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秋光 转转情伤》首花

4、风起云暗涌

　　阿令前脚刚踏进陈家大院，后脚陈老爷便从下关码头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陈老爷带着随从方走到街上，就见着一群士兵嚷嚷着找人，正到处搜罗着。

　　没一会儿，陈老爷就从南路走到了小巷口，却正好撞见了小脸上挂着泪痕的宋月瑶。

　　“陈伯伯…”

　　“你是…”陈老爷记得这丫头原先来过陈家大院的，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她是谁。

　　“哦，想起来了，你是宋少将的妹妹吧。”陈老爷一拳锤在掌心，努力回想了起来。

　　“正是呢，我叫宋月瑶，以前总爱来寻阿令一起玩的那个。”

　　“你这怎么一副小兔模样，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陈老爷见宋月瑶不吭声，于是又问：“那就是宋少将去远处办事去你一个人难玩了，对吧？那不如…来我们家同令儿一道玩儿。”

　　“陈伯伯，我没事儿，我…我是来还阿令帽子的。”说着宋月瑶伸手将纱花帽理了理，递给了陈老爷。

　　“她的帽子？看来是已经同她玩儿过了。”陈老爷接过帽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个令儿就是没点儿仔细，尽给人添麻烦，我先替她给你道谢了。”说着陈老爷便弯下腰来。

　　宋月瑶一看赶忙扶起道：“不用不用，说起来我才是给她添了麻烦呢。”

　　宋月瑶也是痛快，还没等陈老爷问，便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说与陈老爷听了。

　　陈老爷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想起此番出船说赚也没赚多少，心中正是气郁之时，听罢宋月瑶说的，一时间就变了脸。

　　“多谢宋小姐照顾我家令儿，我还有事儿便不能留了。”陈老爷此时只想赶回家。

　　“陈伯伯再见。”

　　陈老爷跑船回来的消息昨日傍晚便快马加鞭地传了回来。柳卿眉也不闲着，特意今天换了身藏蓝色的新旗袍，绣得是时兴的金丝花纹，略施粉黛，早早地就守在门前迎侯着老爷。

　　倒是热脸贴了冷屁股。陈老爷没有看她，一脸不快地就走进了大院，连一句热乎话都没舍得给她柳卿眉。

　　这也不打紧，柳卿眉也不稀罕他的理睬，横竖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此时已陈老爷坐在大堂上，喝了口凉茶，喝道：“去把陈如令给我找来！”

　　“是。”小厮听着这个语气便也知道老爷又生气了，于是也是一路小跑着去找小姐。

　　柳卿眉跟在陈老爷后面，早有猜测。便故作忧虑地问道：“老爷，什么事儿你这么急冲冲的啊。可是我没能管教好令儿，让她闯了祸。”说罢便低下头抹起眼泪来。

　　陈老爷抬眼看了柳卿眉一眼，又换了脸色，拉过柳卿眉的手，温柔地回了句：“我不在，你受累了。”

　　“怎么会呢。”柳卿眉迅速把手给抽出来，顺势捋了捋额边的细发，娇嗔道。

　　小厮特意错过了正在中庭干活的黄阿婆，领着阿令就来了大堂。

　　阿令是怕爹爹的，茂弟在时，哪怕是茂弟犯了错，爹爹责罚的也是阿令。此时阿令心中更是明白，今早的事儿爹爹大概已经悉知了吧。

　　阿令低着头缓缓走到堂前，脚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能听见胸腔里惴惴的不安。她也不敢抬头，更不看陈老爷。只好转移注意力，咬着下唇，咬得发白也不肯松口，仿佛嘴巴是她续命弦，手里还不停地绞着衣服的下摆。

　　“陈如令！需要我来说你一个大家闺秀去干嘛了吗？”陈老爷这一喝，吓得堂内众人都打了一颤。尤其是那小厮，哆嗦得快要站不稳了一般，掐着麻马褂才站稳了些。

　　“爹爹，阿令知道错了。”陈如令一惯如此，尤其是这种时候，更是没了声音。

　　“那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那种场合你在里头过夜宿醉，还有男子作陪！你可还有什么廉耻之心？礼义廉耻学到哪里去了！”陈老爷气得拍得桌子都要散了架。

　　陈如令顺势就跪了下去，好像这已经是家常便饭的动作。

　　是啊，在陈家的女孩就得守规矩，一条也忘不得，一步也错不得，要呆在闺房里等着出嫁那天才出来才好呢。

　　从前总有阿娘出来替她说情，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了。

　　陈如令的脑袋埋得更低了，从背面都能看得全她光洁的细脖，乌黑的碎发扫在衣领，眼眶再也包不住泪水，干脆就闭上了眼睛，依旧绞着她手里的衣服，要将衣服给绞烂才肯罢休似的。

　　“亏你娘最疼爱你。你看看你到底成了什么气候！”陈老爷恨不得把一通子气全撒出来，可是他很讲究，讲究体面礼数，他也骂不出恶俗的话来，就捡捅人心窝子的话来讲。

　　这话就好像他从来没爱过阿令的娘，陈如令与陈如茂不过是传宗接代的用处。

　　毕竟他的眼里更多的是跑船赚钱。

　　这话实在戳到了阿令的痛处，阿令终于抬起头，红着眼恨恨地瞪着陈老爷吼道：“阿娘最疼爱的是茂弟！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

　　半晌，陈老爷张了半天的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常年被风浪拍过泛紫的脸僵住了似的，他不明白他教导出来的女儿为何敢顶撞他。

　　于是终于愤然道：“你竟敢顶嘴？来人！去把戒尺寻来！我今天非叫你长些记性不可！快去！”

　　“老爷，小孩子犯错说道说道就行了，你这刚回来，可别气坏了您的身子，消消气。”柳卿眉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拦下了小厮。

　　“陈如令你太让陈家失望了！”说罢，陈老爷拂袖而去。

　　柳卿眉赶忙跑去扶起阿令，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说：“令儿，不必把你爹说得气话记在心上。可别伤心了，脸都哭红了。下回遇到这种事儿啊，提前告知我，二娘给你想法子。”

　　阿令没有做声，推开柳卿眉便迅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卿眉无奈，看着阿令离开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深家大院又有多幸福呢，倒不如她那夫子庙的四喜堂，纵享笙歌，麻将牌子在手，散漫自由又痛快。

　　这一边宋月铤的人马从钓鱼台搜至大行宫，只怕要把南京城翻个遍，寻了一天也找不到那人。

　　倒是惹得街上的青春女孩们个个儿盯着宋月铤看，可谓是雄姿英发，傲视群雄的气概。南京城的女孩儿们好像总是看不够，整日里她们的眼珠子都恨不得要追着宋月铤到天涯海角去。

　　“这人从三楼跃下，受伤了不说，怎的就没影了？”阿俊冷不丁嘀咕了一句。

　　军帽掩住了宋月铤的神情，本是略紫的唇已然颜色深了许多，大概是跑了寻了一天的缘故。

　　阿俊光看见宋月铤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良久，宋月铤突然转过身来，摘下军帽覆在手臂上，另一只手则是潇洒一挥，“他娘的，不找了，兄弟们也累了，该到夫子庙乐呵乐呵去！”

　　“喔吼～”大伙儿高兴地欢呼起来。

　　宋月铤带着弟兄们来到了夫子庙，这时候天色已然沉了下去，倚着秦淮河北岸的夫子庙着实令人迷幻，灯红酒绿，伊人作陪，楼里昆曲咿呀叫人流连忘返。

　　“阿俊，你带着兄弟们先玩儿着。我这有点私事儿。若我没来，那账便记在爷头上。”宋月铤拍着阿俊的肩，小声说道。

　　“好嘞，将军。”说着，阿俊便带着弟兄们入了堂。

　　宋月铤站在原地看着兄弟们进去后，却一个折返回了家。

　　刚进院子，只看到一个花团子“嗖”地一下扑了过来。

　　宋月铤乐呵呵地蹲下身，将那花团子举过头顶，像个孩子般举着花猫转圈。嘴里还温柔地喊着：“哎呦，思思，你也想我了吗？”

　　这猫并不是宋月瑶养的，是他宋月铤不知道从哪儿给带回来的，当真是宝贝得不行。

　　宋月瑶闻声便知道是哥哥回来了，便赶紧从房里跑了出来。

　　“哥…你回来啦。那人…那人你们抓到了吗？”宋月瑶试探地问道。

　　“吃了没？”

　　宋月瑶以为宋月铤会大发雷霆将她狠狠教训一顿，谁知道竟是问她吃了没。

　　“还…还没呢。”宋月瑶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说什么，从不含糊。

　　“是不想吃还是不敢吃。”宋月铤对他这个妹妹简直了如指掌，看在宋月瑶才从西洋回来没多久的份上，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

　　“……”宋月瑶没有回答，只是一双勾人的杏眼此时正幽怨的很。

　　从早上委委屈屈回家到现在宋月瑶只吃了一些果干，根本填不了肚子，可饿着呢。

　　这样一问她便更是委屈起来，宋月瑶恨不得捏了拳头砸他宋月铤一场，可是她就是怕哥哥，怕得让她觉得在哥哥面前犯了错，就像是犯了罪，十恶不赦。

　　两兄妹一同长大，全是哥哥照顾着妹妹，自从入了军队宋月铤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无法照顾她。于是便把宋月瑶送去了西洋留学。

　　宋月铤看她这番可怜模样，浅笑起来，心中有些许愧疚。

　　“还是去中央饭店？哥听说上海有家来咖啡馆迁过来了，要不要去尝尝？”

　　“去哪都行！有吃的就行！”

　　“那走吧，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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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候也并不是所有人的思想在那时都有了开化，落后腐朽的旧思想哪怕是到了现在，也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