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垂死梦中惊坐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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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风仿佛夹带着薄雾中的水汽，我完全从爬下楼梯的热浪中沉寂出来，很快便不觉得凉爽了，直冻得打了个颤。
愈明自我身后正色道：“后山禁地，今后护国寺定会严加看管。”顿了顿，话音又染上笑意，“沈大夫还在等王爷，寺里晚间阴冷，王妃已经受了惊吓，不能再着凉才是。贫僧会将小夫人送回去，王爷大可放心。”
王敬之望着我，面色阴沉不定，抿唇半晌，终是未推辞，只道了声：“有劳了。”
说完，抱着徐聘婷自小径去了。
我亦坐着轮椅拐向另一边，心情复杂极了，就像眼下并不是回住处的路，而是王妃和小妾的人生分岔口。
青石板上影子淡得几乎瞧不见了，红霞消隐，暮钟声浸微浸消，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好似入夜只在一瞬。
分明是惆怅的氛围，愈明却兀自轻笑一声，寂静下格外昭彰。
“小夫人同王爷，同贫僧所想的不太一样。”
谢邀，你也同我想得不太一样。
恰好到了院口，小愈礼老远瞧见我，颠颠跑过来，口中急道：“青梅夫人，晚食——”话音在瞧见我身后的清瘦身影后立马止住，转而惊喜道，“住持！！！师叔！！！住持师叔怎么来了？”
愈礼若是生了尾巴，此刻已经晃成了麻花。
我转过头看这叔侄俩，愈明的胳膊被他扯着摇摇晃晃，失笑问道：“晚食怎么？”
小愈礼这才回神，挠着光秃秃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晚食放凉了，愈礼再去热一热，青梅夫人莫急。”他急忙忙又往院子里小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犹犹豫豫冲愈明喊着，“住持师叔，经书上我有几处看不懂的，晚些可以问您吗？”
得了应许，那奔跑的小脚步都欢快了许多。
愈明的目光落回我身上，合掌颔首同我道别：“小夫人，贫僧便送您到此。”
讲文明树新风多年的我，张嘴便要客套，邀他留下吃饭，“你不——”我猛地想起，自己也算是住在他家，似乎并不是可以如此客套的立场，赶忙急转弯道，“等愈礼一道吗？那几处经文，他苦恼好多日子了。”
我的语气像个操劳的老母亲。
那人不甚在意地转过身，踩着僧鞋踏进茫茫雾色里，挥了挥右手，留了声：“让他来我房里便是。”
……
多年的体育经验告诉我，剧烈运动的痛苦，往往是睡完一觉后的你无法承受的。
愈礼叹着气，将早食端了出去，一面还回头发出最后的诱惑：“青梅夫人，您现下不吃，待会儿饿了可找不着愈礼的。昨夜里去住持师叔房里，却没有找到他，我今日要再去。”
我蔫吧着脑袋，动也不想动弹，竭力说了声：“好。”便歪着头睡着了。
尽管是白日，却沉沉做了个梦。
梦里是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填报学校后，我消沉了好些时日，几乎很少吃饭，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整天和床拼命”。
那天也同寻常一般，睁眼便是下午四点，厨房里有切菜的声音，香味一直溢进了房间。我赤着脚推开房门，客厅里坐着我爸，发际线生生褪出了个美人尖。他回头瞧见我，一本正经地招呼我在沙发坐下，茶几上像模像样地摆着几个杯子，里头的茶叶沉沉浮浮。
他勾着身子，先是热情：“梅梅，喝杯茶提神，老爸沏的，一般人喝不到。”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茶艺，端着杯子，很给面子地喝得精光。
“喝茶哪能像你那样喝？老母猪喝水啊？”他又是啧嘴又是摇头，“好茶就得细品。梅梅，你凑近了，先看茶叶，上下在漂，啊，这就是我们人过日子，就是起起落落的，哪会一直顺心？你小小抿一口，苦啊，但你喝完后嘞？嘴里喷香，就喝出来甜了。”
我妈从厨房探出脑袋：“你天天喝茶嘴里不还是一股烟臭？哪里香？”
老爸头也不回：“嘶，我跟我姑娘讲道理，你别打岔。呃——我说到哪里了？”
“喷香。”
“哦对，梅梅，这不就是人生吗？”我爸终于点出了正题，说完高深莫测地朝我笑了笑，将杯子缓缓端起来，画着圆圈摆头，细细吹了一口：“喝茶，我只喜欢碧螺春。”
“这是碧螺春？”我有些惊讶。
老妈提着锅铲又溜达出来，接上话茬：“小区楼下称的，三十块一斤，你爸买的估计是碧螺秋。”
……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
我觉得我爸发际线又后移了，仿佛苍老了十岁。
老妈得瑟地溜达回去，嘴里招呼我：“梅梅别听你爸吹了，进来给妈尝菜，你妈今天是你亲妈，给你做了糖醋排骨、可乐鸡翅、油焖虾、西红柿炒蛋…”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听到老爸恼羞成怒的声音：“三十块一斤怎么了？我姑娘毕业出息了给我买碧螺春！”
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拉我，我买不起。
刚刚跑到厨房门口感受母爱，我妈回头，一个尖嗓子出来：“祖宗啊，你怎么又不穿拖鞋？”
我不管不顾，踮脚努力看清桌上摆的菜，身后我爸气急败坏地把茶杯放回茶几，玻璃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正如此刻。
耳边响起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循着那声音望过去，桌边的人长袍素净，细指捻着杯盖，轻轻磕碰着杯沿。
见我醒了，他放下杯盏，打了个哈欠，调笑道：“本王还当，你要睡到明早。”
门只开了一半，倾进房里的日光暗淡，显然已过了正午。
一切似乎和梦里相似，又天差地别。
我偏过头，王敬之已经转过了身子，正对着我，一处衣角落在日光里，投下小小的影子，他默不作声地瞧着我许久，面上仍是调侃的笑意，问道：“我听愈明说，昨日你是自己走下的台阶，是不是累到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是蹦下去的。
确实累到了。
“青梅，你是不是很怨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青梅兴许不会怨的。
可我有点不想见到你。
王敬之倾着身子离近了些，提起之前的一桩事情：“还记得我问过你，你记不记得十一岁生辰后，你同我说了什么？”
他整个身子浸在昏暗里，显得那双眼睛尤其的亮，唇角的笑意不断放大，道：“你同我说，你不是青梅。”
“你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
“叫做二十一世纪。”
我“腾”地从榻上坐起身，全身的肌肉扯到一处，痛得龇牙咧嘴。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垂死梦中惊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