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秋光 转转情伤》首花

3、渐起一番风

　　约莫是喝了太多太多红酒，阿令耐不住尿意，瑟缩了一阵，实在憋不住了，便轻轻摇醒了宋月瑶。

　　“阿瑶，我想…如厕。”阿令皱紧了眉头。

　　宋月瑶刚醒，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阿瑶阿瑶！”阿令摇得厉害了一些。

　　宋月瑶赶紧摁住了阿令的手无奈道：“别摇了，再摇可就起不来了！我这就领你去。”

　　两人动作之间，被靠在椅子上假寐的梁秋生尽收眼底。清早的冷风早就拨开他的睡意，他的酒量十足的好，一晚上光瞧着两个丫头撒酒疯了。

　　梁秋生无奈地笑了笑，待她们走后，起身伸了伸懒腰。

　　“嘭！”一声巨响从楼梯口传来，懒腰才伸了一半，梁秋生的神经猛地崩紧，迅速躲进桌底，抓过桌布掩身。

　　他认得，这是枪声。

　　上午的饭店人并不多，三楼更是没几个人，这动静着实来的突兀。

　　楼下一个男子急促地喊着：“快！他跑到楼上去了！”

　　“阿俊，点三个人去楼下守着，别让他跑了。”一个冷静的声音命令道。

　　梁秋生屏息听着，想必方才的声响便是他们要抓的人发出来的罢，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正在三楼！

　　他的心跳快了许多，也许是因为拿枪的人，也许…是为那两位。

　　远远地在三楼的另一方，宋月瑶也认出了枪声，拉过阿令示意她切莫发出声响，阿令有些害怕，双手紧紧抓着宋月瑶。

　　其实她宋月瑶又何尝不怕？她怕梁秋生的安危，她怕今日无法向陈家交代，她还怕宋月铤。

　　可她最先怕的却是梁秋生。她站起身来迫切想要出去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阿令却死死拉着她的手臂，只摇头。

　　彼时又是一声枪响。两人的心下又是一沉。

　　楼下的人已赶了上来。

　　“别躲了，快出来吧！”一个举着枪的军装男子喊道。

　　桌下的梁秋生额上渗出了细汗，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人持着手.枪蹲在邻桌边，正小心翼翼地往他这儿挪。

　　梁秋生不敢妄动，心里却盘算着：毕竟那人有枪，不过…那么多人要抓他，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吧？
　　“出来吧！”

　　梁秋生认得出来，这是方才下命令那人的声音。

　　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式军服，戴着军帽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搭在扶梯上。小麦肤色，大高个儿，一对剑眉衬得他刀削一般的轮廓更加俊朗，略紫的唇上扬着，痞气扑面而来。

　　他勾着唇笑道：“你逃不掉的。”

　　宋月瑶闻声只怕要跳了起来，像抓住了救命符一般，她竟笑出了眼泪。

　　陈如令此刻也松了口气，这宋月铤在南京城便是如此做派——我无敌，你随意。于是宋月铤便南京城无数少女心中的梦，连阿娘以前清醒的时候，也想过把阿令和宋月铤凑合在一起，只是男人最了解男人，陈老爷知道后只连连摆手，不过不是因为宋月铤的痞，而是宋月铤年方二十便担任了军队将领。

　　宋家兄妹本是武汉人，家中父母也英年早逝。不过宋月铤年少有志，十七岁就进入烈阳军校成为第一期学生。毕业后就跟随校长参与东征行动立了功，颇受看重，一举成名。有野心必定想走得更远。陈老爷虽不甚疼爱阿令，却也想替阿令寻个好人家，起码对陈家有好处。

　　宋月铤黑色军靴踩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人也在缓慢地往后退。

　　梁秋生不好移动，只好让那人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只是那人是背对着他。眼看着就要撞上来了。

　　梁秋生不等便伸手捂住了那人的嘴，拧着眉头瞪着他示意他别乱动。

　　此人是个中年男子，短发间赫然有了几根白发，被梁秋生活活擒住，他的汗珠顺着额头滑了下来，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宋月瑶拉着阿令从厕所里正走出来，“唰唰”一帮人的枪便对准了她们。
　　宋月瑶赶忙护住身旁的阿令大喊道： “哥！！是我！”

　　“放下！瞎了你们的狗眼！”宋月铤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瞟了一眼自家妹妹，眼神仿佛再在说“回家我再好好收拾你。”

　　宋月瑶是怕宋月铤的，哥哥在外面和在家里完全两样，宋月铤自己倒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自己的妹妹却严厉的紧。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让她一度怀疑他俩压根儿不是亲兄妹。

　　梁秋生听到宋月瑶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对中年男子比划了几下，随后便从桌下移了出来。

　　于是众人的枪口便又对准了梁秋生。

　　“少将，不是这个人。”阿俊闷声说道。

　　“我认得他。”

　　四目相对。梁秋生凝着宋月铤，宋月铤亦挑眉看着梁秋生。

　　“梁少爷竟也在此处，听见枪声竟躲到了桌子底下？”宋月铤玩味地眯眼打量起梁秋生来。

　　“哦，对了，你是陪着我妹妹来的。”宋月铤眼角蕴着笑意。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枪放下了几支。
　　领头的阿俊看着宋月铤，他始终看不明白宋月铤的神色，不过他现下知道这个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姓梁，少将认得。

　　“哥！是我…是我约了他和阿令来吃酒的。”宋月瑶急忙解释道。

　　宋月铤像没听见似的，走向了梁秋生。

　　梁秋生见势不妙，大步走来一把揽住了宋月铤，强笑道：“今早好热闹。”

　　宋月铤并不吃这一套，这梁秋生也无他高，竟可以活生生将他压着，委实让他难受。

　　宋月铤扶了扶军帽，神色冷峻起来。

　　“嘭！”三人喝酒的桌前一地玻璃碎片，那人如鬼魅一般纵身而下，两位姑娘惊得浑身一颤。

　　宋月铤一把推开梁秋生，大吼道：“给老子追！”

　　众人又匆匆下了楼去。

　　宋月铤走到窗前望了望，守在楼下的三人正在追那人。

　　宋月铤恼怒地把军帽扔到了地上，领章也跟着颤了颤，又一脚踹倒了桌椅，一个箭步冲回来便抓住了梁秋生的领口，将他提到脸前狠狠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帮他！”

　　宋月瑶本要冲上来，多亏阿令死死抓住了她。

　　梁秋生不说话任由宋月铤提着，宋月铤的鼻尖微微翕动，问话不成他便扔开了梁秋生，转身拉着宋月瑶走了。

　　宋月瑶不敢吭声，只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边走边扭过头来一脸抱歉。

　　阿令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宋月瑶被拽着离开，她突然想到：坏了，要是爹爹今天也回来了怎么办？还是快点走吧。

　　刚抬脚，后背便传来梁秋生的声音：“我送你吧。”

　　阿令并不打算理睬梁秋生，径直便走了。梁秋生神色里匿着复杂——她陈如令就这么讨厌我？

　　何止是讨厌，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从昨天到现在只要梁秋生出现，陈如令就没得好过。

　　三楼只剩他一个人了。

　　梁秋生正欲离开，突然想起陈如令的帽子还在这里，他又走了回去拿起来左右仔细看了看。

　　“啧，真是越看越难看。”

　　“还是帮她带回去吧。”

　　一切都晚了。就像这秋风来得太早，她像枝头上最高的那片叶子，偏偏要最后一个落下，偏偏落在梁秋生的脚前，不偏不倚，落得太迟，落错了道。梁秋生踩碎层层落叶，偏偏在这片叶子前站住了脚。

　　梁秋生摇了摇头，打消了方才的念头，轻轻地把帽子放回了原处。柳卿眉好像挺护这个小丫头，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梁秋生早就对说过陈家人他一个也不会轻易放过。

　　毕竟欠下的终归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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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924年5月，黄埔军校开始第一期招生，多出将才。
1925年，第二次东征，东征军进攻陈炯明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