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不知晓

10、西津渡

　　当年王安石应召赴京，自西津渡口扬舟北上，曾有诗一首。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昔人是留念钟山，自镇江过扬州，而他们这一行路线确是恰恰相反的。但，明月何时照我还的心情，于彼时首次离家的沈家几个而言，却是感同身受，已过数日，离着金陵愈近，便离故乡愈远了。

　　这日，便还有不久就要到西津渡了，镇江便到了，金陵也正在眼前了。

　　“阿相，你预备着怎么写阿姐和柏生哥哥的故事？可有什么灵感了吗？”嘴巴里塞着南洲刚做好的豌豆黄，月许嘟哝着问。

　　“不知道啊，你看过柏生哥哥和阿姐经常交流吗？或者说，你看过他们这一路说过什么话吗？”一脸犯难，这故事里的人没什么动作，又要这话本子的作者如何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阿虞实实在在地道出实情：“确然是没有的，柏生哥哥整日里和衍哥哥相谈甚欢，哪有功夫去找南洲姐姐闲聊，倒是我家哥哥，总是嬉皮笑脸地找南洲姐姐，说是想听一听姐姐对柏生哥哥的想法！”阿虞这一脸恨铁不成钢，不过转瞬又宽慰了自己：“这样也是好的，这样看来，他对南洲姐姐肯定是已经死心了！”

　　“哈哈哈哈哈，阿虞你这担心委实是多余了些！”相宜没想到阿虞这几日担心都在这儿呢！

　　“那他肯定是问不到了，连我拿呛呛酒去贿赂阿姐都没问到！”说罢，便看向了屋内墙角边堆着的那几坛酒。

　　“阿月，不是所有人都爱呛呛酒的。”阿虞脸色十分正经地跟月许说，生怕对方不信，也是，那日被呛得满脸通红的这个，怕是一时半会都不敢再碰酒了。

　　相宜拿着笔，对着自己宝贝的《沈府秘事》的婚姻篇继续犯难，既然阿姐的情感发展暂时没法写，不如写写哥哥的？困难这种事情，总是双双把家还的。所以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无法在哥哥那页的“嫂嫂形象畅想”处下笔。

　　算了算了，她继续翻回南洲那页，还是好一些的！至少赵柏生的形象是可以填进去的！那就直接划去什么畅想好了，但是“故事发展”处她除了那晚的对月交拜，再也想不出怎么落笔！哎！这两人能不能提供点素材哦！

　　“阿相阿相，你要不要考虑写一个《林家秘事》，我可以提供素材！”阿虞看着《沈府秘事》甚是羡慕，想着如果自家也有一本则是再好不过了！

　　“这《林家秘事》是该写，写写你三岁摔碎了母亲的玉佩，七岁和江家那丫头厮打在一起，八岁和人吵架吵不过，想去推人，反倒把自己弄进水里，还有你。”这次换做阿虞跳着去捂住自家哥哥的嘴。

　　“阿虞！你好厉害！！”月许、相宜惊叹！这对活宝虽然也是调皮捣蛋的，但武力值倒是不敌阿虞了，月许平日里连跑步都要喘上一喘，相宜虽说跑的快，但到底没正儿八经跟人这么比试过。

　　这次换林渊懵了，厉害？她们管这种行为叫厉害？也是也是，这二位估计小时候也大概是这个样子，合理，甚是合理。

　　“阿虞，我跟你说，我小时候有一会跟王家阿晋抢最后一根糖葫芦，我都没打过她！眼睁睁地看她抢走了这最后一根糖葫芦！”那是月许那年觉得最最好吃但她没吃上的糖葫芦，所谓得不到的，总是最好吃的，正是八岁的沈月许于一根糖葫芦处体会的真谛。

　　“阿虞，你掉到水里之后呢！是怎么起来的！”相宜好奇极了，毕竟自己在水里只能勉强站着，准确地来讲，是扶着岸边勉强地站着，。

　　“自然是本英俊潇洒的她哥哥，适时把她捞。”话还没讲完，那头一对小姐妹拉着阿虞，正在讨教她当年的武力值如何如何，而今退化了没，这样好的功夫可不能浪费云云，可没人听林渊这边讲话。

　　“南洲妹妹，你都不管管她们的吗？”林渊看着一旁怡然自得的沈南洲闷闷出声。

　　“那渊哥哥管得住阿虞吗？我倒觉得这样生趣，正是可爱。不是吗？”少女温声带笑。

　　林渊想，我还是回去找那几个吧，闷死总比气死强！

　　如此一闹，思乡之情倒是冲淡了几分。

　　船舱的另一房内。

　　“阿昀，你想家了吗？”沈衍看着弟弟，算着日子也快到弟弟的生辰了，只是今年恐怕他们都无暇顾及了。

　　沈昀一脸无所谓地回道：“哥哥，我可不想过那什么生辰，无非是给二姐姐、三姐姐一个机会好再光明正大地捉弄我罢了！”沈昀想起记忆里的某一次生辰，真是别开生面，久久难以忘怀。那年的三月十五，二位姐姐给他准备的大礼是带他去看什么好东西，卖了好大一个关子，说是一定等他到了那地之后，才能给他看。到了之后，他，终于不意外地知道被卖了。

　　“快来啊，快来啊，沈家小公子的字贱卖了！”

　　那日，沈昀不知道自己究竟写了多少小姑娘的名字，但是他记得二姐姐数着钱快活地很，三姐姐在一旁忙着记录，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个名字不错，可以用来当小姐名字用，这个呢，当个侠女吧。这个？普通了些，我改改再用！”

　　“那哥哥呢，今年是哥哥的二十岁，当行冠礼，父亲会来吗？”

　　“会。而且这次父亲会留到三月十五，你的生辰。”

　　“是，那个人的生辰吧。”

　　沈衍和赵柏生听此言，也是夸他：“果然瞒不过小公子的聪明才智！”很多事情，虽未告诉沈昀，但到底是个玲珑心思的，也难瞒过他。

　　那个人是谁？

　　当朝陛下与钱皇后所生嫡子，世人眼中的下一任帝王赵子济。

　　赵子济，正是陛下与钱皇后唯一的子嗣，也是陛下三子中的最小的一个。前面说到这文贵妃，乃当今陛下之发妻，为何陛下抛弃发妻，另立这位？倒也不是什么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哪有这么简单呢？

　　钱氏，金陵城里的第一世家，任凭朝代更迭，自屹立不倒，这也就意味着钱氏家大业大，根基极深，平民出生的陛下若想一朝定都金陵，自然需要钱氏一族的支持，而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联姻。于是，钱氏凭家族显赫，胜过了平民百姓的文氏。

　　陛下后任命钱皇后的哥哥钱益为右相，以示荣宠。

　　但，位极人臣终究是一场考验，人心难测。倘若换了那光风霁月的，是社稷之福，倘若碰上个利欲熏心的，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再说这赵子济，皇后所出，背后又有钱氏一族，他出生那年，大家都道出生的早不如出生的巧，这位小殿下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都说他贵不可言呢！而至今日，文贵妃所出二子已经是不惑之年，而这赵子济今年才堪堪十九，要到三月初五行过冠礼，方才二十成年。要知道，这赵柏生，当今陛下长孙，年方二十二，也就是说陛下的孙儿和这最小的儿子赵子济倒是同龄之人。

　　平凡人家若是有这样的事，总是要被打趣一番，但帝王家，便只有羡慕，不敢有其他了。

　　但是世人却不想赵子济做大晏的下一任帝王，随着当今陛下越来越年迈，这种想法更是愈发强烈，担忧之意亦然。

　　因为，赵子济，他真的不像？或许更直接点来说，他任凭你怎么看，都不是君王该有的样子。生于皇家，却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个江湖人士，这样的皇子委实不多见，委实令人啧啧称奇。也许是会因为慈母多败儿，这位钱皇后别的倒是说得过去，偏生在教养儿子方面十分放纵，以至于生生把赵子济养成了一个纨绔模样。奇怪的是，陛下也不生气，只是说吾儿偏性风流，自是别有一番意趣，也偏宠着他。

　　只有他的舅舅钱相，一把辛酸泪，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灌进他的脑子里，却也只得到一句：“舅舅这么累作甚，我学那些作甚，不是有大哥、二哥？再不济，我瞅着大侄儿也挺好！”这大侄儿可不说的就是赵柏生嘛！

　　当朝右相钱益，生于书香世家，虽自家妹妹入宫为后，他却不是个愿意沾光的，都说啊，这到底是钱氏的子弟，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清高气。钱益于钱后入宫三年后才入朝为官，从这九品小官慢慢做了起来，一点点被提拔，最终于大晏二十一年官拜宰相，倒是令天下读书人颇为尊敬。

　　毕竟左相林靖是跟着陛下打江山的功臣，而这位右相的经历倒是稳扎稳打，也让人觉得可以效仿的。钱相为人温和，只在面对赵子济时，因着孺子不可教又不得不教而面色严厉。

　　朝臣都知道，当一向温和的钱相面上冷冷，通身散发着寒意，这位小殿下多半逃不了干系。但饶有趣味的是，这位殿下到底是个没心没肺的，管他钱相生气与否，总是跟着后面喊舅舅，如此一来，钱相也没什么理由继续跟他置气了。

　　沈昀说的三月十五，父亲前来不是为他，为了正是这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