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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荒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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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浓墨涂抹天迹,些微星光不存。
村庄萧索,断壁残垣,低矮破旧的老屋危危立在弯道旁,斑斓的黄墙上爬满年迈的裂痕。沉重的木门紧闭,地上狼籍不堪,所有的东西都蒙了一层厚灰。
四下万籁俱寂,死气沉沉,连风声虫鸣都没有,一切都静止了。
“大姐,怎么回事?咋没人啊?”
男旅客莫名不寒而栗,冲领队喊话。
众人又惊又惧,心脏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在胸膛里乱撞,一时间只能听见血液流淌和重重心跳。
与此同时,滔天怨气强烈地冲击着叶斩云的神识,翻滚跳跃,叶斩云头晕眼花,简直要吐了。
临清晖站着他身旁,怕叶斩云吐到自己身上,食指轻搓叶斩云太阳穴,叶斩云顿时感到神清气爽,长舒一口气,连忙道谢。
阴森黑暗的荒村,丛生的野草,领队大姐也吓得不轻:“这……我刚刚来的时候,明明有人的呀。老胡和我说好了……”
众人望向诡异荒村,踟蹰不敢靠近。
突然,远处传来悠扬的乐声,喇叭唢呐吹响,高昂音调沸腾翻滚,欢乐旋律响彻在空荡荡的荒村,甚至能听到小孩天真无邪的笑声,弥漫着节日快活的空气。
村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夜色浓厚得化不开,幽暗老屋仿佛暗藏恶鬼,黑色的夜空和黑色的森林连成一片,从地底深处延伸到苍穹,人无法走出这片黑暗。
伴着鼎沸人声、喧闹鼓乐,众人眼前的村庄在夜色下依旧空无一人,气氛更为诡异。
“看那边。有人来了!”
领队大姐声如洪钟,兴奋大吼道。
山腰上亮如白昼,红灯高挂,沸反盈天,烟花五光十色,一队人走向这里,有的举着橘黄大灯笼,有的吹响音色明亮的铜质唢呐,有的吹奏音质柔和的笙箫伴乐,有的敲锣打鼓撞钹,打击时震动发声,还有人左右手各执一只碰铃,清脆作响。
叶斩云抽搐嘴角,好啊,都是丧葬乐器。
一队人目不斜视地走进村庄,悠扬的乐声还在继续。其中一人走出队伍,对领队大姐歉意道:“你们就是老胡的客人吗?对不起啊,乡亲们参加庙会去了,有失远迎,不要责怪。”
那人肤色死白,纯黑的眼珠子定定的,浮光焰火照不进他的眼里,色彩都被掠夺吸入,反射不出一点儿碎光。
竟是个纸人。
叶斩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原以为荒村是妖鬼邪祟作怪,但扎纸人可是玄门技艺,捣鬼的是个同行?
思及至此,叶斩云有点兴奋,毕竟杀鬼灭邪是无偿,抓个犯罪分子能拿奖金。
临清晖端详片刻,径直走上前,用指尖轻点纸人的额头,那纸人轻轻颤动,疑惑地看向他,而临清晖对着纸人也不要钱地笑眯眯。
他不管旁人诧异的视线,身体微微前倾,纤长睫毛打下阴影,即使临清晖刻意压低了声音,冰冷的笑意还是止不住满溢出来:“敢对鸿谷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
纸人所见即是主人所见,纸人所闻即是主人所闻。
临清晖这是在警告幕后之人,不,这已经不只是警告了,应该是死亡通知书。叶斩云被铺天妖力一震,汗毛都跳草裙舞。
领队大姐讪笑,不知道临清晖在干什么,只是交代众人入住房间。村庄里的居民热情好客,脸上挂着厚道纯朴的笑容,拿来新鲜的瓜果蔬菜,慰问远道而来的客人。
叶斩云环顾四周,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真幸运,看来我们被当做无机粮食投喂给鬼蛊了,三魂七魄什么都会被吸走呢。”
“对了。”临清晖转头直视叶斩云,冰凉的眸子透露出一点焦躁,“公务员,你们不止负责捉鬼的吧?”
确实,安委会不仅负责保障人类安全,妖族和其他异常生物都在安委会的保障中。但没什么具体措施就是了。
叶斩云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问道:“哟,少年,你需要我的保护吗?”
“我是指,鸿谷的监察员呢?”临清晖没理他,浅色的眼珠盯着虚空的一个小点,“这里只有滔天煞气,却没有一点妖气。让你们的监察员告诉我,鸿谷遭遇了什么?”
那帮逃班如流水的摸鱼犯不可能知道啊。叶斩云自知理亏,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安委会成立数十载,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们那繁琐冗长的公文条款,都是用来浪费纸墨的么?”
临清晖微皱眉,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烦躁,担忧和烦扰撞得他肋骨生疼,“鸿谷到底是怎么了?哪里的宵小鼠辈,藏头露尾。”
普通旅客纷纷收拾行囊,和村民搭话,当这帮村民回来,村庄像是霎时间恢复了生气,老屋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黄发垂髫,鸡犬相闻,老农抽着旱烟,大树旁传来一阵阵嬉笑声。
临清晖拖着行李,他借住在李氏兄妹家里,村子里没什么秘密,他每走二十米就要听见几人聚众窃窃私语,说李氏兄妹□□。
“乱的不是你,被乱的也不是你,嚷嚷什么?”
临清晖被吵得脑壳疼,推开挡路的聊天群众,那几人被定住了似的,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只有纯黑的眼珠盯着临清晖走远。
房间是标准间,一柜一床一桌,电视都没有,在临清晖隔壁,叶部长狂奔向床宽广的怀抱,怡然自乐。
叶斩云不思进取多年,放假更懒得修练,往床上一躺,心安理得地在煞气如此重的房间里睡得天昏地暗。
半夜,风声像呼吸声般轻微,月亮高悬,潮气满满浸入房间,很不舒服。
叶斩云不知为何醒来,揉揉眉心,正要继续拥抱床褥,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狐鸣,尾音颤抖,正从隔壁房间传来。
叶斩云当即起身,纵使知道临清晖对付不了的东西,他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但还是提起剑推门而出,健步如飞。
临清晖的房间窗户大开,月光洒落一地,碎银一般,而月光和灰尘都是银色的,亮如白昼。
临清晖穿着高领毛衣,萎靡不振地背靠衣柜坐着,重心全压在柜门上,脑袋上一双柔软的白毛狐耳有气无力地垂下,而床上并没有躺过的痕迹。
“你怎么没睡?”
叶斩云上前,半蹲下,强忍住揉那双狐耳的冲动。
叶部长的绒毛控属性快要藏不住了,他特别喜欢有柔软细毛的小动物,家里养了一猫一狗,是个猫狗双全的成功人士,但还没撸过狐狸,眼下蠢蠢欲动。
“那衣柜里有东西,我正压着它。”
作为狐妖,睡不睡觉没有影响,但临清晖一进来就感到铺面煞气,简直熏死狐了,为了能安详呼吸,临清晖本准备它一探头就直接除掉。
就在刚刚,临清晖蜷成一团,表面打盹,实则伺机而动。
当临清晖感到那东西从衣柜爬出来,他立即睁眼,玉白扇子出现在手边,但不料与那邪祟四目相对时,临清晖直接炸毛,被吓得嗷嗷直叫。
“呜,这世上竟会有长得如此恶心的生物。”
临清晖回想刚才,忍不住瞪大眼睛,一手捂住嘴,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仍然下意识地小幅度抖动狐耳,“怎么会有人能想出如此可怕的拼接。”
那东西的长相是如此提神,临清晖觉得自己将来有一阵子睡不着觉。
这么夸张?叶斩云目瞪口呆,能把九尾老狐吓成这样,那得长得多么传奇。
阅鬼片无数、杀恶鬼千万的叶部长也有点慌,问道:“那强度呢?”
“不过野鬼小妖。”
临清晖回过神来,冷哼一声,狐耳又翘起来了,不屑地评点。
叶斩云:……
好,野鬼小妖你还被吓成这样。
叶斩云起身,左手烟雨剑,右手灼华剑,潇洒一笑,嘴上说道“解决恐惧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然后拗了个酷酷的造型,利落地打开柜门。
寒星白铃铛高悬,灼华剑锋上火焰流转,荡开煞气,让叶斩云看清了那鬼气森森的东西。
那是个蜘蛛,这么说并不准确,那是个人蛛,是八条人的腿,中间也是人脸随意地立在腿上,上面鲜血淋漓,被压成片儿的脸正对着柜门。
那玩意儿见柜门打开,看向一旁的眼睛慢慢旋转过来,左眼用力过猛,“啪嗒”掉在地上,尾端连着钢丝般污糟糟的神经和血丝。
叶斩云眼角抽搐,灼华剑穿透人脸,直接穿进本体,红芒一闪,交织出火焰光华,烟雨剑再剁猪肉似的切几下,那玩意儿便不动了。
“就这?”
不过如此啊,叶斩云疑惑,虽然这东西不甚雅观,但和他平日里打交道的妖魔鬼怪,狐妖活了好几百年,打个喷嚏这东西就没了。临清晖怎么还怕这个?
“你是怕多腿动物吗?可是你杀今早那巨鱼的时候一点不怵啊。”
深潭巨鱼也有六条毛腿,长得十分伤害眼睛。叶斩云百思不得其解。
临清晖缩在叶斩云身后,心有余悸,不愿分一点儿视线给那邪祟的尸体,声音闷闷地说:“你看,人腿已经够恶心的了,它竟还长了一只宽扁扭曲的人脸,呜呜,都扁成纸面了,这脸怎么还这么丑呢?”
叶斩云:……
好吧,狐族都是颜控不是随便说的,好像还涉嫌种族歧视。
叶斩云端详那东西,这扭曲的生物不符合他认知里的任何一种邪祟,也不像鬼怪,此时扁平的脸四分五裂,竟有荒谬的喜感。
见临清晖如此厌恶这鬼东西,火舌跳跃,叶斩云干脆用灼华剑气把它烧了。
“刚刚那是什么?”
叶斩云麻利地收起双剑,问身后瑟瑟发抖的天狐。
临清晖依旧挂在叶斩云身后,无精打采地科普,这趟只是为了避寒的鸿谷之旅,他被迫承载了太多,辛酸道:“这是个逆天道的玩具,拼接咒术知道吗?”
叶斩云若有所思:“是8.21蜈蚣案的那种吗?拼接不同人的不同器官,最终造出一个怪物。”
临清晖点点头,手指一划,那墙上像放映机似的播放小电影,他一边造电影一边解释道:“拼接咒术可以把跨物种、跨灵体、修为断层、性别不同的多个东西融合,其中拼接人体器官是最低级的,刚刚那个东西,是术士从不同人身上攫取了不同器官,保留魂体活性、稀释自我意识后,再把魂体附着在器官上的。”
临清晖演示了如何种下拼接咒术,人民公仆叶部长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至于人蛛那张脸,其实是个婴儿揉碎骨肉后,重新拼接捏成的。”临清晖连回想刚刚那东西都心下抵触,小电影给人蛛打了马赛克,“结合背景,李氏兄妹把□□的畸形产物卖给了术士,估计就是他的本体吧。”
“啥李氏兄妹?”
“我的房东。”
叶斩云挠头,觉得闷头睡绝的自己错过太多,但他打个哈欠,无心修仙,只想补觉。
“等等,下半夜让我去你屋。”
临清晖拉住要走的叶斩云。
“不是吧,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叶斩云双手抱肩护肩,英气俊男做被调戏的小媳妇状,嘤嘤道,“祖宗,明天早上,当你从我房间里出来的那一刹那,领队大姐已经报警了,她早怀疑你身份证作假、其实是未成年,还觉得我不像好人、意欲诱拐未成年。唉,人民公仆的玻璃心都碎了。”
有这厚脸皮,心怕是钛合金造的,怎么会碎。
临清晖心中嘲笑,背过手去,解释道:“我那是为了你好,这荒村滔天煞气都用来养鬼蛊,总不能大材小用、只请一鬼。所以,你屋里多半也有贵客藏身。”
叶斩云一哆嗦,干巴巴地说:“我还年轻,不太想这就金屋藏娇。”
二人推门进入,一切貌似如常,叶斩云迷迷糊糊地四下张望,但瞥到床头柜的瞬间,一下子清醒了,他再老年痴呆,睡前清理过的床头柜,也不会突然多出两本书来。