着还在装作沉思那个，笑着答道，继续道：“衍弟样样好，就是少了些情趣，想来你衍哥哥在家可是没什么风流逸事吧。”

　　确实没有，虽说哥哥的话本子销量极好，但哥哥本人却不曾有过对哪家小姐青眼相加的经历呢！以至于后来相宜的《沈府秘事》里嫂子的样子一变再变，她和月许绞尽脑汁也没拼凑出一个嫂嫂的样子。

　　“那渊哥哥一定是金陵城里的风流人物了！”月许直接打趣。

　　“有吗？哥哥，我怎么不记得？要说风流人物，跟我打听二哥哥的，还要比你多些呢！”阿虞想了想这些年没少被打听过自己大哥哥、二哥哥，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吧？林渊、林羡看似玩世不恭，一个爱武，一个爱棋局推演，但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传出来和哪家小姐的逸闻啊。

　　赵柏生没作声，看着沈衍，作了一揖：“衍弟，实乃我之师。”沈衍回作一揖：“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边十分正经，与她们想的那些倒是格格不入了。

　　“喏，你们看，合着就他二位是君子，偏好作揖！”林渊打趣完，料到他二人必定又要详谈几句，便找了个理由：“阿月、阿相、阿虞，小阿昀，咱们去找你们南洲姐姐，看看她又在做什么新鲜点心，去迟了，可就没有剩下的了！”

　　“衍弟，扬州不会再经历这些，天下也不会再经历这些。吾辈定当竭尽全力，守护我大晏大好山河，吾愿与衍弟共努力。”赵柏生神色庄重。

　　“柏生兄，吾承祖父、父亲教导，定当尽我之力，全君之愿。”沈衍也是庄重。他自小受教于祖父，便知祖父、父亲对他的期许，更重要的是，他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有幸报国，乃天下读书人平生夙愿，他沈衍自不例外。

　　“阿姐，今天的绿豆糕真的好好吃，甜而不腻，等到岸了，定要去看看扬州的糕点有没有阿姐做的好吃！”月许的嘴巴里鼓鼓囊囊，还没咽下，手里便已经又拿着一块绿豆糕。

　　“阿姐阿姐，我还想要吃豌豆黄！明日给做嘛！”相宜撒娇道，豌豆黄的颜色多好看！绿豆糕也好看！要是阿姐都给做了多好，就是有些累，还是不能太贪心了。

　　“渊哥哥，你娶了南洲姐姐吧，我好喜欢她，她做的点心太好吃了，我喜欢她做我的……”阿虞的嘴适时地被林渊捂住。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捂嘴的那个满脸赔笑。林渊心想，这小姑奶奶，吃的都堵不上她的嘴。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对姐妹花听到这话惊到忘了合上嘴巴，下一秒二人对视一下，仿佛一副了然的样子。只见相宜忙不迭咽下绿豆糕，开口道：

　　“渊哥哥，你真的喜欢我阿姐吗！其实也挺好，你生的好看，就是没有柏生哥哥那么男儿气概，你性格好，就是比起衍哥哥显得有点不太正经，但是你比他们都会讲笑话，我阿姐喜欢听笑话的！所以渊哥哥喜欢阿姐，也挺好的！你可是我和阿月观察心仪姐姐的人里，数一数二的！”

　　林渊只想摸摸自己额头可是出了些细汗，这一抬手便一时忘了捂住阿虞的嘴巴。

　　“哥哥、哥哥，你喜欢南洲姐姐吗，你要是喜欢，我们得先修封家书给祖父、阿爹，让他们正式提亲!”那语气别提多欢快了！

　　林渊插不上话，只想生出三头六臂，堵住这些小丫头的嘴，真真伶牙俐齿。

　　“咦，衍哥哥和柏生哥哥什么时候进来的。”沈昀的声音适时响起，为这乱局更添上一把火。

　　“不行。”进来并肩而立的两人中一人答道。

　　“为何不行，难道柏生哥哥也喜欢我阿姐吗？”月许眼神清澈，仿佛完全没有看热闹的意思。她和阿相在他们三人到淮城前不久才知道阿姐有婚约，也知道便是这来者中间的一位，祖母、母亲不肯说，要让她们自己去猜。她们虽觉得大抵不是林渊，可又有些希望是林渊，要知道柏生哥哥到底是皇家之人，阿姐如果嫁给她，免不了要受那些规矩的束缚的。

　　“哎呀哎呀，这样可不行，只有一个南洲姐姐，我家哥哥和柏生哥哥都想娶，我该帮谁？”阿虞纠结了起来。殊不知她家亲哥哥恨不得让她当个哑巴。

　　“因为我要娶南洲。”七个字掷地有声。

　　一块绿豆糕啪嗒掉到了地上。

　　一块绿豆糕啪嗒落在了桌子上。

　　是月许、相宜的绿豆糕。

　　阿虞不讲话了，惊呆了。

　　从认识至今，赵柏生和沈衍，在这一众小丫头眼里说好听了是不喜形如色，说难听了叫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似乎他们脸上就没有情绪这回事似的。现在突然听到赵柏生一改平日里的表情淡淡，说要娶亲就足够让她们震惊的了。阿虞没想到柏生哥哥要娶的是南洲姐姐，月许、相宜没想到真的是他，其实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但真的知道，还是让人着实一惊。

　　沈南洲捡起绿豆糕，放好，看着自家妹妹痴痴的样子，又觉得好笑。摸了摸她们的脸：“傻掉啦。”

　　“阿姐！”相宜急着想问阿姐早就知道的是赵柏生吗！话没出口也会意过来，那是阿姐的婚约，阿姐本来就应该知道的。

　　月许冲到沈昀面前，看到他脸上立刻变作震惊的样子：“原来这个小兔崽子也是知道的，阿相，阿相，只有我们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不是这件事，是不确定是谁。

　　这边林渊把自家妹妹惊掉的下巴扶了回去。

　　“阿姐。”两声抱怨与委屈。

　　“好好好，是阿姐不对，阿姐现在告诉你们，阿姐是要嫁他的。”沈南洲说这话时，神色倒没有什么不自在，却不知在赵柏生的心上泛起了一层涟漪。

　　“阿南出生那年，当今陛下来信庆贺，那会祖父便应下了这桩婚事。”沈衍解释道，但是他没有提及这桩婚事并非沈南洲出生那年才定下的，而是永晏元年祖父致仕时就许诺的，或许更早，早在那晚的富春江畔，结拜的兄弟彼时笑道，以后是要当儿女亲家的。

　　“那我们……”虽然此刻千头万绪，虽然此刻想问的问题多如牛毛，但月许还是很担心自己和妹妹的人生，有没有被祖父一高兴便答应下来。

　　“有啊，阿月、阿相，别忘了柏生有兄弟三人，而我们林家也有两个儿子呢。”林渊看着脸色紧张、甚是担心的小丫头，便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啊，那这样阿月、阿相都嫁到我们家吧，我们这样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阿虞觉得如此安排甚好，刚没开心一会，便又哭丧着脸问自家哥哥：“我呢，我呢！哥哥，我没有被祖父随便许给谁吧？”

　　“别担心，你们都没有。大姐姐从小学的是什么，二姐姐、三姐姐、阿虞姐姐又学的是什么？答案难道不是很明显吗？”沈昀火上添油，却也说的是句实话。

　　“哦哦哦，小昀说的对！”阿虞觉得自己安全了，又觉得阿月、阿相不能嫁给自己大哥哥、二哥哥委实有些可惜，但是她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注意力已经被阿相、阿月吸引过去了。只见她俩一人揪住沈昀的一边耳朵：“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学的是什么。”

　　本来因为赵柏生和沈南洲的婚约而使得这周遭气氛有些尴尬的，终于被这几个一吵一闹给尽数消解了。

　　只听船夫一声，响亮又悠扬：“扬州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