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不知晓

17、江宅有喜

　　再说这厢分别，那头一行人被林渊带着去了林府，这边江思枫带着温予安回江宅。这一路虽说少了那几个小丫头，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些，但江思枫叽叽喳喳了一路，倒也不输。马车内的江思枫这一路可没让自己闲着，吵着那个想闭目养神的也不得安静。

　　“诶，你说，我爹爹会不会骂我？虽然说，爹爹肯定不舍得打我，但是骂一骂倒是很有可能的。”

　　温予安也不理她，她这一路总是自己回答自己，他即便答了，也只是插句嘴而已。

　　“你也觉得不会对吧，虽说我这次真的是过分了，让爹爹担心，但是好在本小姐是个有福气的，这不也没有什么损伤，逢凶化吉了吗！”

　　“你哪儿能让自己损伤？你这一路吃吃喝喝，还要叽叽喳喳，不但没怎么劳累，我瞧着你倒是更面色红润了。”

　　“你是在说我胖了吗？”她捏捏自己的腰腹，说着就要来打这个，却不知少年心里想的却是，这些日气色好了，想来没因为在镇江过于劳累，这样便是最好了。

　　“在下不敢，我是说你，容光焕发。”

　　“容光焕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我好看，转那么大弯子作甚。”

　　“在下佩服。”

　　“佩服什么？”

　　“你的自信。”

　　“诶，我说温大神医，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

　　“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大小姐你这一路可没少提醒我这个，你可放心，我的记性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知道就好，本小姐不顾自己安危，舍命救你，相宜说了这样的女孩子话本子都不多见，你可要。”

　　“好好珍惜，好好珍惜。那几个丫头就差没把这几个字刻在我的脑门上了。温某人知道，大小姐您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救死扶伤，温某人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哎哎哎，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温予安还没来得及作答，江思枫又继续道：“其实我还是挺厉害的！”

　　好了，他就说不必作答。

　　“诶，你不担心吗，你不怕我爹骂你吗？”还是有点担心他，爹爹估计会很生气。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爹爹还是很温和的，他就没有打骂过我。他要是骂你的话，我就哭好了，再不行我抱着爹爹的大腿哭！总之，你不用担心！本小姐会保护好你的！”这个拍着胸脯，生怕对方不信似的。

　　“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这少年说完便也不再多言，只顾着闭目养神去了。

　　倒是留江思枫一个人心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满脑子想着等会爹爹生气了，她要如何撒娇，还有爹爹骂她也无所谓，可是爹爹要是对他生气可怎么办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到底管不管用啊！就应该多问问月许、相宜的！

　　她还没想出对策，这马车却已经到了江宅，自马车上下来之后，江思枫倒是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身旁的少年却是镇定自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少年带着少女初次拜访家中长辈呢！

　　“跪下。”

　　“爹爹！”

　　“跪下！”

　　江思枫和温予安刚见到江老爷，这一出倒是别开生面。江思枫虽知道此行自己是冒险了些，引得爹爹担心，但好在有惊无险。爹爹这厢让自己跪下，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以及在那个人的面前，还是有些丢脸。

　　要知道平日里爹爹十分娇纵她，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就连她做一些更出格过分的事情，都不曾让她跪下。

　　这边的江思枫还没想明白，她身旁那位公子，面色坦然，闻言直接跪下了。

　　“温神医使不得！”江老爷赶忙去拉，却也没十分用力，想来也是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着三分气。

　　“江老爷，思枫此次以身涉险是晚辈之错，晚辈于情于理应当向您谢罪。”未曾起身，直直地跪着。

　　“是小枫她被我娇惯坏了，不是温神医的错。”江老爷叹息了一声，缓缓出言。江思枫刚见温予安跪下，也知自己让爹爹担忧万分，跟着跪着，听自己爹爹这句，眼眶更是红了，自知自己这追着他去涉险，于爹爹眼中又是如何的心疼、担忧。

　　厅内安静了片刻。

　　江老爷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两个，思绪万千。他想起来不久前女儿的怪病，正是眼前这位少年人治好的。他又想起女儿终于好起来的那天，他不得不去处理耽误已久的生意，饶是再不舍小女，也只得即刻动身，却不想他这前脚刚走，后脚她也追着那神医去了。

　　姜大人来信时，知会他此事，并让他不必过于担心，尽澜也跟着去了。为人父母，听闻此事，他一开始自是动怒，后又念及爱妻，长叹一口气。罢了，由着她去吧，还好，尽澜跟着去，便也安全些，也许还能劝劝她。

　　后来他又想，女儿也大了，如若两情相悦，他自是欢喜。如果只有自家傻女儿单相思，便也解铃还需系铃人，那少年虽装作一副玩世不恭，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却也是个品行端正之人。他行商多年，看人一向是极准的。

　　没过几日，他再接到姜家姐夫的书信，说是镇江爆发瘟疫，尽澜赶回来报信，而思枫在镇江陪着那神医不肯走，好在有惊无险。他的情绪一变再变，担忧、恐惧、愤怒最终还是被书信的有惊无险通通化解，书信上姐夫一句，思枫如其母，吾妹若在，也会如此，妹夫勿动怒。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希望吾儿一片痴情莫要被辜负。

　　江老爷的思绪终于回了过来，而这两个一直跪着，也没作声。他继续看向跪在自个儿面前的两人，一则有些宽慰，女儿的痴情没有被辜负，这少年郎是个好归宿，我便对得起发妻了。二则还是为着女儿如此不顾惜自己生命又急又气，生怕她今后再次只身涉险，为人父母，如何不担忧？

　　“爹爹，小枫以后不会再做让您担心的事了。”跪着的少女眼眶里已有泪花，话里也带着点点哭腔。

　　“江老爷，晚辈向您保证，今后绝不让思枫只身涉险，晚辈必当竭尽全力护她一生安稳。”少年说得极为庄重。

　　江老爷没有立刻作答，那二人也就一直跪着。

　　“爹爹。”江思枫还是先开了口，今日爹爹却是与以往不同。

　　“你们起来罢。”江老爷松了口，倒也不是故意苛责于他们二人，只是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老了，思虑万千。

　　“予安，与老夫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江思枫不明所以，怔怔地出口问，似是在问自家爹爹，似是又在问旁边的少年郎。

　　无人回她，只听得大厅里少年一字一句到：“晚辈温予安求娶江家小姐，江思枫。”

　　不明所以的那个面上一红。

　　“嘻嘻嘻。”只见他们二人从厅里出来，江思枫盯着身边的少年笑，周围的丫鬟看着自家小姐这样，也忍不住捂嘴笑。

　　“你别老盯着我，你又发出那种傻子的笑了！”少年委实也是一个变脸的，刚在厅内极为正经的样子这下全然消失不见了。

　　“你刚才，叫我思枫。”

　　“嘻嘻嘻。”

　　“行行行，姑奶奶，你别笑了，我叫你姑奶奶都行！”大抵是耗子见了猫的样子。

　　“嘻嘻嘻，你刚才，叫我思枫。”

　　“求求你了，别笑了！”

　　“嘻嘻嘻，你刚才，叫我思枫。”

　　她江家思枫可不是个在乎周围人目光的，我自己开心便是，那管得了那么多人的想法！

　　江老爷看着那二人出去，脸上浮现出一种由衷的宽慰，又带着点不舍。他看着院落内种的枫树，还有半年啊，就又到秋天了。

　　秋天多好啊，要是你还在，能看到今日此景，该有多好啊！

　　江老爷这晚一个人在厅内静静地坐着，只看着院落内的枫树，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

　　这夜他梦见了这些年的好多个秋天。

　　那一年秋天，枫树刚刚染红，他彼时还是年轻气盛，和那位小姐在栖霞寺为着这枫叶起了点争执，可缘分这种东西总是说不清、道不明，谁知那日便是缘起呢？

　　那一年秋天，他也曾于姜府求亲，那位小姐全无女儿家害羞之意，直言要嫁他。

　　还有，那一年的秋天，思枫出生，那个一直吵着闹着再也不生了的小姐却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好多年。一日间，大喜大悲，他再也不是从前恣意风流的少年。

　　夜半惊醒，泪湿枕巾。虽已是春日，但这夜里却还是有些寒意。

　　夫人，我们思枫都长大了，小女亭亭玉立，你可欢喜？

　　夫人，思枫的婚期定在了秋天，正是我们初见的时节，夫人觉得可好？

　　夫人，那少年品性端正，救死扶伤，是个不错的归宿，他向我求娶思枫的时候，为夫还一时愣神，还以为是自己求娶你呢。

　　夫人，一别十余年，不思量，自难忘，为夫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啊？

　　江宅有喜，只待秋枫红。

　　是日，永晏二十二年三月一十。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情，比交掉论文更开心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