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花开》黎小墨

50、Chapter 49

　　她的后背很瘦，甚至可以看到脊椎一块一块的骨节突起。易鸣微红了一下脸背过身去等她换完，才轻咳了一声，对她说：“我看今天阳光很好，天气也很暖。我们去游泳吧。”

　　他的话是询问的，可是语气却很笃定。然后不容时朵拒绝一般，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拉着她出门。

　　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今天的天气确实很好，原本该是寒气逼人的天气，因了阳光甚好的缘故，竟然有些暖洋洋的，时朵甚至觉得自己只穿着一件长袖就已经有些热。

　　出租车开的很慢，堵车堵得厉害。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讲话，时朵忽然觉得气氛十分尴尬，思来想去却又实在讲不出什么话来。

　　收音机播放着音乐台，快到山路的时候竟然响起了《From Silence》的曲调。时朵的身子一僵，还未说什么，易鸣已经跟司机说道：“麻烦把收音机关了好吗。”

　　时朵心里蓦的有些感动。

　　两个人在时朵家换衣服。家里因为许久不曾住人的缘故，家具地板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灰。时朵有洁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走路，取来了当初易鸣留在这里的游泳裤。递给他的时候犹豫地出声说：“嗯……到底还是一月的天气，你要是很想游泳，我可以找人来打扫一下地下的泳池。去海里游，那么凉，万一病了……”

　　易鸣却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尽管那个笑容有些不自然：“没有关系。好不容易一月份有这样的天气，当然要去海里游。以前我常常冬泳，没关系！”说完对时朵说，“你也要游，强身健体。”

　　时朵一皱眉头，想了想终于点点头说：“那……换衣服先吧……”

　　换好衣服穿好外套，两个人去她家后面的海滩游泳。

　　或许是因为天气好的原因，一月的季节里，海里游泳的人竟然不少。时朵试了一下海水的温度，有些许的凉意。易鸣拉着她的手走到海水边上，让时朵慢慢适应着海水凉凉的温度。

　　易鸣游开了几米，站在远处背对着她。他是迎着光的，时朵看着他的剪影，那剪影带着一点萧瑟和伤感。时朵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再不忍心见到他这样孤单的身影的感觉。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他。两个人隔着海水遥遥相对，时朵竟有些感觉他们隔着整整一个大洋，彼此分隔在遥远的彼岸，蓦地竟有些鼻子发酸。

　　停了一会儿，时朵像是不受控制般地向他走去。易鸣听到身后的水声回过头来，见到来人是她，便给她了一个暖暖的微笑。

　　微笑当中全是如往常一般的深深的宠爱。

　　仿佛是前些时候的那件事情还没有彻底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他们自认识之初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的相对无言。时朵心里不舒服，易鸣亦是。可是每一次想要找些话题来说，话到嘴边就又会戛然而止，怎样都说不出来。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时朵看着海面，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我的眼泪滴在里面，谁都不会看出来。

　　时朵的眼睛没有焦点地越过易鸣的肩头看向远处的山，脑子里面几乎一片空白。空当里，易鸣又向深水的地方走了几米。

　　毕竟是一月的气候，水里还是很凉，将要齐腰的海水让时朵生生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抱起了双臂。易鸣遥遥地深深地看着她，猛然之间看得她心里竟有些发毛。

　　忽然易鸣伸起了双臂，像是伸懒腰一样的一个动作。时朵看得奇怪，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又挑挑眉毛询问地看向他。易鸣看她两眼，忽而一笑，“哗啦”一头扎进了水里。

　　就在他入水的同时，海滩的广播竟然播放起来了《The Piano Duet》的曲子。

　　这一片都是高档住宅，平日来游泳的基本上都是这里的住户。那个广播一般都不会开启，以免扰到住户休息，只是为了紧急通知而建。时朵一阵惊讶，惊讶之余又有些担心易鸣，低着头在水里寻找起来。

　　易鸣入水的地方，波纹渐渐平息。湛蓝的海水下面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即使时朵深知他水性极佳也不禁紧张起来，紧皱着眉头亟亟看着水面，不断地寻找人影出没的地方。

　　一首曲子将要播完，易鸣竟然还没有出水，时朵心里越来越急，脱下来外套就打算入水去找人。

　　忽然又是“哗啦”一声在她身旁响起，只见易鸣浑身是水地站在时朵身边，湛蓝的海水湛蓝的天，映着他手里的鲜艳的九百九十九朵白雪公主玫瑰娇艳欲滴。

　　花束十分巨大，包装刻意在底面剪开了许多开口，便于海水漏出。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花瓣上还残留着刚刚从海水中捞上来时沾上的水珠，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绚烂的颜色在花瓣上绽放开来，和后面蓝色的海面，苍翠的青山，和蓝色的天空形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The Piano Duet》的曲调在一遍遍地重复，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寂静无声。花朵的映衬下，易鸣的微笑宠溺得让人心惊。

　　时朵好几秒都反应不过来，抬头震惊地看着易鸣，易鸣也坚定地回望她。两个人对视了好几秒钟，易鸣忽然把手上的玫瑰轻轻放到了海面上任其漂浮，然后他弯下腰，用右手拉起了时朵的左手，接着缓缓地，单膝跪在了沙地上。

　　这下就算时朵再笨也能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但是她完全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更何况两个人刚刚吵架，都还没有和好。愣愣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易鸣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微微笑了起来。海水齐及他的胸口，蓝蓝的波光一片。两个人站在海中，却又站在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如此纯粹，如此美好，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柔与缱倦。

　　清澈的水面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易鸣抬起左手，从地面上拿上来一个黑色的密封盒子，然后将它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粉红色的贝壳。

　　贝壳显然是精心挑选出的，完好无损，并且染成了淡淡的粉红颜色。那种可以孕育出最美丽的珍珠的贝壳，此刻正被易鸣小心地捧在手中。他把贝壳递到时朵面前，然后微笑着，缓缓地将其打开——

　　一颗巨大的钻戒，安稳地躺在原本应该是一颗珍珠的位置。

　　那是一个华丽而贵重的戒指，它以一颗重约六克拉的巨大椭圆形粉红色钻石作主石，周围镶嵌着两层多面切割的闪烁的白钻作烘托，采用了四十年代的最经典的镶嵌方式，璀璨如昼，极尽奢华。

　　易鸣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凝视着时朵的眼睛开口说：“这是我家祖传的戒指，当初我祖父向我祖母求婚时定做的。后来我爸爸向我妈妈求婚时也是用的它。我二十二岁的时候，我爸爸把它给了我。你知道吗，这一次我来香港，这只戒指就是我唯一的行李。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会来香港，如果你来见我，我就一定要留你在我身边，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

　　他直视时朵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来香港的第一天就到这里来计划了所有的步骤。我一遍一遍地从沙滩走到放着花的位置，又一遍一遍定好要让你站在什么位置。

　　“我每一天都来这里数脚步，我从沙滩走过去要多少步，我从那里游回来要多久，我每一天都练几百遍。我跟最好的花店打好招呼，确定每天都可以拿到九百九十九朵的白雪公主。我甚至连这一个路线上会踩到多少块石头都能记住。”

　　“我找他们让他们在我抬起手臂的时候放那首曲子，我跑了几十个市场买了几千个贝壳，选了三天才选中这一个。我专门去买了密封盒子，我到首饰店去让他们帮我修改这个贝壳，以保证它上下两半不会突然断开……

　　“可是朵朵，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怕，一直都很怕你会不来，或者你回来了却不愿意见我，那我该怎么办？有一句话说，只要你坚持一个想法，它就终究会变成真实。可是我这么坚持着去爱你，却不能真正确定你是不是会离开。我一直这么担心这么怕，却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我心里的感觉。”

　　“那一天我是去Harry Winston给你买圣诞节礼物的，正好在那里遇见了顾一畔。跟她说了几句话，刚好她的项链掉了，就耽搁了一会儿。我并不是故意想瞒着你，而是那个礼物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想告诉你我去了商场。

　　“其实这么多年走下来，我早就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直到你走进我的生命中。我们两个人的相遇，说是像一个巧合，其实不如说更加像是命中注定。

　　“我想要知道你的曾经，但我并不会因为你的曾经而改变对你的爱。我不在乎发生过什么事，我不在乎颜峰是谁。”

　　他直视着时朵的双眼，坚定的说：“我爱你，朵朵。就算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时朵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根本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易鸣笑了一下，极尽温柔地对她说：“朵朵，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我会给你世界上最美的幸福。你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你会永远有我。朵朵，嫁给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