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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终是启程时 ...


  •   日光总是匆匆,今日便是这临行前的最后一日。

      虽月许、相宜都沉浸在外出的喜悦中,但也有着离家的不舍之情。

      沈府这日早早地就备下了晚膳,留出了小辈们去看落日的时间,何处无日落月升,但故乡总是不一样的,这两个字沾着多少离乡之人的眷恋。

      从老街拾阶而上直至运河堤坝,是沈家五个孩子最熟悉不过的。沈衍、沈南洲自小便爱在闲暇之余跑去河堤上看日落,看里运河上船只穿梭,看四季变换、晴雨交替。后来他们虽忙于读书,但也因着家里那对活宝时常流连忘返不肯归,便要他们亲自去找,使得他们二人去堤坝的次数只增不减。

      而对于沈月许、沈相宜来说,去河堤那简直是家常便饭,老街上没有一处是她们姐妹二人不相熟的,哪家的猫、哪家的狗、哪家又新生了小宝宝,她们皆一清二楚,你要是问起来,必定给你讲个清清楚楚。还有啊,这周遭哪儿种着什么花,大概什么时候开,相宜都是写在自己的《沈府秘事》里花事篇的,每逢花开,她们总能捧回当季的花,央着阿姐做点心或酿酒,也不忘插上几枝附庸风雅。

      而沈昀,自打会跑起来,便总是跟着二姐姐、三姐姐这里来哪里去,对老街也是一个熟路的。不过他极为害怕花巷的那只小花狗,叫起来着实很凶,总是对着他一顿叫,凶起来一点不比二姐姐、三姐姐差。

      一行人听着月许、相宜如数家珍地挨个介绍,不一会儿便到了这河堤,红日正要西沉,时间倒是拿捏地刚刚好的。

      落日月升,时光匆匆,虽不免有些伤感,但好在明日依旧可见日升月起。

      这日的落日确是沈家姐弟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次,大概是因为是日晴朗,并无冬日的冷冽寒气,大概是因为随着成长,他们这几个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坐在这儿静静地观赏日落了,大概是因为这次是跟祖父知己的后代一起,有一种大抵叫做传承的意思,大概也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到故乡,能不能赶上杏花、梨花、桃花尽数开放?

      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哪种原因多些,哪种又少些,但却记得这日的落日,虽然说不出与往日有何种不同,却觉得独独好看,不可比拟。

      日渐西沉,下沉倒也不快不慢,先于半空,慢慢降至树梢,再落至远处与天际平齐,最终任凭如何眺望也无法寻见。落日余晖,天空仿佛被各种柔和的色彩撒过一般,月许说像极了豆腐羹上被撒上了各种花色,相宜说像极了小时候失手打翻的阿姐的胭脂。阿虞问月许:“豆腐羹撒上花瓣会不太好吃吧?”南洲回她:“嗯,确实不太好吃。”

      赵柏生、沈衍、林渊却道,不知那日临安富春江畔的祖父们是否看到的落日也是这般,沈昀出谋划策劝三位哥哥不妨亲身前去,便可知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是否与淮城这人工凿出的运河一般景色。

      正月里的傍晚还是透着冬日的层层寒气的,日落看完便也不再等待这月升,月升,便留到春暖花开再去细细观赏吧。

      彼时书房里的老者正提笔写两封书信,一封上写着“林二青”,一封写着“赵三空”。

      第二日天亮的要比以往早一些。

      这一夜沈老夫人翻来覆去,这一夜沈夫人也没睡安稳,她们一会想起月许最爱的糕点是不是都收好了,万一受潮了就不好吃了,那几壶酒也给她带上吧,天冷还能暖暖身子。一会想起相宜惯常爱用的笔墨是否带够了,《沈府秘事》系列有没有给她装好,她跑的快,却也总是容易湿衣衫,还是多带几件。还有沈衍的衣服够不够厚,前几日好像听见他咳嗽了几声,不然还是再多带点药材吧!南洲喜欢的梅花今年还没全数开放,她爱喝的几样茶叶都备好了吗?还有小昀长得快,鞋子会不会不够穿,还是多带几双以防万一,还有他那鞋垫左右买的还是不如家里做的,唉,还是做的少了些。

      这一夜,沈修之看着身侧的夫人翻来覆去,一会起身又去仔细查看行李,他静静的闭上眼想着,很多年前,三个人彼时的诺言,想着如何才能让沈家的孩子们前路走的顺畅些。在外的沈景林,收到家书,连夜写信,请扬州城造船工匠,待船抵达时,务必细细看过船体是否坚固。

      所谓长辈,有人替你前途掌灯,有人为你遮风避雨。

      离别总是难免的,好在此去,已请托故人好生照应。虽不舍,但你们终该自己亲眼去看看这天下之大、庙堂之高,自己去决定如何立于尘世,无愧于心。虽不舍,但更不舍明珠蒙尘,此去愿一全故人之诺,二全儿女快意人生之期。

      父亲有公务在身,一行人便拜别家中祖父、祖母、母亲。此去金陵,先从河下码头处登船,一路顺水而下,经扬州。南接江南运河,过镇江,再从镇江换上马车,不日便可抵达金陵。

      已登船,码头上的祖母、母亲眼中满是不舍,却也忍住,只是不住地向那船上的孩子们挥手。

      这边月许和相宜也是在奋力挥手,叫着:“祖母,阿娘,等我们回来,等我们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讲好玩的故事!”

      船动,水波泛起层层涟漪,只见码头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过了桥后,便再也看不见。

      “阿相,你可不要哭鼻子,咱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月许自己有点难过,便找着话头跟相宜说,想要岔开情绪。

      “我才没有呢,我会常常写好看的故事寄回家的!”回答的这个却是拖着点点鼻音。

      “别难过啦,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下一站是扬州!”阿虞明快道。

      “小阿月,小阿相,虽说不是烟花三月下扬州,冬日的广陵也别有一番生趣哦。”林渊走过来安慰,不过他下一秒便觉得自己这安慰委实多余。

      “真的吗!渊哥哥,那扬州的早茶!”不用想也是阿月。

      “渊哥哥,扬州的美人和话本子!”不用想也知道是阿相。

      “都带你们去,我保证。”只见一直站着,静静地看向这边的赵柏生温声道。

      “那,柏生哥哥,还有扬州的青楼呢?”九岁这个倒是全然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知道那青楼是个什么地方呢。

      “那就要问衍弟了。”赵柏生笑着问那位面上静静的公子。

      “小昀,前几日为兄还没有讲完的书,你且拿来。”

      “不了不了,哥哥,我只是跟柏生哥哥说笑呢!”连忙摆手,撇个干净。

      “舱外风大,都进来吧,我刚烫了热茶,快来暖暖身子。”只见南洲向外面几位招手,她笑眼弯弯,今日穿着红色衣裳,在这寒冬腊月之际,倒显得分外好看,分外温暖。

      沈衍看了眼自己这个妹妹,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南洲的名字是父母亲间的相思,但南洲是否也如父母般遇到真正值得相思之人呢。他怔了怔,想到自己竟然在想妹妹的婚事,觉得有点好笑,许是这些天听阿月、阿相念叨的多了,竟也学着想这些儿女情长了。愣神间,其余人皆进了舱,只有赵柏生站着在等他,南洲仍站在那儿看他:“柏生哥哥、衍哥哥快进来吧!外面是要起风了。”

      “好。”两声。

      在船上的日子里,沈衍倒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两个妹妹,他原以为祖父、父亲之意是让这对小丫头和小昀,安安稳稳在淮城里度过一生。世人不理解为何很多当年自己叱咤风云的人,却不愿让后辈再入这风云之中,因为啊,平凡的幸福才是长辈们内心真挚的祝福啊,沈修之如此,沈景林亦如此。

      但长辈之期许总是期许而已,到底要过怎样的人生,终究是个人之志。沈昀虽才九岁,但却极有自己的想法,沈衍明白这个弟弟,他并非大家看起来的能言善辩、调皮捣蛋而已,沈昀和他一样,想要的是一种人生。

      可这对妹妹,生性爽快,似乎并不该被搅入这棋局之中,加之祖父、父亲似乎也并没有问过她们的意思。但这几天看着她们每日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不常开怀大笑的柏生和自己也时而朗声大笑。每日所讲的故事都很简单,但这评论之言倒也有几分深意。沈衍想祖父、父亲也是看到了这些,想让她们出来看看更大的天地的,也是,我沈家的女孩子不该明珠蒙尘,只是希望月许、相宜可以更自由些,不必像他们一样。

      林渊在想,在家中的阿羡怕是真真羡慕死了,月许、相宜这样的小丫头很是少见,阿虞和她们在一处也不必装着什么大家闺秀的样子,三人恣意欢笑,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至于沈衍,林渊只恨不得拉着他和柏生一齐拜个把子,不过小昀说得也对,等我们去富春江罢,一样的场景倒是更有意义一些不是?还有沈南洲,大家闺秀却不失本性,娴静温柔也不缺明快,是那个人的良配。

      赵柏生坐在房内,看着窗外夜色,只觉得自己思绪万千。

      他想起临行前,皇祖父的一席话,还有小时候很多次,皇祖父和林伯祖父看着他、松丞、桓顾和林家的林渊、林羡玩耍时,提起的“阿衍要是在这儿,也该和他们一起”。

      他想起漕运总督沈景林,每次入金陵述职,总是要和父亲、林伯父喝上一壶。彼时全以为是皇祖父是念着和昔日故友的旧情,现在见过沈衍、沈昀,便知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他还想到,原以为阿虞平日里假装端着个闺秀的架子,私下里毫无闺秀样已经是离经叛道,沈家的月许和相宜倒是更让他大开眼界,但却觉得莫名可爱,如果我有妹妹的话,也该是月许、相宜这个样子才好。

      赵柏生没敢继续想的是,那个人,那个他打小就知道将来要娶的人。

      (淮水安澜,此去只愿一切平安。——淮城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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