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不知晓

19、雅集

　　乌衣巷内，庭院深深，二人正在对饮。

　　“姐夫，还是您料事如神，不然昨日我可真捏把汗。”吏部尚书想起昨日，只觉得十分凶险，虽是相信面前这人，但终是担忧不已。

　　“当权者有哪一个真正做到了口中的心系苍生，如何稳固这江山才是最根本的。”当朝右相悠悠地回，此话虽大逆不道，但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姐夫这一局蛇打七寸，真是虽险，但一成功我们便可全身而退。”

　　“也多亏陛下养出的儿子、孙子，还有那林家、沈家的几个好啊，倒是正直，也免掉了一些麻烦。”

　　“是啊，姐夫，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顺着我们讲话，平日里林靖虽面上淡淡，到底与我们是不对付的，还有那赵谦、赵柏生，怎会帮我们？”

　　“不是帮我们，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听到此话的尚书大人瞬间了然：“事实如此，钱相心系苍生，是我狭隘了。”

　　“他们这几日又在做什么？”

　　“姐夫放心，生不了什么事端。赵柏生今日带着那几个，又在游玩，夏霁那边探得，昨夜他们就想去秦淮香玉楼，好像为什么耽搁了，便没去，今日肯定该去了。”

　　“香玉楼？让夏霁盯着，别坏了我的好事。”

　　“姐夫放心，不会有什么影响。夏霁那边防备得紧，出不了什么乱子。”

　　“沈南洲那边呢？”虽然问出口，钱相也觉得自己许是太过于谨慎了。这几个后辈能起什么作用，更何况一介女流，真是过于思虑了。但他虽觉得昨日朝堂之事如他所料顺当了解，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妥，是昨日震怒又念及江山稳固的陛下？是一言不发的林靖？还是赵谦、赵柏生。不像，是我多虑了吧。

　　“姐夫，这几个整日被小郡主缠着呢，起不了什么妨碍，姐夫可放心，三月十五之前必定没什么乱子。”

　　再说这头，昨日花事上未占着上风的小郡主，今日又来了。

　　这日之邀，来得如昨日一般姗姗来迟，此次不看花，此次相约燕子矶雅集。

　　倒是个好去处，金陵四十八景的第二景来得更是猝不及防，燕矶夕照。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我很感激她这接连二日，已让我看了这四十八景的两景了。”相宜倒是一脸心满意足。

　　那头的小郡主打了个喷嚏。

　　“郡主，郡主你放心，虽然她沈南洲颇通些音律，想来也不过如此，一定不会再精通这些诗文的！”小郡主觉得甚是有道理！那酸溜溜的、拗口至极的篇章有什么个意思，不如一场斗蛐蛐来得有意思！她沈南洲昨日只不过是运气好，今日定不会再让她出尽风头！今日那人一定会来！

　　“郡主，郡主，她真的会来吗？”

　　“她一定会来！”

　　直渎山上，那石峰突兀长江之上，三面皆是临空，仿若燕子展翅欲飞，这便是长江三大名矶之首的燕子矶。这燕矶夕照，便是要等至黄昏时分，上有夕霞满天，下见长江滚滚而逝，交相辉映，这光直直地照在石壁上，便是这夕照燕矶。

　　“阿姐，今天这小郡主倒是安分得很，不太像她。”月许拿出南洲带来的糕点，顺手给了相宜和阿虞，又拿着去给江思枫、姜尽澜。

　　“我凭着我的话本子的直觉来讲，必定有诈。”

　　“她也许在等那个人。”姜尽澜已然猜中。

　　“谁，她的帮手吗？”

　　“同她不是一伙的，她在等，柳清如。”

　　“柳清如是谁？”相宜觉得这名字真真的好，不知道她们家是不是还有个柳问渠！

　　“竟然是她？！她怎么会来，她从来不参加我们这种雅集的。”林阿虞觉得十分惊讶，自己虽然不喜欢参加这些小姐的什么雅集，但也被逼着大抵来过好几次，而这位柳清如倒是从来没曾出现过，倒是常常和她哥哥柳问渠，一同赴各种诗会雅集，从不与她们这些女孩子玩在一处。

　　“哎呀，你们说的我都有点迷糊了。”月许只觉得这几位你一言，我一语讲的她越发迷糊。

　　“我来讲吧！”江思枫出声：“柳清如是户部尚书柳大人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哥哥叫柳问渠，她们兄妹二人自小便是这金陵城里读书极好的，如果说小郡主怕我表姐是有着几分对表姐会功夫的忌惮，她怕这位柳小姐，是因为她完全说不过这位精通学问的柳小姐，经常被数落。”

　　“而且，这位柳小姐不爱参加我们这些女孩子的集会，从来都不曾出现，倒是常常和她哥哥，一起去和那些公子谈论国事。所以阿虞才觉得分外稀奇。”

　　“原来如此，那她今日为何要来？”月许又有点不明，既然和这小郡主不对付，又不爱参加女孩子的什么雅集，这位柳小姐为何今日要破例前来。

　　“大概是因为，那位小郡主说阿姐比她强吧，她想来探探虚实。”相宜觉得，这个推理颇有可能，毕竟从思枫的话中，她觉得这位柳小姐是个好姑娘，是个优秀的好姑娘。

　　还有，她刚听到了！真的有一个柳问渠！

　　“清如姐姐你来了吗？！”小郡主惊喜万分，终于！她还是来了，虽说她那么激将柳清如，但是到底还是心里没有底的。

　　只见那少女没有理睬这小郡主，径直向沈南洲走来。

　　“柳清如。”

　　“柳小姐，我是沈南洲。”

　　相宜心里只觉得这位柳小姐真是不多见的，直截了当，开门见山，通身带着一种书生意气。

　　“我父亲说，沈家家风只一字‘仁’，想问沈小姐，这仁究竟是什么意思？”

　　“仁，亲也。温良者，仁之本也。”

　　“所以是为人之道？不是治国之策？”

　　“天下国家一体也，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民为手足。”

　　“此乃大道理，有无具体对策？”

　　“国多财，则远者来，地僻举，则民留出；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

　　“那小姐以为，吾大晏立国二十二年，有何处不妥？”

　　“陛下治理大晏二十二年，自是励精图治，但，离河清海晏的清明天下还需笃行。”

　　“那当前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政之所兴，在顺民心。但，民心更需要源头活水的引导，所以，柳小姐，南洲以为是国风，正吾大晏之国风，方可迎河清海晏之天下。”

　　南洲说这前半句的时候，柳清如觉得有些失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谁人不懂？但听她后半句，她觉得她遇到了知己，大晏二十二年的励精图治，已经让这个国家从战争中重新活了过来，这些年国强民富，大晏蒸蒸日上。但，这还不够，这远远不够，大晏需要迎来国风、礼节的正本清源，唯有如此，才可有清明天下。这边也是父亲给他们兄妹二人取名的缘故，源头活水，正是如此。

　　“南洲，清如受教了。”

　　小郡主看着自己请来的这位金陵第一才女向沈南洲作了一揖，先是震惊，再是愤怒，合着原本打算让柳清如杀杀她的威风，竟不想给自己的情敌送去了一个知己吗！

　　好她个沈南洲，左一个姜尽澜，右一个柳清如！

　　“郡主，这可怎么办？”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回府！回府！”

　　“清如，不如和我们一边喝茶，一边等待这燕子矶的夕照吧。”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好香啊，这茶！”月许出声。

　　“这是紫笋茶。”南洲告诉妹妹。

　　“竹下忘言对紫茶，南洲果然是我知己！”

　　“阿相，这又是什么意思？”阿虞觉得相宜应该知道，反正左右自己是不太明白的。

　　“唐代的钱起和赵莒曾在竹林饮茶，以茶代酒，这饮酒的就是那竹林七贤了。竹林七贤，有着忘言之契，就是说，彼此心领神会，无需多言，阿姐用这紫笋茶，便是在说，要和清如姐姐当知己呢！”

　　“表姐，她们好文绉绉的。”

　　“表妹，还是要多读点书，省的那温予安损你你都不知道。”

　　“可是表姐，直来直去的不也很好嘛！”

　　“甚好甚好，都是一个样子才没趣味呢！”相宜作为一个写话本子的，觉得每个小姑娘都是独一无二，可万万不能都是一个脾气，一个样子，那样可太没趣味了。

　　“当然啊！只吃一种糕点哪能成呢？好吃的一定要越多越好！”月许表示赞同。

　　燕矶夕照，石壁上像是打上了金粉，而远处的落日一片通红，染得这江水波光粼粼。不一会，落日没入天际，只剩下这周遭天空的粉色橙色，证明着它曾来过。

　　一叶扁舟从眼前划过。

　　“阿姐，我想家了。”月许嘟囔。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不知道家中是否一切安好。”相宜出声。

　　“还有两日，父亲便至金陵，等事情过去了，阿月阿相若是想回家，便回家。”

　　“两日嘛！那咱们可得早点去秦淮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是日，永晏二十二年三月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