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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   祖母算好了日子,在合适的一天把柯罗茜一家请到我们家里,给菩萨上香烧纸,给我看病。查德叔叔没来,格桑阿姨站在院子里,说是不方便打扰这种仪式。我感到很紧张,虽然之前我是很想体验一下这种祛病的方式,但是当我真正跪在供桌前,以一种神圣的态度接受柯罗茜一言不发地从我额头上洒下的清净水时,我真的觉得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游戏”。
      “把酒拿来。”柯罗茜给我擦干脸的时候,祖母对祖父嚷道。
      “干什么?”我呆住了,“我又不喝酒。”
      “少说些话,酒不是给你喝的。”祖母不耐烦的又催促祖父说:“快点。”
      祖父把坛子里的酒舀出来,装在我们吃饭用的碗里,又掏出火柴把酒点燃,碗里的酒顿时发出一种诡异的透明蓝光。我感到不解,明明祖母和祖父平时都舍不得多喝一口又最不会浪费东西,这一次,他们竟然倒了一海碗的好酒,还当作酒精一样毫不犹豫地点燃了。
      我按照他们的要求把眼睛闭上,任由祖母把刺鼻的酒水往我太阳穴和脸上洗擦。我在想,这大概就是我掉进酒坛子里之后的样子,不过,哪有这么大的酒坛子呢。
      “可以去洗脸了吗?”我问,因为脸上臭哄哄黏糊糊的感觉让人很不好受。
      “不用洗。”祖母把盆盆罐罐收拾好,对我说:“酒是喝进肚子里的东西,又不脏,哪有人这么讲究。”
      那油和水果汁不也能吃,为什么要在洗衣服的时候去的干干净净呢。这是我想说的,但是我并没有说,只是用池子里的水清了清睫毛,擦了擦手掌心。
      等到一切宣告结束,我打算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可柯罗茜刚一走开,我就后悔了,连忙叫住她,问她可不可以去外面走走。我以为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纠结着回复我,我没想到,她竟然马上跟格桑阿姨打好招呼,一口答应了。
      “这么说,你这些天一直很不舒服。”她看着我很关心地问道。
      我没敢看她的眼睛,否则我肯定会觉得不好意思。“嗯,我脑袋疼得要命。”我突然很感激自己的病痛,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让她对我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所以我顿时轻松了不少,用平常的语气继续抱怨道:“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脑袋里生长,胀得厉害,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是不是还觉得肚子难受得想吐?”她的话让我联想起她穿着一件白大褂的样子。
      “是的,这几天我吐了好几次。”我好害怕自己生了什么大病,需要大出血一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什么都没有对祖父祖母说。我走到阴凉的一边,揪下一颗野山茄,很难受地说道:“我觉得这也很正常,睡一觉好像又好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也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有所思地告诉我说。
      “那你是怎么好的?”我关心地问道。
      “没有什么,过了几天,我就自己好了。”
      她这句话又唤起了我的回忆,使我不禁开始羡慕我当时健健康康的状态。那个时候,我不会想到自己会生病,对大人提的要求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也往往不能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我没想到柯罗茜会在像我这么难受的情况下还找我去玩,想到这,我既自愧不如,又很同情那时候的她,还觉得自己真的太自私了,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在她身体不好,脸色最苍白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么平静,不会把自己的虚弱无力表现出来。虽然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生病了,不过会好起来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并没有为她感到担忧,总觉得什么事都会过去,只是需要时间来拉犁。回想过去,我突然间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想法,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和之前夜里发生的事情有关。当我问她有没有见过年,或者有没有见过一个陌生年轻人的时候,我的话被一阵赶鸡的吆喝声打断了。
      “啰喽喽喽喽喽——”萨洛依奶奶手里握着前端系着白色塑料袋的细竹竿,对她面前四处逃窜的母鸡叫唤着,塑料袋在竹竿不规律的摆动下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一边的鹅被突如其来的鸡子吓了一跳,纷纷炸了出去。我喊柯罗茜一起去帮忙,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鸡子像见了鬼一样。”我看它叫个不休,跑个不停,就捡起路边的树枝拦它。我听不懂“啰啰啰”是什么意思,鸡子也不可能听得懂人话,可是萨洛依奶奶还是一个劲招呼着,不管鸡子受不受用。
      我和罗茜堵在两边,在三个人的合作下,鸡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惨叫,才乖乖就范了。
      “这鸡子讨债的很,关不住它,非得让人把翅膀剪掉才安逸。”萨洛依奶奶转而说:“多亏了你们啦,要不然我又要忙活半天。”
      我觉得其实我们并没有帮什么忙,但是萨洛依奶奶拉着我和柯罗茜的手,非得让我们去她家吃点东西。我不好意思拒绝,也确实想要吃点什么,就支支吾吾地答应了。
      萨洛依奶奶的家其实跟我们家差不多,一间堂屋两边是卧室,后面是厨房和用来堆杂货的房间。不一样的是,这里的家具和摆设很少,所以显得特别空旷。一眼瞧过去,我只能看到一个铺满灰的香案和几把木头椅子。吃饭用的桌子放在靠墙的位置,好像是只犯错的灰熊在面壁思过。她招呼我的坐下,自己去厨房里拿出来几样东西,有玉米饼、软柿子和炒豌豆。她认得我们,却一时想不起我们的名字。我告诉她我叫莱妮,是我祖母的孙女,她就拍了拍脑袋,点了点头,好像突然明白了我的身份,回答说是的是的没有错。当罗茜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小声咕隆起了我们听不清楚的话。
      “茜儿……古纳山的神女……”她自言自语说道。
      “伊芙琳。”萨洛依奶奶好像看不见旁边的我们了,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又慢慢坐下,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敢说话,东西也不敢吃了,就小声问柯罗茜要不要离开。
      罗茜大概看出来我的心思,就打算和我一起有礼貌地向奶奶告别。我们刚一放下手里的面饼向她表示感谢,她就拉住了柯罗茜的胳膊,叫我们留下来多呆一会。
      “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以前我忘了给莉儿。”她急忙站起身来,没等我们开口,接着说道:“这次幸亏你们过来,不然我又得忘,老了的人记性不好,总爱忘事。”
      这些话让我觉得这件东西肯定十分重要,至少应该对罗茜有用,所以我很好奇会是什么。而罗茜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弄的糊里糊涂,她一脸惊讶又不解地站在那里,嘴里似乎又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挠了挠脑后根的头发,好像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没等我们开口,萨洛依奶奶就把我们拉进了房间。我们规规矩矩地站在没放多少衣服的衣柜前边,看她在床头的衣柜子里找出了一个掉了漆印的厚皮记事本。大概是怕丢了什么东西,用来翻页的一边被一个夹子牢牢锁着,勒出了断断续续的锈纹。她让我们把记事本打开,罗茜翻开纸页,一股陈旧腐朽的冰凉气息扑面而来。我才发现,在一张张泛黄的空白页之间,夹杂着数不清的纸片,有涂鸦,有借条,有账单,甚至还有树叶。萨洛依奶奶蘸了蘸手指,拿出镶在最后一页的纸片。这不太明亮的小屋子里,我借着从窗外勉强爬进来的阳光,看见了记录下来的事情。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最后的署名竟然是伊芙琳。

      我在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夜晚,又为什么会有白天。这几天,我没有睡过好觉。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了年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听到他答应我时所说过的话。明明从一开始,我就应该发现他不太对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多少改变,既没既没有变得更高,也没有变得更老。我跟他从小到大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我对他的了解竟然仅限于皮表。自从和他分别后,我独自一人思考了很多问题,也为我自己感到难过。这种事情发生后,所有我们准备的一切都不能再如愿派上用场。我该告诉他们的,因为这也是他的心愿,我也确实无法心安理得地旁观别人的不幸,不然接下来的后果只会让人不堪设想。我起先尝试了他给我的方子,一方面我有些怀疑,另一方面我也有些期待,我想弄清楚这东西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一声巨响过后,我吓坏了,很久都不能回过神来。硝烟散开,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个大坑。我虽然恢复了些听觉,可还惊魂未定,庆幸自己离得足够远,还不至于像那些石子一样被震碎。这的确是个厉害物,足以把夕炸得粉身碎骨。可我一想到他,我就举棋不定。我犹豫着,痛苦不堪,迟迟没有告诉他们。而他之前对我所说的话,不仅没让我感到轻松,反而像一块石头一样沉重地压在我心头,让我喘不上气。之后,我发现,如果仅仅只是竹筒,也可以使之爆裂发声,驱逐一些山林的猛兽。所以我必须得试一次,不过不该让他们来趟险。好在,最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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